第8章 第八面
落地窗十分敞亮,遮光簾被拉開,修剪出層次的草坪青翠,栽種的梔子花潔白明麗,茂盛的長勢絲毫看不出如今已然是冬日。
「柳原老師,您很喜歡畫風景嗎?」男孩端坐在她的身邊,看著眼前完美呈現窗外景色的畫問道。
筆尖還蘸著白色的水彩顏料,柳原月落下最後一筆,說道:「因為我以前沒有見過。」
第一次遇到這孩子的時候,要不是見他畫的是公園落葉,她也不會有點評的念頭。
聽她這麼說,枝野康平小臉皺起,感覺自己聽不懂老師的話。
畫面上除了花草就是藍天,老師怎麼會說「沒有見過」呢?
柳原月沒有解釋的意思,而是擱下筆,準備結束今天的課。
「柳原老師,什麼時候可以教我畫人物啊?」枝野康平問她。
「你想學人物嗎?」柳原月略一思索,「下次上課我看看你的風景畫學得怎麼樣了,如果進步足夠大,我就教你人物。」
「我一定會認真學的!」枝野康平攥著小小的拳頭,認真道。
小孩子根本藏不住心事,人物畫也顯然是為了某人才想學。柳原月對他學畫的目的不感興趣,只要按時支付薪水,想學什麼都沒問題。
她不問,枝野康平卻按捺不住,趁著她收拾畫具的功夫,已經劈里啪啦將事情都說了個一清二楚:「爸爸的生日快到了,我想畫一幅爸爸的肖像送給他!這樣爸爸肯定會很高興的!柳原老師,你說呢?爸爸會喜歡我準備的禮物嗎?」
面對孩子,柳原月選擇坦誠一些:「我不知道。」
「啊?」枝野康平呆住,睜大眼睛不解地看著她。
她說:「我沒有父親,也沒有送過這些禮物,所以我沒有辦法回答你。」
「啊?」枝野康平這次的聲音更大了幾分,隨即露出萬分愧疚的表情,直接從座椅上跳了下來,朝柳原月鞠了個躬,「柳原老師,對不起!」
「沒關係啦。」柳原月摸摸他的腦袋,「你還小嘛。」
沒想到這裡的小孩子道起歉來都這麼嚴肅,該說是他的父親教育得好嗎?
「我不小了,我已經十歲了!」枝野康平強調了一下,他仍然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安慰道,「柳原老師,你不要難過,其實我也沒有媽媽。」
他小時候媽媽就不在了,知道沒有親人的難過,這才更擔心自己剛才的話傷害到了老師。
「那你會想媽媽嗎?」
「有時候會,我想媽媽的時候就會去看媽媽的畫。」枝野康平點頭,眼底帶著驕傲,「我媽媽是個超極有名的大畫家噢!」
但是在這個世界里,再有名的畫家,也不會在她的知識範圍之內。
於是柳原月只能含糊地誇讚了幾句,既不想欺騙小朋友,也不想讓他失落。
枝野康平卻來了勁,非要邀請她參觀媽媽的畫作。
柳原月無法,只好把手上沾到的顏料洗乾淨,跟著他去了存放著畫作的房間。
上課的畫室在一樓,是光線最好的房間。枝野康平要帶她去的是地下室,一路經過了起居室、客廳等數個房間,每一處都擺放著不少用來裝飾的畫作。
枝野康平的父親是位收藏家,這些畫大概都是他平時從各地畫廊與拍賣行買到的。每一幅都風格迥異,顯然並非出自同一人之手。以柳原月的眼力,大致能看出來其價值。
不過即使是收藏家,也不至於將水平懸殊的兩幅畫擺在一起吧?
還是說這裡的審美風格與她不同,其實是她眼拙?
柳原月並不認為是後者,但也不可能和在場唯一一個十歲的國小生說這些,只走馬觀花地將畫作都看了一眼,權當自己又進了家美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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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視廳內,工藤新一坐在會議室里,面前散落著繁雜的資料。
他的眉頭緊蹙,手中拿著的照片血腥殘忍,厚厚一沓,來自不同的面孔。
目暮警部苦著張臉:「工藤老弟,案情就是這樣,我們實在是沒辦法了,消息也快要封不住了。」
「本來也不該封住!」工藤新一掃一眼跟前的白板,看著被磁石吸在上面的三名女性照片,努力按下心中的憤怒,問道,「已經出現三名受害者了,警方應該讓市民更加註意安全,不是嗎?」
目暮警部知道工藤新一說的話有道理,但他並不是可以做決定的人,只能說道:「這也是上面的意思,怕引起市民恐慌,這才壓住了。」
如果不是真的著急,他也不會請身為偵探的工藤來幫忙,還將案件資料都複印了一份給他。
兩個月前東京市出現了第一名受害人松本春。
死者二十六歲,女性,自由職業者,平時會在博客等社交平台發布自己的生活日常,並撰寫文章稿件。
屍體是在死者的出租屋內被房東發現的,發現時已經死去一周。如果不是現在的氣溫低,估計屍身已經腐爛到不忍直視。
兩周前出現了第二名受害人。
秋保麗子,十九歲,女性,東京大學藝術系學生。
屍體是在米花公園的小樹林中被清晨打掃的清潔工人發現的,法醫鑒定后得知死亡時間是一日前。
第三名受害人是昨天被發現的。
死者名為小坂田慧,二十七歲,女性,是位畫家。
屍體在一條酒吧街的後巷中被發現。
在出現前兩名受害人的時候,沒有人將她們聯繫在一起。警方對第一起案件的調查方向更傾向於情殺或仇殺,始終在排查死者認識的人,不斷搜索著她的交際圈。
又因為死者是自由職業者,許多信息很難核實,花費了不少人力物力。
至於第二起案件,因為死者是女大學生,警方在排查過後,認為仇殺的可能性不大,甚至有在案發地點遭遇陌生人兇手的可能,也仍在調查中。
她們均是中毒身亡,且身上出現不同程度的傷痕,但警方都不認為這兩起案件相關。
直到昨天,出現了第三名受害人。
佐藤作為每一起案件都參與調查的人,第一個從受害者的遺體照片中發現三名受害者的共同點——三人的身上均有被刻下的字母痕迹。
松本春,M.H.
秋保麗子,Autu.
小坂田慧,Kei.
的確與她們各自的姓名有關,但分別是羅馬音縮寫、英文、單名的羅馬音,又是在身體的不同部位,警方起初並未關注,只有佐藤認為這是兇手留下的痕迹。
這個推測也在鑒定過後得到了確認。
至此,這三起案件才被合併,案件的重要級與緊迫度也隨之提高——因為這已經變成了一起連環殺人案,甚至可能是無差別的連環殺人案!
工藤新一將手中的照片翻來覆去,又盯著三人的人物關係網研究了好一會,卻始終沒能找出任何共同點來。
三名受害人都是女性,年齡在十九歲到二十七歲不等,但這樣的年齡範圍並不能說明什麼,甚至下一名受害者很有可能是十六歲,或是三十五歲,絕不能以此來做任何判斷。
除此之外,這三人的共同點還有什麼?
適齡女性、容貌姣好,還有……都是及腰長黑髮。
工藤新一驟然起身,將桌面的資料和照片都收進文件袋中。
椅腿在地上划拉出一道刺耳的聲音,工藤新一掏出手機,急匆匆往外走。
「目暮警部,有了新線索通知我,我有了想法再聯繫
你,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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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畫室很大,擺放的畫也很多。
與外面不同的是,這些畫明顯是按照時間順序擺放的,最早的筆觸稚嫩,最後的畫風成熟,落款的年齡也從Y5變成了Y31。
柳原月猜測,枝野康平的母親是在31歲那年離世的,這才沒有更之後的畫了。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枝野康平的耳朵靈敏,對這個聲音熟悉,幾乎在聽到的那一刻就往外跑:「爸爸,你回來啦!」
枝野誠蹲下來,和撲過來的兒子抱了一下,臉上還帶著笑,正好對上從房間內出來的柳原月。
「柳原老師,康平今天沒有給您添麻煩吧?」
「不會,康平很聽話。」柳原月將門帶上,去畫室拿包。
之前被枝野康平拉去看畫,她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沒有帶上手機。但這麼一會,已經有了好幾條未讀信息,全是來自【工藤新一】。
她挑了挑眉,正要點進去看內容,對方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剛一接聽,男生焦急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柳原!你在哪裡?怎麼不回簡訊?」
「在學生家裡。」柳原月微微不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工藤君應該知道這件事?」
工藤新一卻沒有理會她的調侃,催促道:「把地址發給我,我來接你。」
有點奇怪,總不至於是還擔心她肩膀的傷吧?
柳原月想到。
將地址發過去,她琢磨了會,還是沒搞懂那位偵探又遇到了什麼事。
想著要等工藤新一,她索性去客廳和枝野誠交流了一會枝野康平今天的表現。雖然是枝野康平邀請她當家庭教師的,但真正有話語權的是他的家長嘛。
決定在新世界自食其力的柳原月覺悟很高。
約定好了下一次的上課時間,枝野誠提出:「天色不早了,不如我請柳原老師一起吃個晚餐?」
「好啊!我想吃上次那家牛扒店,好不好啊爸爸?」枝野康平非常歡迎老師一起吃飯,雙手一拍,當即提出要求。
柳原月拒絕道:「不打擾枝野先生和康平了,我回家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枝野誠又道:「那要不我送柳原老師回家?這麼晚了,讓您自己回家我和康平都不放心。」
如果不是他的臉上看不出來對自己的喜歡,柳原月都要懷疑這人是想讓自己當枝野康平的繼母。
「不麻煩枝野先生了,我朋友來接我。」
「男朋友嗎?」枝野誠面露驚訝,「那倒是我多此一舉了。」
柳原月與他對視了兩秒,才否認道:「普通朋友。」
「滴」的一聲,手機屏幕亮起。
垂下眼瞼的同時,她的餘光掃到枝野誠輕微收縮的提上唇肌與隱約笑意。
【工藤新一:我到了。】
「我朋友到了,那我就先告辭了。」柳原月和枝野康平揮了揮手,才對枝野誠點了下頭示意。
枝野康平大聲道:「柳原老師再見!」
「再會,柳原老師。」枝野誠將她送到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