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暴君夏桀12(1更)
姒履癸暫且留伊尹在夏王宮裡住了下來。
他不放心,還是讓人天天看著伊尹。
不過姒履癸的更多精力,都花在了教導妺喜上。
他都不知道妺喜是怎麼不知不覺就在妖妃的道路上越走越歪。
他記得她以前並無這些奇怪癖好,可一夜之間竟然神仙所說的三大癖好她全占齊了,就彷彿中邪一樣。
撕絲帛玩、拍手稱快觀賞他人醉態,還偷偷摸摸不知從哪搞了一頂冠帽戴在頭上,日日在宮室里走。
姒履癸不敢放她出去,怕被其他大臣看到。
除了處理國事外,就是把門關起來語重心長地教導妺喜。
勸人向善,真踏馬不是人乾的事兒。
姒履癸無數次要崩潰,最後關頭卻都克制住。
他相信,他都能改變,離「暴君」二字越來越遠。
那麼也一定能改變妺喜,讓她戒掉那些癖好,成為天下人敬仰的好王后。
然而,妺喜比他那些個兒子還不聽話,難以管教。
小崽子們皮糙肉厚,調皮搗蛋都可以揍一頓,揍得哭爹喊娘就老老實實的了。
可妺喜......姒履癸實在下不得這個手。
怎麼辦呢?
只好拿出從未有過的耐心,哄著、勸著、教導著。
諄諄善誘,勸人向善。
可妺喜總是能一句話問得姒履癸啞口無言,比如她做這些並沒有傷害到別人,為什麼就是錯?
的確,神仙說的妺喜三大癖好都產生了很壞的後果,可在姒履癸的看管下,她只是在自娛自樂。
既沒有三千人大小的酒池子淹死人,也沒有無數絲帛被撕壞浪費(她都做成奇形怪狀的衣裳穿上了),她戴冠帽也只是照照水鏡、擺弄姿態,並未上朝議事。
姒履癸能管住妺喜,對她的三大癖好漸漸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她高興就讓她高興去吧,確實沒造成什麼不良影響,她近些日子的笑聲比進宮以來全部加起來都要多。
姒履癸唯一擔心的,是神仙所說妺喜和伊尹的事。
他不知道這兩人為什麼要串通,也不知道妺喜是為了有施國還是和伊尹有什麼私情,才要謀殺親夫。
於是他一直防備著這兩人在夏王宮見面,並且時常用一種陰森的、警惕的、酸溜溜的眼神盯著伊尹。
要是伊尹敢勾搭妺喜,他會立刻殺了伊尹,毫不猶豫,背負天下罵名也無所畏懼。
不過,伊尹這人卻比姒履癸想象中的還要老實。
他住在夏王宮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像老僧入定,完全不聞窗外事。
除非姒履癸召見他,不然他連第一道門都不會踏出。
這天,姒履癸把伊尹叫到庖房,睥睨道:「聽說你烹調的羹湯很美味。」
伊尹立馬會意,「民這就為大王烹煮羹湯。」
他挽起袖子,開始做他最拿手的天鵝羹。
並借著烹飪過程,和姒履癸講他的那套治國之道。
這次伊尹來夏朝,不僅是為了打消姒履癸的防備,讓他暫時放鬆,也同樣還有一個目的。
他和商湯商量過,想要近距離接觸姒履癸,看看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和百姓口中、神仙口中的他,有什麼出入。
想要更了解姒履癸,也好做以後的打算。
商湯認為,姒履癸到底是夏朝正統的君主,若他好好對待黎民百姓,不會成為「暴君」,那麼他們商國好好擁護他的統治,天下安寧便很好。
商湯對權力並沒有太大的渴望,即便到了現在他大概已經猜出神仙口中的「伐桀滅夏」的商湯就是自己,他也並未產生開創新王朝的自豪和期待。
在他看來,政權交迭之下,藏著多少家破人亡,血流成河的故事。
他不喜歡那樣。
若姒履癸能當好一個王,不動殺心,認真治理天下,那麼商湯和伊尹也已達成和平的共識。
這些時日以來,伊尹雖然看似閉塞,實際上卻從來往給他送飯食的奴隸之間得到了他想要知道的許多訊息。
雖然姒履癸時常陰沉沉的,看起來一副隨時要殺人的可怕模樣。
但姒履癸並沒有亂殺無辜,脾氣不好時,訓斥打罵幾句,並不暴虐。
聽說他還時常對大臣、奴隸們笑,有些瘮人,但伊尹卻看出來,姒履癸也不想當一個暴君,他正在有意識地收斂自己。
伊尹有些放下心來,今日獻上美味的天鵝羹,他奉承道:「王,您便像那天上的太陽,願天下子民都被您照耀。」
要不說這歷史上第一個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就是會說話呢。
這話說出來,姒履癸入口的湯羹都覺得美味三分。
他品嘗后,看伊尹也順眼起來,矜持地點頭道:「說得不錯,孤重重有賞。」
姒履癸心中懷疑盡消,只剩一片篤然。
是啊,太陽會滅亡嗎?不會。
那麼他同樣也不會。
他是這夏朝的王,是子民的天,永遠統治著他們。
......
伊尹剛走,關龍逄那一群大臣又來了。
姒履癸最近被他們弄得極為煩躁,甚至無數次想把為首的關龍逄給剁了。
可神仙已經預言過他殺了忠誠勸諫的關龍逄,背負罵名,所以他不能這麼做。
姒履癸只能磨著后槽牙,聽關龍逄帶著大臣們過來指手畫腳,絮絮叨叨說的還是那麼些事——
「王,您快把妺喜送走吧!留在待在王宮裡,是個禍害啊!」
姒履癸擰起眉頭,「孤的王后很好,絕不是神仙所說的妖妃,你們可看到她每日穿的什麼?如此節儉吃苦的王后,該是天下典範。」
反正姒履癸把妺喜看得牢牢的,她那三個小癖好關起門來也只有他知道。
所以姒履癸愛怎麼說就怎麼說,還能睜著眼睛說瞎話。
「孤本就不近女色,如今神仙警示后,更是沒再碰過她,你們不必擔心。若無事,便都下去吧,別打擾孤品嘗這鵠羹。」
換句話說,就是你們快滾吧。
姒履癸表情難看,一臉「想殺人」的陰沉。
未來的奸臣趙梁最會見風使舵,連忙站到姒履癸這邊,拱手道:「臣也認為,王后賢良淑德,母儀天下,與那『妖妃』二字實在扯不上半點關係!」
「不錯。」姒履癸看他一眼,這麼多臣子中就數趙梁最懂事,說的話最叫人舒服。
姒履癸賞了趙梁半碗天鵝羹,讓他坐下來吃,又亦一揮袖袍,叫其他人趕緊滾。
識時務者為俊傑的其他大臣看王不高興,不願意觸怒他,用自己的性命來鋪就暴君所殺第一人的歷史。
唯獨關龍逄仍挺著脖頸,直言勸諫道:「王,臣請求,將傾宮拆除。」
「你說什麼?」姒履癸眯起眼,眸光冷然如一把利刃,唰地掃過來。
關龍逄並不害怕,坦言說:「神仙言語中對傾宮多有不滿,王的傾宮便象徵著暴君無道啊!」
「孤修個傾宮就是暴君了?真是荒唐!可笑!」姒履癸氣得一巴掌把面前的桌子拍成了兩半。
他真是有冤沒處說,怎麼在自己家搞搞裝修都不行?
那他還能做什麼?
趙梁連忙力挺姒履癸,「王,您別動怒。傾宮已經建好,若此時拆除,那才是興師動眾、勞民傷財、鋪張浪費。夏朝王宮本就該是天
底下最氣派的建築,傾宮如此,乃是夏朝興旺的象徵啊!」
「說得好!」姒履癸總算心裡舒坦了些,還是趙梁懂他。
於是,他又賞了趙梁半碗天鵝羹,盛怒的表情漸漸恢復,「傾宮乃孤花費心血所建,誰敢動它,孤便要誰死!」
大臣們再次嚇得脖子直縮,連忙去扯關龍逄,叫他走了算了。
王的主意大得很,從來不是他們這些臣子能勸得動的,這是早就知道的事,何必白費力氣呢?
可關龍逄脾氣倔強,他紋絲不動,站在原地,「王,自從半月前神跡降臨后,各地民心已有所不安,尤其想到您的傾宮和新封的王后都在神仙預言之中,各部落早已人心浮動。」
「動?」姒履癸冷冷一哼,「誰敢動,出兵教訓便是。」
姒履癸無敵天下,縱橫四海,還真沒怕過誰。
就連神仙說會滅掉他的商國,在他看來,也不過像他捏玉石一樣,輕輕一捏,就能粉碎。
關龍逄竭力相勸,額頭青筋都爆起來,「王,以武力壓制各諸侯,興兵動眾、勞師行遠,不是良策啊!人們都不想打仗......」
「不想打仗那便乖乖當他們的諸侯,臣服於孤,每年朝賀。」姒履癸霸氣又理所當然地說,「孤又不是那般暴虐橫行不講道理的君王。」
打仗他也辛苦啊,得帶著軍隊到處跑,哪有待在王宮裡天天抱、不對,是管教妺喜來得舒服。
......
見姒履癸還是這副態度,關龍逄連連嘆息,搖頭,最後帶著大臣們無奈地離開。
姒履癸不明白這老頭天天一副不活了的樣子擺給誰看。
他現在幹得這麼好,就不能好好看一下他的功績?
非要拿神仙那些子虛烏有的預言來說事,實在氣人。
晚上,姒履癸也不知道是被氣到還是白天和臣子們、伊尹的對話,竟然讓他做了一個罕見的夢——
他夢見自己走在河邊,竟然看到兩個太陽從東西兩邊升起來。
一時天地間刺眼無比,令他從夢中驚醒。
妺喜睡在姒履癸的身旁,迷濛地睜開眼,看到姒履癸臉色黑得發亮,滿頭是汗,久坐沉默。
「王,您怎麼了?」妺喜好生奇怪,她第一次見到姒履癸的臉上竟然露出類似害怕的神色。
這個不可一世、強橫無比的天下之主,竟然也會驚懼?
「............」姒履癸回過神來,喉嚨嘶啞,跟妺喜說了他做的這個噩夢。
妺喜睡意朦朧,又覺得好笑,堂堂君王居然被夢嚇到。
她敷衍他,「王,不過是夢,總有些光怪陸離的。」
可姒履癸卻想起白天自己比作太陽,這麼巧,晚上就做了關於太陽的夢?
「不,這不止是夢。」姒履癸思忖著,「這是神仙託夢,警示於孤,天無二日,國無二王,孤的大夏,危在旦夕!」
說著,他立刻起身,披起袍子,大聲命令——
「來人,傳孤的話!立刻將子天乙給孤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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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尚書大傳·殷傳》記載夏桀說過:「天之有日,猶吾之有民,日有亡哉?日亡吾亦亡矣。」
2.夏桀夢見兩個太陽后,大為忌憚,來自民間神話傳說。
3.《史記·夏本紀》記載夏桀把商湯抓來的事:「乃召湯而囚之夏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