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卡修正在出發

一大捧鮮艷的羽毛被倒進盒子里，慢慢滿溢，蓬鬆地堆出尖頭。

卡修疑惑地打了個噴嚏，伸手把它們撫平。

打噴嚏不是被人念叨了，就是被癢到了鼻子。鑒於這些羽毛，他認為是後者。

魔物森林拋開魔物，與別的森林也沒什麼區別，照樣長滿綠油油的樹和灌木叢。

近衛騎士的小院就隱藏在這森林旁邊的濃濃翠陰之中，由一間帶煙囪的小廚房，一個起居室，一個卧室和一個倉庫組成。

小院外面是一條鄉村小道，沿著它向前走，穿過被紅楓葉穹頂遮住的山谷，就能看見許許多多的農田和穀倉，那是離得最近的村落，住著洛拉城最勇敢的一批農民和獵手。

現在倒是不一定了，但在卡修還沒將魔物們剿滅到成為瀕危動物之前，沒比普通人多幾個膽子，是不敢安家落戶的。

隔著山丘看了看村莊升起的炊煙，卡修繼續低頭給吸血鳥拔毛。

他在前幾天晚上的戰鬥里，學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無論在哪個世界，對待哪個物種，也千萬不要竭澤而漁。

但凡他當初稍微留手一點點，現在也不會淪落到無錢可掙的地步。不過話又說回來，他是不後悔的，一想到當初王城那血流成河的模樣，他便打心底慶幸自己能夠出手。

車輪滾動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由遠及近，慢慢傳達到卡修耳邊。一隻驢套著木板車，蹄子起起落落，朝這邊小跑過來，偶爾晃晃腦袋。

車上除了被毯子蓋住的貨物外，還坐了一個人。他長相中上，身材瘦高，留著絡腮鬍，頭髮向後全部梳起，胸前帶著似乎是神像的小小銀質飾品，靠在木板箱上，正在顛簸中翻看一本黑色封面的小書。

等到驢自己停住后，他抬頭看了一眼，見卡修就站在院子里，趕緊把書夾在腋下，跳下車走了過去。

「日安，閣下！」男人說，「我是來為您送生活用品的，約翰把腿摔傷了，所以拜託我來送貨。」

卡修盯著他胸前的神像。

「哦，請允許我介紹自己。我是洛拉大教堂的一名新任牧師，您可以叫我巴里。」

巴里牧師相當健談：「我是昨天剛上任的，有一位年紀相當大的牧師侍奉女神一生，現在回家養老去啦，教堂得補上一個新的，我成了那個幸運兒，雖然我的話有點多，但主教說這未必不是好事，他們還沒招過我這種性格的人呢。」

「主教還說只要我的信仰合格，那就沒什麼大不了。」他喘了口氣，「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當約翰請我來送貨的時候，我就答應了。你瞧，牧師都是好說話的，對吧？我不想在第二天就惹大傢伙討厭，您覺得呢？」

還沒等到卡修回應點什麼，他繼續道：「說到約翰，您不用擔心他，他的傷不重，躺個幾天就好了。他是在碼頭跌倒的，您知道的，商隊來了好多，都是沖著情人日來的，他們招搬運工，開的都是大價錢。」

「約翰想給他妻子買條瑪瑙項鏈，為此攢了很久的錢，就差那麼一點，聽說這事兒以後他立刻就去了，他去搬的是活魚，結果踩水滑倒了，真是可惜啊，他是有點倒霉，於是我替他向女神祈福了，希望他能好過點——」

「哦，對不起，對不起。」巴里牧師突然反應過來，「我的話是不是太多了？您不喜歡的話，我也可以閉嘴。」

卡修搖了搖頭，轉身走進屋子裡。

巴里看著他的背影，失落地垂下了頭，很多人都覺得他太吵了，他在成長的途中，當然因此遭到一些斥責，現在做了牧師，他很害怕得不到認可，教堂里的其他牧師都是沉靜寬和的，誰會喜歡他這種人呢？

當聽到約翰說他不能再去給卡修·維拉雷德大人送貨時，他非常高興的，積極的，攬下了這個責任，不只是

因為他說的理由。

另外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如果連卡修大人都不喜歡他，他還有什麼信心得到大家的好感？

那可是卡修大人啊……他從沒討厭過誰。

出乎他的意料，卡修很快再次出來，手裡多出了一杯熱茶。

他把杯子遞給巴里，淺綠色的茶湯上冒著熱氣。

「這是給我的嗎？」巴里牧師驚訝地問。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他迫不及待地接過茶杯，湊到嘴邊喝了一口，連熱度也顧不上在乎。

「您真是太好了。」巴里感動道，「實話實說，我的嗓子痛得要命，像是有人硬給我吃了沙子和石頭塊。」

他又喝一口：「我昨天給五十多對的情侶做了祝福。一刻不停地禱告，而且句子還不重樣，否則就不夠真誠，顯得我沒有細心聽他們講話。」

「當然啦。我對女神的信仰無可置疑，但情人日真的是最可怕的節日，那些情侶們有數不完的話要說，許多人當場就親起來了，教堂里像是養鴨場，到處是嘎嘎嘎的動靜，我寧願去處理可怕的魔物。」

「確實，處理魔物是您的工作。但我就是舉個例子，以表達我確實很累。您知道腦力活也不比體力活差吧？」他說著說著，終於注意到那隻和兩頭牛一樣大的怪物，「女神在上！那是個什麼東西！」

卡修讓開幾步，使他能更好地觀察院子中央。

灌木漿果叢和卡修種下的幾棵蘋果樹很好地遮蔽了魔物的身影，它確實不太容易被看見。

「它死了嗎？您在拔它的毛？」

彎腰從盒子里撿出一根羽毛，卡修把它遞給了巴里牧師。

「原來是吸血鳥。」巴里神父恍然大悟，「您捉到吸血鳥了啊。雖然洛拉城裡沒有相關的事件，但它們的數量能再減少一隻真是太好了。」

「是的。」卡修開口了，「你帶來了什麼？」

「我竟然能聽見您說了話！」牧師臉上露出了帶著虛幻感的表情，「我可真幸運。我還以為我會一直自己說個不停呢。我就知道出門前的那個硬幣不是白往許願池裡放的。對了，您說東西是吧？有紅糖、大豆、野豬腿和布丁醬，幾罐鵪鶉肉，還有些甜酒。」

卡修走到驢車旁邊，搬下一口箱子。沉重的食物在他手下輕的像旁邊的羽毛，落地時完全沒有聲響。

「還有一些布匹和硬木頭架子。」巴里趕過去，「我來幫您抬進去好了。」

兩個人一起行動起來，巴里牧師的時間充足，和總是要趕往下個村莊的約翰不同，他能安閑地留下幫忙，並且看起來生活經驗相當豐富。

他們收拾的進程比往日卡修自己單幹快了不少。

等到結束的時候，卡修為了表示感謝，打開葡萄酒瓶子，給巴里倒了一大杯，還附贈一塊李子果醬蛋糕。

「您的酒怪好喝的。」巴里說道，「是從哪裡買的啊？」

卡修指了指不管在哪個方向看去都格外醒目的城堡尖頂。

「……哦。」巴里小心翼翼地嘗了第二口。

見他喜歡，卡修索性把一整瓶酒塞進他懷裡，然後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巴里的膽子便大了許多：「您恐怕得賣掉這隻吸血鳥吧？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幫您載它，我想教堂會同意我再用用這輛驢車的。」

「拉到皮匠鋪。」卡修說。

「當然沒問題！」巴里高興道，「皮匠鋪離女神湖也挺近呢，我帶您順便去轉轉怎麼樣？那裡有很有意思的表演，演的是女神創造世界的故事。」

「人很多嗎？」

「當然啦，大家都願意去看。」

卡修有些猶豫，他不是很受歡迎，去那麼熱鬧的地方會不會掃大家的興？

「去吧，去吧。」巴里牧師說，「您送我這麼好的葡萄酒，我想回贈您一點小禮物。不粘鍋和木頭鏟子怎麼樣？我敢說那家雜貨商店的鍋絕對很好用，那是我用過的最好的鍋了。」

要說別的禮物，恐怕還不能打動卡修的心，他雖然是個略顯貧窮的人，但並不缺東西用。

可是不粘鍋！

「我們什麼時候走？」卡修問。

「就現在！」巴里也站了起來，為自己能夠邀請到卡修而迫不及待地跺跺腳，「現在走剛剛好。」

廚房後面有個馬廄，那裡有一匹漂亮的母馬正在吃乾草料，它全身漆黑，只有長鬃毛和小腿是白色，眼神看著分外機靈，不像動物，倒像是人。

它的背上裝著騎士馬鞍，韁繩草草系在旁邊的樁子上，顯然馬的主人只是意思一下，並不打算讓其起到什麼束縛作用。

卡修走進馬廄，把繩子解下來，馬兒非常自覺地跟著他出去。

這匹馬的名字是茜拉，卡修把它從小養大，茜拉訓練得當，是合格的戰馬，聽到再大的聲音也不會逃跑，如果主人遇險，能做到主動馱著主人找醫生的程度。

「她真漂亮。」巴里誇讚道，「好女孩，過來，讓我看看你好嗎？」

茜拉打了個響鼻，略顯不屑地瞅了巴里一眼。

巴里有點尷尬，撓了撓頭，四處張望，試圖找點什麼東西來喂喂茜拉，增進感情。

「她不吃別人給的食物。」卡修一邊翻身上馬，一邊好心提醒。在巴里搭訕的時候，他已經把吸血鳥在驢車上放好了。

「好吧，是該這麼謹慎。」巴里點點頭，坐到驢車最前面，拿起鞭子在空氣中揮了一下，驢子順從地開始走動。

卡修遞給他一根蘿蔔，巴里把蘿蔔餵給驢子。

兩人便朝洛拉城中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