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順棺漂流三千里
我出生的時候,老王村遭遇了一場百年難遇的洪水。
按理說,關中的地兒,素來乾旱居多。
唯一的一條.子渭水雖算得上長江支流,那可光景,連續旱了三個月,分明連河床子上的淤泥都干透了。偏偏北邊一場暴雨持續了整月,不知道咋的衝破了河道,直奔著我們老王村來了。
市裡的抗洪的專家言之鑿鑿,說這是正常的。
可村裡人不信。
因為那時候我娘難產,一連生了三天都沒生出我來。
給我接生的穩婆急的滿頭大汗,念念叨叨的說自個兒幹了一輩子幫人接生的活兒也沒碰到過這麼邪乎的。
她從沒見過哪家的小子坐在娘胎里穩如泰山,隱隱傳出咯咯咯的笑。
而等我好不容易踩著我娘的命好不容易出生在世界上,咔嚓一道落雷晴空而落,一下子就劈在了我們家的門檻子上。
村裡人都說我是災星。
不吉利,才招惹了水龍王,一個個非要溺死我。
可我爺死咬著腮幫子就是不同意,他拎著鋤頭把子,瞪著眼,任憑村裡人在門外頭破口大罵,他見人就打。
還是最後老村長親自登門。
人家德高望重,是老王村的主心骨,我爺就算是個犟的也得給老村長三分薄面,不得不偃旗息鼓,但眼睜睜看著村裡人想溺死我,我爺還不同意,他咬著牙跟老村長打了個賭。
於是,他跑到渭水邊上砍了一棵長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槐樹。
整整三天,
我爺都在河邊上呆著,那時候的河水已經很兇了,烏央烏央的,裡頭還有不少的水蛇傷人。
有人不忍想叫我爺下來,念叨著說犯不著為了一個喪門星丟了一條命。
我爺卻沒理。
等到第四天我爺從河床上下來的時候背了一口棺材。
然後他把還在襁褓中的我放在棺材裡頭,直接推進了洶湧的河水當中,然後梗著脖子對著棺材砰砰砰的磕了三個響頭。
他站起來對眾人呲牙花子。
「我和老村長說好了,這娃子我把他放進棺材里去祭水龍王。如果他死了,那我們陳家人就認了。」
「如果他能活著,那就是他的命,水龍王也取不走。」
「到時候再有哪個長舌頭的背地裡下編排,那我陳石頭就算拼著這口老命不要,也得跟你們分個你死我活。」
村民們氣的一個個瞪眼,卻也無可奈何。
說來也奇怪,就在把我裝進棺材里的那一天,連市裡頭專家們都束手無策的洪水忽然退了下去。
村民們鼓掌相慶,暗地裡卻嘀咕說送走了災星,水龍王也安分了下來。
但我爺卻認死理。
一連半個月都等在河套邊上,巴巴的朝著水面上望。
村裡的老人勸我爺,讓他別等了。
因為甭說我一個剛出生的娃子,就算是個成年人在棺材里呆著不吃不喝也早該死了。
可沒成想,當洪水徹底褪去的時候。
飄在水面上的黑棺材卻又順著河道飄了回來,我爺撲棱著下水,打開棺材一瞧,頓時樂了。
在棺材里躺了整整半個月的我非但沒死掉,反而紅光滿面,在棺材里咯咯咯的直笑。
村民們都麻爪了,想舊事重提。
只是想到當初我爺發的狠,卻愣是一個也沒敢上前說道的。
他們去求老村長,
可這一回老村長卻是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帶,搖搖頭,他說該放過我,這是我的命,村裡人答應過的。
這事兒這才算暫時了了。
不過也是因為這茬,打小我就沒有朋友。
我知道他們暗地裡都罵我什麼,他們都說我是災星,是喪門星,誰也不跟我玩,就連村裡的大人們也罵我是雜種。
那時候我身體很不好。
我爺照顧著我,成天愁眉苦臉的,他想盡了辦法,可我的身體總是不見好轉。
而就在我長到八歲的時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差點要了我的命。
我爺帶著我輾轉了很多醫院,試了很多偏方都不管用。
醫生們都斷言我活不過一個月。
可我爺不信。
他非得要保住我這一條命。
但我爺能有啥辦法?
我的身子越來越不好,眼瞅著就快不行了。走投無路之際,我爺一咬牙一跺腳,帶上了曾經那一口裝著我漂流了三千里的棺材,他裝著我進了秦嶺徒步走了五天。
他三步一作揖,五步一叩首,在一個茅草屋外停了下來。
然後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頭,磕的滿腦門子都是血。
那血水流淌進我的嘴裡,我伸著手去叫我爺,我說爺啊,你可磕頭了,能活八年已經是我的福氣了。
可我爺就是不理。
等到我爺終於堅持不住的時候,屋裡的門被推開了。
一個髒兮兮的老道士走了出來。
「別磕了,這會要了你的命,你咽下當初那口氣找到這來,無非是想求我救他。陳石頭,你走吧,他的命我救了。」
「不過你得答應我得做三件事,只有你應了我,我才能救他......」
老道士嘆了口氣,
他說完,我便覺得我爺的身子一松,彷彿只要這老道士答應了,那就代表著我一定會平安無恙是的。我爺紅著眼,就要再次跪倒。
老道士揮了揮手,
我爺就怎麼也拜不下去了,然後他嘆了口氣,說了三件事。
第一件,他說要給我改名。
從今天起,不管我以前叫什麼,有過什麼樣的名字,但以後我叫陳江流,也只能叫陳江流。
我爺點頭應了。
第二件事,他叫我爺從今天開始不要再我眼前出現,更不要踏入這山裡半步,至少在我十八歲成年之前不要再出現。
任何的通訊方式都不行,他可以當我死了……
我爺遲疑了一下。
他巴巴的看著病懨懨的我,最終一咬牙也算應承了下來。
我爺咬著牙,瞪著眼連忙問這第三件。
可誰知老道士卻賣起了關子,他搖了搖頭,卻是再也不肯言語了。
我爺沒敢多問,灰溜溜走了。
下山的路很難走,他佝僂著身子一步三回頭,目光盯著我的臉,好像要把我記在記憶深處是的。
我知道啊,我爺他是捨不得我。
那時候我年紀小,但我懂事的早,知道很多東西。
於是我哭的眼淚把擦。
因為我更明白,
我爺這一走,
恐怕我們爺倆再也不能在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