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陸慎立在那裡,臉色晦暗莫明,如水的月華透過窗欞映在他臉上,越添了三分緊繃壓迫之感,嘴角微勾,似嘲弄又似譏笑,也並不說話,一副盡在他股掌之間的模樣:「該稱呼你舞陽縣主崔筠崔十一,還是林容林大夫呢?」
林容站在下首處,掩住衣衫,這才借著月光瞧清楚是陸慎,那稜角分明的臉彷彿還同三年前一樣,一見就叫人分外討厭,那聲音一聽就叫人分外憋悶。
見是他,林容反不大驚訝。後退兩步,拉開些距離來,微微仰頭,直視他的眼睛,眉眼間一片冷漠疏離:「是崔十一如何?是林容又如何?陸慎,四年前,我們在雍州見的最後一面,你提著劍對我說,大丈夫何患無妻。又曾對我說,任我自生自滅。這兩句話,我時時謹記,希望你也不要忘了。」
忽又輕蔑地笑笑:「雍天子聖明,食言而肥的事情,是不能再做的了!」
陸慎聞言只不過頓了頓,面無異色,他這樣的人,只要他想,越是氣惱發怒,便越是不動聲色。他養氣功夫見長,只幽幽凝視著林容,並沒有接她的話。
一時,反靜了下來,聽得院外草澗里盛夏的蟲鳴聲,還有屋內不知道誰的心跳聲。
陸慎忽輕笑一聲,一步一步逼近,他每進一步,便迫得林容後退一步,不過三五步,便叫他抵在牆邊。二人呼吸相聞,雖不曾肌膚相貼,卻幾乎叫他圈進懷裡。
陶老大人本是裴令公身邊近臣,后裴令公歸隱,便降於陸氏,林容在江州沉船時,他正在江州做推官,是時任江州刺史茹素的左右手,打撈沉船在一開始也是交由他來辦的,因此得以便宜行事,瞞天過海。林容當時在他的府邸躲了近三月,家眷皆知她是女子。這次出診,又是進內院,林容便一身女子服飾,只帶帷帽遮蓋。
此時,她身著紗綠潞紬祥雲暗紋對襟小襖,白綾豎領,下身是一襲玉色水緯羅裙,因著碰翻了高几上的銅盆,脫了外裳,只穿著貼身的素色紗衣。那紗是湖州來的,薄如蟬翼,很是涼爽透氣,略沾了些水,便氤氳了一大片,緊貼在胸口上,隨著呼吸起伏不定,隱隱可見素紗下的玉色。
林容叫他圈在角落裡,耳邊都是他濕濡的呼吸,偏頭並不去瞧他,只覺得呼吸不暢,越發頭暈起來,撐手推了推,那混蛋跟鐵山一樣紋絲不動,沉著臉冷冷道:「陸慎,你別太荒謬了!」
陸慎不理她,一隻手捏著林容的手腕,另一隻手不知在哪裡輕輕一拉,那紗衣便被剝開來,露出一雙顫顫巍巍的軟白玉來,偏林容叫氣得發抖,那兩團軟玉便越發輕輕顫動起來。
她立在那裡,哪裡還不知道他要做什麼,慾望也罷,懲罰也罷,外面阿昭還病著,竟要在這裡要她。
林容叫氣得紅了眼眶,眼尾帶淚,伸腿去踢他,卻叫他壓住,只得恨恨地詛咒:「陸慎,你這個畜生,你怎麼不去死呢?」
陸慎充耳不聞,從袖中取出一條薑黃色的汗巾子,裹在手裡,輕輕去擦拂那胸口的水跡,他每碰一次,林容便輕吸一口冷氣,彷彿那處正在叫人在傷口上藥,痛得厲害。
不多時,兩人皆是額間微微泛汗,只誰也不曾開口,良久陸慎把那汗巾子收回袖子里,沉眸道:「可惜,我沒有死,叫你不能如願。」
他輕輕低頭,俯身去銜那女子嫣紅色的唇瓣,按著她的纖腰,叫她無法拒絕。忽地舌尖刺痛,舌間鼻間皆是一股濃濃的血腥味,他也並不停下,反吻得更深更重,好似在懲罰一般。
林容抓他的手腕,卻怎麼也掰不開,只在他手背留下幾條血痕來,不知過了多久,幾乎已經喘不過氣來,這才見陸慎鬆開來。
他嘴角已經叫咬破了,滲出一絲鮮血來,撫著林容後頸,深深望著她:「你儘管恨我就是了!」
忽地,聽見一陣細細碎碎的腳步聲,不知什麼時候,阿昭已從床上起來,站在凈室門口,臉上還是迷迷糊糊的睡容,揉了揉眼睛:「阿爹?你們在打架嗎?」
林容聞言呼吸一窒,陸慎立刻偏著身子半步,擋住林容來,回答的聲音也和煦了許多:「沒有打架,怎麼會打架?阿昭怎麼起來了?爹爹是在問林大夫,你的病怎麼樣了。還難受嗎?」
小孩子精力足,一退了燒便又精神了,顯然是不難受了。只阿昭神色頗為迷惑:「沒有嗎?」又想著走下台階來,瞧得清楚一點。
陸慎忙支開她:「爹爹渴了,外面小几上有一杯茶,阿昭端來,好不好?」
小阿昭點點頭,喔了一聲,轉身便要去端茶,忽想起什麼,返回來:「娘……」那個娘親的親字並沒有叫出口,記著陸慎剛來時的叮囑,換了個稱呼:「林大夫,你要喝茶嗎?」
林容叫陸慎擋在身後,可那紗衣剛才混亂時,叫兩人踩在腳下,這屋子裡又沒有帶換洗的衣裳來,頗為窘迫。
還未開口,陸慎已替她答了:「你人小,只能端得了一杯茶,端兩杯就灑了,爹爹跟林大夫喝一杯就是了。」
阿昭聞言點點頭,深覺很有道理,一面慢悠悠往外走,一面嘟囔道:「對,端兩杯就灑了……對,兩杯就灑了……端兩杯……」
那模樣十足地可愛,陸慎不由得笑笑,道:「也不知隨誰,這樣輕易便叫人糊弄了。」
林容推開他,沉著臉去拾地上的紗衣,已不能穿了。陸慎脫下外袍,披在她身上:「你坐一會兒,我出去命丫鬟另送衣裙進來。」
林容背過身子,立在一旁。陸慎撫簾出去,不一會兒,便聽見外面父女兩說話聲。
林容坐在哪裡,一陣陣發暈,心知自己這幾天義診太累了,今兒又在太陽下曬了一個時辰,有些中暑,加之方才心緒起伏,癥狀便加重了。她無力的趴在矮几上,外間在說些什麼,是渾然聽不清楚的,只聽起來是一人問一人答,不多時,便響起阿昭奶呼呼的笑聲。
她坐在那裡,聽著這樣的笑聲,越發覺得眩暈起來。不知過了多久,翠禽領著兩個丫鬟進來,翠禽捧著衣衫,那兩個丫頭提著兩桶熱水。
待放好,翠禽便命那二人退下,跪在林容跟前:「縣主,您這是怎麼啦?」
林容搖搖頭,問:「沒難為你吧?」
翠禽搖搖頭:「方才我正在床邊替小主子打扇呢,君侯便進來了,倒是沒對奴婢,只命奴婢出去候著。奴婢本想跟著進凈房來,又怕……這衣裳是從陶三奶奶哪兒取的,說是剛做的,下水洗了,還沒穿過的。」
林容點點頭:「你去睡吧,我略洗洗,也就歇息了。城門都關了,咱們明兒一早再走。」
翠禽遲疑著點點頭,退了出去,心裡卻打鼓:還能走得了嗎?君侯肯嗎?洛陽離這村子,那麼遠,千里迢迢趕來,會叫縣主繼續留在這裡,回那個醫館嗎?
林容略洗了洗,換了衣衫,又在裡面坐了好一會兒,等得外面沒有說話聲,這才起身站起來。只頭暈得厲害,坐得久了,一起來便眼前發黑,撫開帘子,不過走了三五步,便往前跌去。
陸慎已不知在門帘處等了多久,當下便扶住,攔腰打橫抱起,放在床上。見她一張小臉慘白慘白,只唇瓣異常糜紅,伸手去探她的額頭:「怎麼了?哪兒不舒服?什麼時候添了這個癥候的?」
林容推開他,指了指一旁如意圓桌上的藥箱,陸慎忙拿過來:「要拿什麼?醫者不自醫,我叫人請大夫來。」
裡面有個紅釉的小瓷瓶,林容打開瓶塞,就著水服了兩丸,藿香的味道頓時充刺著整個鼻腔,她方覺得好受了些。
阿昭睡在她身側,已是睡得很熟了,並沒有吵醒她,只暑氣太盛,她額上又出了一層薄汗。
林容偏過身子側躺著,拾起旁邊的絹布象牙柄團扇,慢慢替她扇著,不知她做夢夢見什麼,忽笑了一聲,嘟嘟囔囔說起夢話來。
那夢話含糊不清,並聽不分明,忽止住,喚了一聲「娘親」。林容忽覺得非常難過,打扇的手也頓住,垂頭默默不語。
她偏頭望向陸慎,鄭重道:「我並不打算跟你回洛陽去,並不打算當你的嬪妃,當阿昭的娘親。不想看你的臉色,忍受你息怒不定的脾氣,忍受你強加在我身上自以為是的愛意。倘若你非要勉強我,那麼你只能帶一具屍體回洛陽。當然,你盡可以不信,只是,一個無欲無求的人,是沒有什麼能攔得住她的。」
陸慎抿唇,咬牙忍著,良久哼一聲:「崔十一,你未免也太自視甚高了。區區一個婦人罷了,不過有兩分姿色而已,你流落在外多年,已無貞名。便是看在你是阿昭生母的份兒上,也斷然不會把你接進宮去。遵循禮制,治喪三年,與你本沒有什麼關係。」
林容淡淡道:「那自然最好不過的。」
陸慎接著道:「名門世家的女子,早就在宮中備選了。」
林容依舊淡淡的:「那很好!」又放下簾帳:「你出去吧,我跟阿昭要睡了。」
陸慎氣結,又在帳前坐了一會兒,見實在是沒人搭理,只得邁出門外,在階下立了許久,這才慢慢踱步而去。沉硯侯在那裡稟告,手上拿著一份名冊:「主子,查清楚了,奏摺上所說,確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