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4章 變得成熟
「他說那樣沒用,皇子再如何,也不可能被刑罪。還說皇上很是忌諱新進進士在剛授官之時就參與黨爭。可我不管那許多,還是上了一道奏疏。皇上知道了以後真的就只是讓你禁了兩個月的足。他雖然殺了你身邊的一名管事,但你卻是沒何任事,仍舊生龍活虎!我妻心愧難當,傷還沒好全,便來到了這亂葬崗。」
「這世道到底有多渾濁?世間哪裡還有一塊乾淨之地?她原為受害之人,卻為此自愧,直言不幹凈的女人成為不了狀元的誥命夫人……她就在這裡、就在這裡自縊了。看看哪,我彷彿能看到她還站在這棵樹下不曾離去,那一段白綾飄呀飄呀,她也在這裡搖呀搖……」
周培越抽完那四皇子最後一鞭,將鞭子一扔,從珏瑤姑娘那裡拿過了一段白綾來。
「就是這一條,就是它!我記得!上面這個洞是她用指甲摳出來的!」
周培越蹲了下來,一邊將白綾系在四皇子的脖子上,一邊輕柔地說:「你也感受一下吧,感受一下她這條白綾的冰冷,感受一下什麼是絕望吧!」
周培越站起身來,將白綾的另一頭扔上了槐樹的樹梢,而後站在樹下,要將那斷白綾拉動起來。
早就因泄憤用盡了氣力的周培越此時哪裡還能拖得動四皇子的身體。
還是羅信雄從一邊走了過來,幫著周培越將那四皇子從地上「拉」了起來。
四皇子的整個身子就懸挂在了那棵村上。
此時劉永鎮哪裡還有半點用於掙扎的力氣,任用臉上憋得紫紅。
他沒伸手去扯脖子上的白綾,只是雙腳在空中蹬瞎蹬了兩下,咽下最後一口氣去,便不再動彈了。
周培越此時才軟軟地癱倒在地上粗順著氣。
突然他哇地一聲,抱著自己的頭痛哭了起來。
報仇有的時候並不是一件令人心裡舒服的事情。
它也只會讓自己失去智志,迷離在悲憤之中。
若是從此一蹶不振,那可就連自己都毀了。
但若是不報這個仇,自己的一生又如何能平靜呢?
羅信雄走到周培越的身邊說道:「周翰林節哀。」
「你懂什麼我的哀傷,如何可節……」
珏瑤姑娘一聽,連忙走上前來遞上一條毛巾輕聲說道:「羅首領全家皆沒,仇人乃是楚君與楚國長公主,至今大仇未報,也無處去報,周翰林慎言才是。你還有六爺相助,他的苦痛自也沒人能傾聽述說。」
周培越聽得珏瑤姑娘的話,連忙止住悲傷轉頭看著那羅信雄。
羅信雄依舊面無表情,低頭不語。
周培越連忙起身,向著羅信雄陪禮拱手:「是我失言了,羅壯士莫怪。」
羅信雄客氣地回了一下禮,說了幾句話以後,徐小義從邊上走了上來。
他說道:「剛剛動靜有些大,我手下來報說好似有人想要過來看看,但沒出村又回去了。我們還是也早點回吧。說大話歸說大話,逞得意之時逞得意,該謹慎還是要謹慎。即已事了,那便快回吧!」
周培越收了哀傷,連忙說道:「徐小友所言甚是,我心愿已了,當發奮圖強,為六爺謀以大是才是!我們回吧!」
徐小義說:「你們先去,我與小几個小廝收拾一下。」
珏瑤姑娘言道:「這些東西我會帶回去的。」
「我不是說的這些物件,而是我們踩出來的這些腳印什麼的痕迹,你們先行回去吧。」
珏瑤姑娘見得徐小義如此心細便也放下了心來。
周培越坐上馬車,先行一步走了。
羅信雄讓手下幫著侍女將東西放進馬車,馬車載著珏瑤姑娘也走了。
羅信雄讓手下各自散去,獨自留下來幫徐小義收拾起了現場來。
徐小義哪裡用得著自己收拾,他一聲口哨便引來了幾名小廝。
那些小廝乾淨利落地將一行人留下的痕迹消除的乾乾淨淨,為避免讓人看出點什麼來,連四皇子的腳印也給抹除了。
因為徐小義不想讓收屍之人發現古墳里的道室。
羅信雄疑問道:「六爺為何不將四皇毀屍滅跡呢?只叫人知道他失蹤不就好了?何必還要繼續掛在這裡讓人發現?」
徐小義笑道:「不知道,六爺臨走之時即是這麼吩咐的。聽姚先生說,六爺好像是想把事情弄大一些,好讓皇上知道四皇子的所行所為。老和尚說,只要把事情弄大了,皇上那裡只會記得四爺做的惡事,四皇子是怎麼死的倒也不重要了。」
「皇上不會查?」
「老和尚的意思是,宋憲會來查,但不會光明正大地查。」
羅信雄搖了搖頭說道:「弄沒弄懂六爺與姚先生還有枯木禪師的意思。唉,我羅家若是有這份腦子也就不會……算了。」
羅信雄說到這裡,將手中的棍子一抬,叫道:「什麼人!出來!」
徐小義連忙擋在羅信雄面前說道:「羅首領別這般,是自己人!我帶來的!」
「嗯?」
羅信雄心疑了一下,只見得從墳頭那一邊走出來一個人來。
那人的身形明顯就是一個女人,只是她用黑布將自己包裹地嚴嚴實實,臉上亦帶著面紗,完全看不清樣子。
羅信雄問道:「剛剛我為何一直沒發現她?」
徐小義言道:「她是死過一回的人了,自然知道沒有氣息是怎麼回事。她還跟六爺學過閉氣功,雖然閉得不久,但潛行的功夫還是有的。之前人多,她多喘幾口氣你也不會發現。許是剛剛心情激動所以才被你知覺了。」
「嗯?」羅信雄又心疑了一下。
徐小義對那黑衣女子說道:「看了看了,回吧。」
羅信雄好似明白了什麼,他說道:「那女子是……」
徐小義嘆了一聲,說道:「就是她。六爺這麼聰明之人如何不知道她會想不開呢,一早就派人盯著了。救下了她以後,還教了她一些功夫,一直住在紅杏樓里幫珏瑤姑娘管事。」
「那她為何……」
羅信雄突然發現自己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
徐小義言道:「她還是覺得自己不配。即是周翰林覺得她死了,那就當她死了吧。」
「這周翰林也是心大,不知道自己埋的是誰么?」
「聽六爺說,救下她的時候就只剩一口氣了,乾脆就讓周翰林看她最後一眼,至於埋的是誰……那幾年因災而亡的人還少么?找一具新鮮的屍體不難。」
羅信雄嘆了一聲說道:「倒是苦了周翰林,想來以六爺的為人會讓他們二人再相見的吧?」
「那要看她自己願不願意了。心結解不開,說什麼都沒用。相見只會令自己尷尬。」
羅信雄看著那徐小義言道:「我發現你現在變得……變得很成熟了?」
徐小義呵呵笑道:「我只是個子矮了一點,比你短了三個頭,年齡與六爺其實也差不了多少。在沒遇到六爺之前,我還真只是個小孩。六爺讓我讀書識字,我懂了許多道理,又讓我知道了人情冷暖。但卻不是讓我變得冷血,而是……」
「我懂。」羅信雄說,「他幫周翰林報了仇,其實他更希望周翰林能暫時放下仇恨。其實現在弄死四爺並不是一個好先擇呀!」
徐小義也說道:「是呀。我以前恨皇帝、恨豫王,以為我爹是被他們給害死的,我娘最後也沒了。我恨呀,每個日夜都是煎熬,直接從六爺那裡知道了真相我這才過得舒服了許多。」
羅信雄笑道:「這是六爺教你這麼與我說的吧?」
徐小義嬉笑道:「我也不是那種會說教人的人呀,說是六爺教我這麼說的,其實他也是在教我!」
「共勉吧。我相信六爺,總有一天,他也會幫我報仇的!」
…………………………
咸德十九年四月二十七。
亂葬崗的夜裡絕不會有人在那裡遊盪,但白天卻是會有人走動的。
這裡即是有人葬,那就有人祭。
有人祭,那就一定會有供品。
供品也是食品。
所以一定會有餓極了的人白天來這裡尋找一些吃食。
四皇子劉永鎮的屍體也就在這種情況下在第二天就被人發現了。
管理治安的兵馬司一下子就慌了,最後還是路不直這個監史上報到了趙振華那裡。
路不直的公文到知府衙門的時候,趙振華正在戶房裡盯著小吏們在給桑農發生絲款。
趙振華看到公文時也發慌。
死了一個皇子那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他哪裡敢管!
他讓推官稍微地看了屍體,寫下了簡易的屍格,然後就讓推官馬上就往刑部里報。
四皇子被人鞭死並懸於亂葬崗的消息早在知府衙門去看屍體前便已經傳開了,並轟動了整個長安城。
刑部尚書方孝夫在收到知府衙門推官來函之前也已經知道了此事。
方孝夫也不敢做這個主去查什麼事情,他用發著抖的手給皇帝寫了一份急奏,連著那地方知府衙門及兵馬司衙門的公文,一併送進了內閣里。
內閣曹岳與狄懷庸原本就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但此時刑部的急奏即是送進內閣來了,他們也就不得不信,更不得不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