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晉江獨發】 要過一輩子……
阮念很久很久都沒有過這樣的時刻。
時間好像過的很慢,每一幀都綿長而美好。
梁西聞在廚房煲雞湯,阮念蹲在門廳那兒將一箱箱的東西搬到一樓的客房,她動作倒也麻利,只是搬完之後數了數,七十多個箱子。
她出來洗洗手,梁西聞正戴著手套將燉盅從蒸烤箱中端出來,傍晚昏黃的淺光從窗戶中映入,廚房裡的水晶燈亮著。
阮念想想,自己上學的時候,三餐也總是吃的不準時,因為媽媽常年駐外,一年也就回來幾個月,她爸爸有時候泡在橫店,所以她的青春生涯有一大半兒的時間都是買著吃。
工作后更別說了。
食物的香氣越來越濃,阮念去洗洗手,心情也上揚起來,梁西聞端菜,她拿著筷子有些期待。
梁西聞今天的手機就沒怎麼停下過,包括飯間也是。
阮念默默喝著竹蓀雞湯,大約是加了一勺黃酒的緣故,所以鮮嫩之餘多了一絲醇香,竹蓀切成小段,嫩白而軟脆,咬下去的時候醇美的湯汁溢入口中,很是滿足。
梁西聞掛電話前,像是猶疑了幾秒。
而後問阮念,「明天的時間可以騰一下么?」
阮念也做好了請婚假的心理準備,於是點點頭,「應該可以。」
梁西聞這才掛了電話說,「明天上午帶你去量一下尺寸,設計師那邊怕來不及所以想提前一點,然後晚上有個小型晚宴。」
「做什麼的?」
「明天晚上有一個高定婚禮秀,想帶你去看看,結束後跟設計師溝通一下看看你喜歡什麼款式。」
「有很多衣服嗎?」
「敬酒服,主紗和客紗,還有相應的首飾配件。」
「誒,現在不都是有現成的嗎?」
「是有,但我覺得獨一無二會比較好,你覺得呢?」
「那我也沒意見。」
「明天大概要辛苦你一下了。」
阮念搖搖頭,「沒事,我都聽你的,你安排什麼我做什麼。」
飯後,梁西聞稍早些遛了十一,回來后趁著這個時間在客廳里核對清單,阮念也想過來幫忙,梁西聞也就隨著她,但阮念顯然也看不懂。
梁西聞將平板遞給她,事事親力親為,「爺爺和奶奶選了婚宴的酒店,現在在選菜,你看看有沒有喜歡吃的,你看看菜單,過幾天抽空我們去試菜,我現在選選裝飾。」
阮念覺得這應該是個輕鬆的活,平板上是設計精美的菜單,十五道菜是一份菜譜。
名字也都取得非常有寓意。
琴瑟和鳴:八道開胃菜拼盤。
天作之合:三燒拼盤。
金玉良緣:鮮燜鮑魚海參
……
七八個菜譜看下來阮念就暈了。
她趴在沙發上,頭一次覺得結婚真是個苦差事。
梁西聞瞧她沒精神的樣,去了趟廚房,給她倒了一杯水端過來。
水是淺乳白色的,阮念支起身子,「這是什麼?」
「前天你才感冒了,聽你今天嗓子不太舒服,給你煮的馬蹄水,加了幾塊冰糖。」梁西聞坐在她身邊,「有什麼計劃我們可以隨時商量著來。」
馬蹄水很清甜,入喉很潤,阮念知道馬蹄就是荸薺,削皮很麻煩,要一點點用小刀削,她老老實實都喝乾凈,「你什麼時候削的?是不是挺麻煩?」
「你搬東西的時候,吃飯前,還好,聽你今天嗓子有些不舒服,怕你這幾天咳嗽,喝點馬蹄水潤潤喉。」
阮念趴在沙發旁,往他那邊湊了湊,被人這樣事無巨細照顧時——尤其是現在,她覺得心裡挺愧疚的。
好像自己什麼都沒做。
「梁西聞,你要是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也要告訴我。」已經是晚上八點鐘,西郊里格外寂靜,阮念分外認真地跟他說,「我可能很多事情做的不好……如果你有什麼地方不滿意也一定要告訴我。」
梁西聞就坐在她旁邊,兩人的距離很近,或許是因為廚房中那個短暫卻又親密的擁抱,那種生疏的錯覺已經消失了許多。
梁西聞一手拿著平板,偏頭看向她,「那我們以後在家裡不要搞絕對的政.治.正確,也不要搞什麼絕對的是非公平,你說的話只要不涉及底線性問題,我都會默認你說的對。」
阮念不好意思,「我媽經常說我考慮問題太簡單……」
「我有我的判斷,」梁西聞笑笑,他坐著,她趴著,他像是故意的,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我希望這段婚姻能給你點兒自由和勇敢的底氣。」
阮念給領導請了一天假,霍煙表示沒問題,還不忘了提醒她下份文件的定稿截止日期。
阮念也不喜歡拖延工作的事情,也就去取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加個班忙完。
工作的文件本來就很枯燥,她洗了個澡下來后,就趴在沙發上困意不止,終於還是在梁西聞上樓洗澡的時候沒忍住闔了闔眼。
等她有清醒的意識時。
梁西聞正彎腰將她抱起來。
他身上有種潮濕而溫熱的清冽味道,像是悠遠而愜意的清晨。
阮念睜開眼睛,好一會都沒反應過來。
梁西聞彷彿怕吵到她,壓低了聲音問她,「去睡覺?在客廳要著涼了。」
「我的……我的合同還沒翻譯完。」梁西聞的聲音很輕,他將她抱上樓,「結婚的事情還要辛苦你幾天,這幾天就別熬夜了,不多的話我幫你翻譯了。」
阮念腦子懵懵的,大約也是記得她說的——領證前她睡客房,所以腳步是朝著客房去的。
阮念睜著眼睛看著他的側顏,他身上換了黑色的睡袍,頭髮還潮濕著,出來的時候隨手朝後捋了一下,露出的額頭光潔而線條流暢。
她忽然張口說,「那個……好像也不差三天。」
「……」
「要不然你也當成,幫我脫敏一下好了……」阮念撇開視線,覺得這事兒似乎早晚都要來,怕他沒有get到她的意思,她清清嗓子,用力地閉上眼睛,「你不介意我就睡你卧室了。」
「……」
梁西聞垂眸看向她,她這表情堪稱經典,閉著眼睛還有點決絕,梁西聞失笑,轉身將她抱進了主卧,床頭的背景燈亮起了朦朧的光,整個卧室都暗暗的。
她的心情有點緊張,卻也藏著一點點很隱秘的悸動,像是延遲了很多年的青春心動。
梁西聞將她放在床上,黑暗中,他的面龐與輪廓似乎更加深邃,他俯身幫她拉了拉被子,「那你,適應適應?」
阮念也多說什麼,含含糊糊嗯了一聲,多虧房間的燈很暗,她幾乎感受到了自己呼吸都變得滾燙。
梁西聞好像要等會才睡,阮念聽到他下樓,她悄悄睜開眼睛轉了轉,這個床也並沒有特別大,她睡在右側,好像翻個身就能到另一側。
梁西聞把她的手機也捎了上來,阮念睡在陌生的床上反而無眠了。
在遇見梁西聞之前,其實阮念的心裡對婚姻的態度一直挺悲觀的,或許是因為這快節奏的時代,談戀愛可以分手,結婚也可以離婚,分分合合都不是什麼難事,她其實自認自己特別普通,為人也算不上有趣,他們的相遇和好感的產生其實也算得上是意外。
她想到季霜和阮文林的婚姻——其實季霜也不是沒跟她講過,但那會她也還小,大約也才上小學或者初中。
他們兩人彼此欣賞,彼此相愛,但後來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或許是工作、分別和各種瑣事的牽扯,他們兩人好像形同陌路,阮文林從家裡搬出來,季霜也心照不宣地用工作做推辭。
她能想到一個詞,叫貌合神離。
阮念知道梁西聞是個各方各面都極為優秀的男人,更比她年長十歲,也聽梁赫謙說起過,說他的心思都在工作上,看起來是個不近人情的精英階層。
她不知道,這些好,是否是出於他本身就是個很好的人。
阮念其實挺容易陷入一種莫名的情緒內耗里——諸如現在,她開始思考,假如梁西聞並沒有非常喜歡她,只是出於丈夫的責任和義務而對她好,或者兩人之後就像大多夫妻一樣貌合神離里又會怎樣?
阮念年輕,總覺得婚姻要靠感情去維持。
阮念嘆了口氣,過了好一會,在她即將開始數羊的時候,她聽到了房門推開的聲音。
然後就是幾乎略等於無的腳步聲,玻璃杯輕微的碰撞到床頭櫃,阮念眯眯眼,看到梁西聞將一杯馬蹄水放在保溫的杯墊上才從另一側上床。
梁西聞彷彿察覺到她在裝睡,在這樣安靜的黑夜裡,他轉頭看向她,溫聲問,「是不是枕頭不舒服?」
「不是……」阮念小聲的開口,一些話繞在喉間,還是慢慢開口說,「梁西聞,你有沒有什麼話想說?」
「沒有。」
「……」
「也可以有。」
那邊安靜一瞬,梁西聞看著她,她也睜開眼睛,兩人在黑夜中對視了幾秒,梁西聞像是徵詢她的意見,「我想了一會,還是覺得……」
「……」
「念念,別太緊張,你就當成我們在戀愛好了,這樣會不會讓你輕鬆一點?」
「……」
要怎麼形容,好像懸停而緊張的心,就在這個瞬間落了回去。
梁西聞翻了個身,似乎看著她,他也像是在認真的徵詢她的意見,語調正式,「雖然三天後就領證了,但婚後我也仍然會認真的對你,我說結婚時什麼都不會少給你,但婚後該有的儀式感和浪漫也仍然不會少半分,我知道你現在可能比較緊張……但領證還是三天後的事情,準確來說,是兩天半后的事情。」
「……」
「所以……念念,我們開始戀愛吧?」
黑夜中,梁西聞的聲音彷彿格外清晰,她忽而想起了先前她說的話。
總要從一句表白和一束花開始吧。
阮念默默往他那邊挪了挪,梁西聞適時地掀開被子,好像在等她靠過來,怕她太羞怯,梁西聞笑著說,「那也當成,你在幫我脫敏好了。」
阮念臉頰一熱,往他那邊更近一些。
梁西聞伸手,將她圈在懷中。
溫熱,而令人心間泛軟,像是有一股暖暖的滿足在心口瀰漫。
梁西聞只是很鬆散地將她圈在懷中。
阮念睜開眼,恰好看到他的脖頸與鎖骨,是修長而漂亮的線條,他身上殘餘著沐浴露的味道,像潮濕溫存的海岸。
阮念覺得,這段婚姻還沒開始,她就有些期待……至於以後,那就順其自然好了。
阮念小聲說,「以後我們可以在家裡看電影。」
「好。過幾天我準備準備。」
「那個,你之後工作是不是也挺忙的?」阮念說,「蜜月就免了吧。」
「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梁西聞笑說,「這種時候,倒也不必非要工作。」
「那我們可以去海邊城市轉轉,我最喜歡海邊了,可以熱鬧一點。」阮念閉著眼睛好像在計劃著,「我以前工作的時候特別想去海邊城市走走。」
「可以。」
「梁西聞。」
「嗯?」
「……就是想說和你結婚真好,」阮念說,「就是我一個倒霉了好多年的人,大概唯一的好運氣就是跟你結婚了。」
「我怎麼不是,」梁西聞闔了闔眼,唇角彎彎,「跟你結婚真好。」
好像獨行在這世間,料峭且孤單,獨自看春謝夏倦秋乏冬別,驟雨而大雪,忽然某天一切恰好,遇上恰好的人,有了恰好的心動,於是開始期待春來和夏花,期待秋實與冬雪。
她輕輕抬起頭,窗帘關上,雲石透出稀薄的光,那點薄薄的暖光落在他的臉上,好像一個浸滿了溫柔的吻,而後她的心在逐漸地下沉、下沉。
「梁西聞,真的要過一輩子嗎?」
「要的。」梁西聞說,「要過一輩子。」
「你怎麼答得這麼堅決。」阮念彎沉笑了,「那我也要。」
「老婆寵的好,生活沒煩惱。」梁西聞拍拍她的腰,「睡覺了,早上七點鐘叫你起床。」
阮念臉一紅,趕緊閉上眼睛。
她覺得這一定是喜歡的開始——
想起他就會唇角彎彎,總是期待著新的一天到來。
原來語言、眼神、觸碰都是有溫度的,也都會引起心臟的共振,像是蝴蝶藏在心裡,輕輕扇扇翅膀,心動就會生根發啞。
原來這世界上也真有這樣一種感情像是顧城詩里寫的那樣——
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很美好。
阮念從他懷中抬起頭,好像鼓足勇氣,「那個——」
「我睡著了。」梁西聞閉著眼睛,「睡覺。」
「那你睡著了,」阮念眨眨眼,湊過去很輕地親了他下巴一下,「給你一個晚安吻,我也睡著了。」
「……」
以前每次被季霜女士催著結婚,她都氣憤憤地想,她不到三十歲才不結婚呢。
然而23歲這年即將走入早婚的大門,好像更多的居然是期待。
而究其所以——是因為她在23歲時遇見了自己理想中的另一半。
阮念醞釀睡意時,察覺到梁西聞忽而靠近,像是很輕地吻了下她的額頭。
阮念動了動——
他說,「真的睡著了。」
「……」
「阮念,別再亂動了,」梁西聞聲音似乎有點兒克制和毫無作用的威脅,「立刻睡覺,明天要早起。」
「我不是亂動,」阮念紅著臉解釋,「你壓到我頭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