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楚麟……哥哥?
這四個字落入耳中的瞬間,男人快速撥動扳指的指尖瞬停,落在她身上的眸光愈發幽深。
哥哥?
二人年歲有些距離,按照輩分,他確擔得起這一聲稱呼……
可在李氏族中,無論親疏遠近,那些晚輩侄子們在他面前常常是恭敬有餘,親近不足,連大氣都不敢出,被覷兩眼都會手腳發顫,多尊稱他為「兄長」,「阿兄」,還從未有人敢這般親昵地叫過他……
「這些稱呼裡頭,公子覺得哪個合適?」
她還在追問。
空氣靜默幾息之後。
才聽見階上的男人低聲淡漠回應了句,
「隨意。」
「那便叫楚麟哥哥好了!顯得親近不見外!」
先是楚麟哥哥,再是情哥哥!
一步一步,穩紮穩打,攻城略地!
阮瓏玲方才那一絲沮喪瞬間煙消雲散,立馬又變得鬥志昂揚!
「楚麟哥哥,你雖未答應收成峰為弟子,可日日這般費心輔導,委實對我們阮家是有恩的。
拜師茶楚麟哥哥可以不接,那不知可否賞臉用一頓酬謝宴?否則咱們阮家受你如此恩惠,實在是於心難安。」
她甜笑著一口一個楚麟哥哥,沒有絲毫扭捏,叫得極其順暢,彷彿早已在心中練習過千百遍。
如此反倒讓李渚霖心中覺得愈發怪異。
她分明是那般張牙舞爪、驕縱任性之人,連扇當朝探花兩個巴掌,將負心人整得聲名狼藉……
沒道理才短短几日的功夫,就忽然轉了性子,變得嬌媚乖巧了起來。
且她分明視財如命,可這幾次碰見,她竟再未提過一個錢字??
李渚霖不得不承認。
他作為當朝首輔,掌握著祁朝生殺大權之人,此時竟然會為了個小小商女而產生情緒波動?
這種感覺極其怪異,甚至讓他從心底生出些羞恥來……
「謝宴就不必了。」
李渚霖蹙著眉尖拒絕之後,又實在怕她再整出些其他幺蛾子來,乾脆扭過身去,冷言道,
「你若實在想謝,多熬幾盅湯來便是。」
!
這次來星輝閣真真是來對了!
他不僅不再躲著她,反而會主動找她要湯喝了!
阮瓏玲眸光一亮,著實有些喜出望外。
「噯!那我現在就去小廚房,親自下廚去給楚麟哥哥熬湯!
今天先給熬個最拿手的人蔘枸杞雞湯,明天再熬蓮子老鴨湯……每日都變著花樣端來,直到讓楚麟哥哥喝開心、喝滿意為止!」
想要抓住男人的身,必須先抓住男人的胃!
去父留子,指日可待!
阮瓏玲心情大好,興沖沖轉身離開,步履輕快朝長廊的盡頭走去,身影最終消失在了迴廊的轉角之處。
*
子時三刻,月明星稀。
如雪的月光順著高闊的屋檐灑入,落在窗前一身銀衣的男子身上,將他身周暈了輝光,猶如高懸在夜空的銀河熠熠發亮。
男子靜立了許久后,才緩緩轉身,將眸光落在屋中那張小葉紫檀木雕花的木桌上。
棗紅色的桌面上靜置著三物。
一塊阮家商行的木令,上頭刻著編號十六。
一片雪白的巾帕。
一個金漆雕花,裝著羹湯的食盒。
瞧見這幾樣物件的瞬間,腦中霎時浮現出那個笑臉盈盈,嬌聲軟語,活色生香,卻又貪婪狡詐的市儈商女。
男人微蹙了蹙眉尖,迅速將眸光收回。
似是為了提醒自己些什麼
,他又快速轉了轉指間那枚綠扳指。那是先帝臨終前,將江山社稷一同託付到他手中的重物。
「雲風,派人去稟告老師一聲,就說我這幾日抄經書略有所得,準備去揚州郊外無相寺的靜休三日。」
「是。」
庭院中最偏僻幽深的角落,快步踏出來個黑色的影子,應了一身之後,扭身朝高聳的院牆躍去。
翌日。
辰時三刻,一輛馬車緩緩由天下樓駛出,朝揚州東南面的相國寺絕塵而去。
或許是天下樓可供驅使的家常車架,並不如京城中王侯將相乘坐的輦架舒適……
致使坐在車架上的男人,思緒有些許紛亂。
李渚霖委實覺得有些啼笑皆非。
一個商女,竟讓他心中掀起微微波瀾,生出些想要獨處幾日、清理雜念的想法。
這與一個臨陣脫逃,丟盔棄甲的敗將有何兩樣?
或就是她太過熱情,致使他迷了幾分心竅罷了。
無妨。
他靜心三日之後,定能應對自如。
車架不知駛了多久,只聽得車簾外傳來「吁」得一聲,疾馳的車架驟停,使得男人的身形朝前微微傾斜。
動物的感知總是最為敏銳的。
駿馬前蹄高高揚起,暴躁地打著馬鼾聲,鐵蹄慌亂觸地,任車夫如何驅趕,都不願再朝前一步。
窗前的帷幔被風吹得紛飛翻騰…
只見車架已駛入一片原野之上,放眼望去是不見邊際的蘆葦盪。
陣風刮過,蘆葦盪朝後微微傾斜,隱現出身著甲胄、面目兇殘的張張面龐來,還傳來一片冰刃相撞、金石相觸之聲,與有序急促靠近的腳步聲……
殺氣畢現!
雲風警覺,立即驅馬行至車窗外,朝內低聲稟告了一聲,
「回大人,蘆葦盪中,藏了約莫有兩千餘人……」
*
煙霏閣。
那個一大早送出去裝著湯羹的食盒,又被退了回來。
「回小姐的話,據星輝閣傳話的下人來回稟說,王公子一大早就啟程去了無相寺,好似要三日後才能回來。」
啥?
這世上竟有人放著周閣老的講壇不聽,去無相寺參佛?
還一去就是三日?
王楚麟莫不是察覺到了她的意圖,是故意在躲著她的吧?
不行!
二人之間好不容易有了些進展,此時就應該乘勝追擊,一鼓作氣拿下他!絕不能讓他輕巧逃脫了去!
否則等他三日以後再回來,說不定黃花菜都涼了!
他既然逃,那她就追!
王楚麟絕對插翅難飛!
「來人!備馬套車!收拾行裝!」
算算時辰,王楚麟並未出發多久,若是快馬加鞭,定是能追趕上的!
不過三炷香的時間,阮瓏玲就整裝待發,坐在了出城的馬車上。
原以為會很順利,畢竟由揚州城到相國寺的路面寬敞廣闊,哪怕是年節時,香客再多,這條路上也不從不會擁堵。
可今日倒是奇了怪了,車架一路向東南方疾馳了大半個時辰后,前方竟不巧設了木障。
巨大的木樁杵在路中間,對外凸著尖銳的木刺,道路兩旁還有配了刀劍的官差把守,竟是要一一查驗車輛。
儼然已經排了七八輛馬車……
阮瓏玲等得心焦,掀開窗前的帷幔,不斷伸長了脖子朝前眺望,嘴中喃喃念叨著,
「楚麟哥哥,你等等我,千萬莫要走遠啊……」
話音剛落。
一個銀白色的身影,由右側的車窗中翻騰而入,徑直闖入了車內!
「啊!」
阮瓏玲霎時被嚇得花容失色,連連後退,輕呼出聲!
男人立即上前,伸出手掌緊緊捂住了她的嘴。
阮瓏玲定睛一瞧,這才認出了眼前眉眼凌厲、煞氣十足的男人,就是她窮追不捨,欲去父留子的對象,王楚麟!
血。
王楚麟的衣角袖間全是血。
黑紅色的液體,浸染在銀白的衣料上,顯得異常打眼。
他髮髻微微散落,衣襟也有被刀劍劃過的痕迹,指尖還緊握了把寒光凜冽的長劍,身周都散發著騰騰的殺氣,仿若踏著獄火而來的羅剎!
他眸光凜凜,戒備且警示地示意她:莫要出聲。
若是尋常的閨閣女子,定會被眼前這幕嚇得暈厥過去。
可阮瓏玲不是個未經過風浪的尋常女子,甚至以往走南闖北壓貨時,她也有被強盜山匪搶劫過…
所以她幾乎第一時間確定,外頭那些官差路障,說不定就是為了抓王楚鱗而設的。
可她百分之百確定,王楚麟是好人。
他更是她千挑萬選相中的孩子他爹。
無論外頭的人為何要抓他,為了她舍父求子的宏圖偉業,她都必須幫他!
阮瓏玲迅速恢復冷靜,眸光定定瞧著他,然後伸手,握住了他還沾著血跡的冰冷掌心。
她眸光堅定,帶著彷彿能撫平一切忐忑不安的語氣,輕柔低聲道,
「楚麟哥哥,有我,莫怕。」
此言一出。
男人的瞳仁迅速縮緊,眸光震動,身上那股子殺氣瞬間消散了不少。
電光火石間……
阮瓏玲將身上桃紅色的大氅褪了下來,罩在了男子扎眼的銀白色衣裝之上,然後又掰開他的指尖,將那柄鋒利的長劍取出,踢到了車架後座的橫椅后……
她迅速做完了這一切。
此時,車外檢驗車輛官差的腳步聲,也越離越近……
阮瓏玲心跳如鼓,驚慌失措之下,乾脆心一橫,拉扯過王楚麟坐在了車架的主座上。
然後直接面對面,胯|坐在了他的雙腿之上……
男人任她所為,只不過眸光愈發幽深發亮,他語意深長,
「玲瓏娘子,你可清楚知道,你此時此刻在做什麼?」
阮瓏玲將垂落在身後,海藻瀑布般的濃密秀髮攏至身前,又將身上輕薄的外衫扯落,露出如凝脂般的嬌嫩的肩頭,與半面雪白的玉背……
她目光灼灼,一眨不眨地對上了他的眼睛,
「自然知道……」
她附身湊近,在他耳邊氣若幽蘭,蠱惑著柔聲道了一句,
「楚麟哥哥,我在勾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