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一種強烈的不安感迎面襲來……
阮瓏玲心跳驟停,心慌意亂之下,指尖輕顫了顫,湯勺「哐啷」一聲,掉落在了手中的陶碗中,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李渚霖察覺到了她的情緒,抬眼覷了她一眼,挑了挑眉,自得道了句,
「可是味道不佳?
我早說過,路邊攤賣的糖水,味道能好到哪裡去?」
雨泉鎮。
二人方才買好衣裳后,天色為時尚早,便打算再在鎮上隨意逛逛,阮瓏玲看中街尾那家露天支起來的甜水攤,一時覺得口渴難耐,撒著嬌要吃。
李渚霖下意識是拒絕的。
他對食物並不怎麼挑剔,可是對吃食的場所還是有些要求的。
外出行軍打仗時,他自然可以與並肩作戰的將士們席地而坐,嚼粗餅灌泉水……可除此以外,外出公幹時,驛站、佛寺已經是他能接受的最低標準。
路邊攤?
不可能。
首先李渚霖對路邊攤食物的味道,就持有強烈懷疑的態度。
路邊攤有什麼好滋味?
真真好的庖廚,早已被搜羅,在皇城之巔當了御廚。
其次,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大快朵頤?
不可能。
委實不符合他的作風。
可再不願意,終究也還是沒能抵過阮瓏玲的軟磨硬泡,被她拖拽著,坐在了露天糖水店中。
這糖水店甚至沒有鋪面,擺了幾張桌子,就支攤子做起了生意。
「怎得不說話?」
此話猶如清晨的第一聲佛鐘,使得心臟猛然漏跳了好幾拍的阮瓏玲,由紛亂的思緒中拖拽了回來。
她心中委實覺得不安極了,可又說不上來具體哪裡不對勁。
按理說,無論是商行中出了事,還是天下樓出了岔子……都會有人第一時間飛鴿傳書給她的。
可現在確實沒有收到任何不好的消息啊…
阮瓏玲微微晃了晃頭,只得暫且將心中的不安放一放,將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這碗糖水上。
這是碗晶瑩剔透,解膩消暑的桂花冰涼粉,輔有灑著細碎的山楂、葡萄乾、花生碎……再澆上了些些的紅糖水,口感極其豐富,爽滑。
她埋頭又嘗了一口,或許是紅糖的甜膩,消解了些情緒上的燥然,使得心頭好受了許多。
「好不好吃,霖郎何必問我,嘗上一口不就知道了?」
「人家老闆都說了,這冰涼粉可是用樹上結的冰粉籽搓上整整半日,才只能搓上那大半桶呢,裡頭用的天然溫泉水,是只有此處獨有了,離開之後,你想吃還吃不到呢…
你瞧這排隊都快排出了一百米了,味道自然不是差的。」
李渚霖是個心性堅定,頗有原則性之人,並不會只因旁人三言兩語就輕易所動,只垂眸望了她碗中的冰涼粉一樣,微蹙了蹙眉尖,
「罷了,你若愛吃就多吃些,我就不嘗了。」
王楚麟真的是很奇怪!
出來遊玩,不就是在當地吃喝,見識不同的風土人情么?
他竟連路邊攤都不吃?莫非自小喝的是瓊漿玉液?京城富戶們都有這麼多忌諱么?
阮瓏玲見他出手這般闊綽,規矩又這般多,不禁好奇問道,
「霖郎,我以前聽起你提起,你家是做布料生意的,那你家祖上就是富戶么?還是近年來積攢起來的身家?」
李家的先輩乃開國五虎將之一,后被祖帝辭官封爵,一直綿延至今。
其實就算當年沒有與祖帝南征北戰,李家也並不是貧寒門戶,在京郊有著數萬畝農田的莊園,過得相當富庶
。
「祖上就是富戶。」
男女交往到一定的地步,都會彼此試探試探家底,問問家私。
這一步通常都是由媒婆這個中人,在男女雙方間牽橋搭線的,可二人並未是正常說親,所以阮瓏玲問上一嘴,李渚霖表示很能理解,甚至為了讓她安心,還特意添補上了一句,
「萬貫家財,榮華一世無憂。」
「哦……原來如此。」
難怪他一個大公子哥兒,會被養得這般嬌矜,連路邊攤的食物都瞧不上。
阮瓏玲抿了抿唇,將碗中的物美價廉的冰涼粉搗了搗,唏噓了一句,
「那我阮家與霖郎家中的境況便是大不相同的了。」
「我小時候,家中窮到沒有片瓦遮身,吃了這一頓便立即要去尋下一頓在哪裡,肚子常年都沒有飽過。
為了賺銀錢,浣洗衣物、打掃庭院……那些都是小事兒了,哦,對了,也曾擺過這樣的甜水攤子賣酸梅飲,可手藝卻不如這賣冰涼粉的老闆好,每日也賣不出去幾杯……
如今阮家商行的身家,都是我和大哥兩個人,赤手空拳打拚,一點一點積累起來的。
我們這種暴發戶,與你們這樣的人家是沒法比的。」
阮瓏玲許久沒有出門了,乍然瞧見了這麼多商販走卒,一時有感而發,追憶起了往昔。
可落在李渚霖耳中,此話卻完完全全是另一番意味。
祁朝士農工商,階級門第觀念極重。所謂官不娶民,民不嫁商。就算最末等的商人階級,也有祖上富戶與乍然暴富的區別…
她乍然問過他的家世后……
又拿阮家的境況拿出來比較?
莫非是?
覺得二人之間的家境懸殊太大,自卑了?
「陽春白雪,下里巴人,原就不能混為一談。」
「路邊攤與山珍海味,原就不適合出現在同一處。」
阮瓏玲清清淺淺笑笑,垂下了烏羽般的纖長眼睫,殷紅般的唇瓣微啟,又嘗了口碗中的冰涼粉,陣風吹來,將她額間的步搖吹得紛亂……
「我們阮家境況轉好,如今已經能品嘗得了山珍海味。」
「可霖郎自小養尊處優,這路邊攤入不了你的口,倒也正常。」
?
不是?
這話是何意?
她這是將自己比喻成了物美價廉的冰涼粉?
而將他比喻成了山珍海味?美味珍饈?
兩者原就不適合出現在一處?
此話的意思,是他們二人並不相配么?!
食物就是食物而已。
何必要套用在他二人身上呢?
無論是阮瓏玲話中那些兒時遭受的苦難,還是二人並不相配的言論……都讓李渚霖心中生了些心煩意亂來。
誰說下里巴人的路邊攤,不能與陽春白雪的山珍海味出現在一處?
可以!
她能踮腳夠得著山珍海味。
他自然也能屈尊降貴,來嘗嘗這從未試過的路邊攤!
李渚霖扯了扯衣襟,眸光一沉,帶了鮮少見的意氣用事,冷聲道,
「又不是毒藥,有何不能入口的?」
說罷,緊蹙著眉頭,端起身前的那份冰涼粉,跟阮瓏玲有樣學樣,將其搗碎之後,放入了口中。
此舉倒讓阮瓏玲覺得有些猝不及防,也不曉得他究竟為何忽然就想通了,只眸光發亮,迫不及待問道,
「如何?冰涼粉好吃么?」
一種清爽滑嫩的味道,充斥在舌腔當中。
是好吃的。
可李渚霖只將眼前的女人深印在眸底,只低聲答了句,
「尚可。」
*
出門時空空如也的馬車,在回程時已經被裝得滿滿當當,二人坐在馬車上,幾乎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空間越狹小,二人反而考得越緊密。
李渚霖將她緊緊攬在懷中,偶爾低頭蹭她柔潤絲滑的秀髮。
阮瓏玲則抱著男人細窄的腰身,嬌柔的身軀靠在他身上。
她驀然又想起,方才在甜水鋪時的那股不安感來,不禁仰頭柔聲道,
「霖郎,這次已經出門好幾日了,我著實有些心慌。
玩也玩了,吃也吃了,不若我們明日就啟程回去吧?」
李渚霖點了點頭,
「自是聽你的。」
頓了半瞬之後,男人又一本正經,像在說件尋常事般道,
「那今晚便盡興些吧?」
「熏水閣畢竟有溫泉,洗起來方面,免得回天下閣兩次三番要水,麻煩。」
?
不是?
求歡就求歡,這用的借口委實有點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