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琴酒沉默地坐在聯誼會的角落裡,聽著耳邊學生們興奮的嘰嘰喳喳聲。
一個人死去了,其他人的生活還要接著過下去。
波本坐在他身邊,為他倒了一杯果汁。
「明天還要上課,就喝這個吧,」他笑了一笑,是那種紅方特有的青春開朗,「白天沒有來得及自我介紹,我是降谷零,之前我已經聽研二提過你了,黑澤君。」
「黑澤正義。」琴酒不情不願地報出這個名字。
中午年輕的波本一語道破水尾孝浩一直遭遇上野田的校園暴力的事情,揭露了隱藏在警察學院背後的黑暗故事,十分條子,十分正能量,十分令人拍案叫絕,晚上萩原研二則強行拉著他來參加這場聚會。
光明之下的黑暗指的不僅僅是殺了同學的水尾孝浩,也是他遭遇的暴力以及他人對五茂裕之的指責。
哦,或許也有可能是黑澤正義底下藏著琴酒的內芯?
他不知道這是條子隱藏在所謂正義和純真下的冷酷本性還是這個地方的特色,似乎每個人都對死亡司空見慣,反正聚會上的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快樂,完全沒有他們日常宣傳中沉痛悼念某某同志的肅穆。
「黑澤君還在想白天的事情?」降谷零問,他側過臉看著這位萩原研二對他們提了數次的同學,只覺得他實在如同萩原研二描述的那樣,是個很溫柔的人,「是不是覺得同學離開了,另一個兇手同樣是同學,晚上人們卻若無其事地開著聯誼會有些奇怪?」
「我們未來會成為警察,遲早要面對死亡和離別,更況且…倘若大家都愁眉苦臉,離開的人恐怕也會困擾吧,黑澤君,我們要牢記歷史,但不要沉湎過去,警察這個崗位是特殊的,如果被絆住腳步止步不前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琴酒回答。
他覺得很怪異,以至於連回答都慢了一拍,畢竟他可不記得波本是這麼溫和的人設,這傢伙還真能偽裝,以及,他是不是給自己強加了什麼設定?
「嘿,好了好了,難得的聯誼會,小正義笑一笑?」萩原研二靠了過來。
琴酒看了眼這過於熱情的同窗,他對這在未來榜上無名的警察並非總有一種特殊的容忍,只是出於紅方系統的束縛與對弱小者的高傲而不予理會。
他是殺手,但他可不是什麼殺人狂魔,在非上班時間裡他是不會願意隨意加班的。
降谷零伸手把他的頭髮揉亂,原本柔順的金髮一下子變得不再規整,就連嚴肅的琴酒看起來都多了幾分稚氣。
「很好呢,黑澤君的發質。」降谷零看著他笑,剛剛觸碰過的手感有種綢緞一般的涼意和順滑,一碰就知道平常用心保養。
「哦?真的哎!」萩原研二也用手摸了摸琴酒的頭髮,「小正義,你的頭髮好好摸哦。」
琴酒:……
他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忍無可忍地一手捏住一個的臉頰向中間拉扯,把這兩個旁若無人肆無忌憚地玩弄他頭髮的傢伙扯得吱哇亂叫。
萩原研二和降谷零自然不甘示弱,他們都伸出手試圖拉扯對方的臉頰,三個人打鬧起來,很快滾成一團,更多的警校生們看見了這樣的場景,以為是什麼新型遊戲,也湊上來加入,最後整個屋子裡的年輕人都滾在一起打打鬧鬧,幾乎快忘了現實生活中的煩惱。
作為始作俑者的三個人卻很快掙脫出來,他們站在聯誼用的屋子外頭聽著裡面大呼小叫的聲音和洋洋得意的吵鬧,年輕人的嗓門聚在一起幾乎要把屋頂掀翻。
萩原研二突然笑了一聲:「這樣也好,這樣的話大家就該暫時忘記了吧,上野君和水尾君的事情。」
「雖然說著要往前走,但果然還是不容易呢,就連我們也免不了被這件事情影響,不是嗎?」降谷零說。
「畢竟不管怎麼樣,都是同校同學,本來又都是未來的警員…不管是加害者還是受害者,又或是受害者成為加害者,都不是應該出現在這裡,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事情。」萩原研二說。
「我們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並且用自己的力所能及改變能改變的一切。」降谷零說。
「真是雄心壯志啊zero,那麼我們就一起努力吧,看看未來到底是否會如我們所願,即便只是最細微的改變,也是有意義、有希望的。真好奇呢,未來的我們究竟會怎麼樣呢?」萩原研二說。
未來的你怎麼樣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未來的降谷零化名安室透,打入組織內部,還拿到了「波本」的代號……
琴酒想。
他站在這裡被迫聽了一通彎彎繞繞的大道理,也被迫聽了一堆條子預備役表決心的話語,只覺得和自己八字不合十分難受,幾乎想拔腿就走。
但他能一個人安靜地裝作自己不存在的時候不多,萩原研二和降谷零很快又把他一左一右地包圍,三個人都頭髮凌亂,衣衫不整,拋下身後的打打鬧鬧聲先回學校去了。
走在路上時琴酒側過臉看了看波本,路燈昏暗,幾隻飛蟲繞著燈管翻飛,在這茫茫夜色里……
波本顯得更黑了。
他笑了一聲,在那卧底看過來時露出了相當無辜純良的表情。
「黑澤君…」降谷零總覺得他新認識的這位同學在想什麼會令他想要攥緊拳頭的東西。
「什麼?」琴酒保持那種無辜又天真的表情看他。
「黑澤君還是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比較好。」降谷零忍了又忍道。
「?」
「總覺得很奇怪呢…啊我不是在說黑澤君奇怪哦。」
「是嗎?」
「是的哦。」
兩名警校生在校園的小路上相視一笑。
第二天他們五五遲到,原因是回去了以後堆在琴酒的房間里打枕頭戰打到凌晨三點。
兩名從大阪回來的警校生遲了一步沒有趕上聯誼會,倒是在半路抓住了他們三個,五個人立刻吵吵嚷嚷地滾在一起,幾乎把道路佔滿,東倒西歪地回到宿舍里。
一開始還是最普通的茶話會,不然琴酒也不會讓他們幾個進門。
但在發現他只有白開水招待他們,甚至連小麵包都沒有之後,伊達班長一聲令下,每個人都拿出自己珍藏的零食堆了過來。
咔嚓咔嚓的零食聲、嘰里呱啦的說話聲、嘩啦嘩啦的翻包裝袋聲,沒有一樣不在挑戰琴酒作為殺手的神經。
在談話中他得知還有一名警校生諸伏景光也屬於鬼冢班,只是由於收尾工作暫時被大阪警方留下協助,需要再過幾日才能回來。
又是沒有聽說過的名字,看起來波本這一屆的同班同學里混出頭的也並不多。
琴酒漫不經心地想,他坐在一旁,聽他們談論在大阪的這起案件,試圖讓自己成為一個也在警校卧底的半調子情報人員。
他用餘光打量著坐在窗邊的黑皮警校生,看著波本臉上露出陽光開朗的神色,深深地感到了一種紅黑雙方的較量。
好,你波本在酒廠當情報卧底,那我又為什麼不能在紅方做一個情報卧底呢?
他們在大阪經歷的案情並不複雜,是最經典的大樓爆炸案,歹徒運氣太差,正巧碰上了去那裡修學旅行的警校生,還被牽扯出了背後的連環案件:
這是一起情殺變大規模組織恐怖襲擊,被其他公司派來的間諜用愛情欺騙的女子和她在化學上頗有天賦的的妹妹一起策劃了它,可以說是一場戀愛引起的腥風血雨。
由此可見,用戀愛作為切入點來進行卧底生活是最令人不齒的行徑。
琴酒回想了一下組織里的大家都有哪些戀愛生活,沉默地發現平時不怎麼愛扎堆的自己竟然對大家的八卦一無所知。
好吧,這個話題略過不提。
他沉默地聽,甚至想給此刻的自己點上一根煙來裝警察大學里的詹姆斯邦德。
而枕頭戰又是誰引起的呢?
被夾在當中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會淪落到如今這般境地的琴酒當時頭髮徹底混亂,手裡拿著新拿到不久的的枕頭坐在床上,看著另外四個警校生互相攻擊得起勁,身上還間或挨了幾下棉花彈。
其實誰引起的已經不重要了,年輕人的混戰打起來的時候連到底是誰在攻擊自己都不知道,又怎麼找到始作俑者是誰?
深沉的酒廠殺手,現任的警校卧底琴酒微微閉上眼,幾乎就犯地讓自己在這四個警校生的包圍下擺爛,想象自己只是一個不倒翁,不管怎麼被打都不會有波瀾。
「嘿!小正義,這可是男人的戰爭,事關臉面和輸贏,是男人就不能認輸!」他聽見波本說。
波本、哦,是這屋子裡所有的人都在萩原研二的帶動下開始喊他小正義,完全沒人過問他本身的意願如何。
有人嗎?有人能關心一下一個topkiller每天被一群穿著警服的警察喊「正義」的心情嗎?
他把目光投向伊達航,這裡面唯一一個正常人。
「喲西,小正義,充滿幹勁地一決勝負吧!」
班長!你個濃眉大眼的,你叛變了!
累了,琴酒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