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陸特

林城在心裡嘆了口氣,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從小到大，除去偶爾會和林司令頂撞之外,他還算是個合格的兒子,在林司令的棍棒教育下,他也沒沾染上什麼所謂x二代惡習,從小就是整個軍屬大院的四美五好少年。他靠著自己考上了軍校，畢業下部隊到現在成為連長，沒麻煩林司令一下。儘管林司令不說，但林城知道他其實很驕傲。

而這次，林城垂下眼睛，他似乎要讓林司令失望了。

林司令見人不說話，氣又提了上來：「說話！啞巴了？」他了解自家兒子，小學三年級就知道從自己的花園裡折花討小女孩開心，到了初中就會偷牽人小姑娘的手了，這情商妥妥地是遺傳了他的，就沖林城這從小到大的事迹，林司令怎麼也不相信他突然就喜歡男人了，一定是哪弄錯了！

林城抿了抿嘴，很想乾脆直說了，但還是忍住了，現在絕對不是個好時機，說了等於找死。他知道林司令的脾氣，暴躁卻也不是不講道理，就像之前那一次，在沒得到自己親口承認前，林司令也只是按兵不動，更沒去針對姚飛，但林司令的講道理也是有限度的，一次他可以當你裝糊塗，二次就沒那麼簡單能糊弄過去了。

林城耷拉著臉，做足了鬱悶的樣子，半真半假地說：「爸，人看不上你兒子！」

林司令臉一沉，心裡有點不高興，他還真沒想到那小兵眼光夠高啊，他兒子這樣的，要樣貌有樣貌，要事業有事業，就連家庭背景那都是杠杠的，這樣的條件，放哪都是讓人爭搶的，怎麼就看不上了？

林司令冷哼一聲：「他眼光倒是高！」話一出口，林司令就愣到了，覺得有點不對勁，細細回嚼了一遍自己剛剛想的，才發現他腦子就跟短路了一樣，竟然因為人看不上林城而不高興！要真看上了才堵心！

再一想林城說的話，又琢磨出些許詭異，他那話的潛在意思是——其實他是有心思的，只是人不同意？

這麼一想，林司令如同挨了一棒，頭暈腦脹的，他想不出來為什麼自己養了二十多年，健健康康的兒子會突然變成這樣，喜歡男人？林城在部隊待了幾年，之前一直挺正常的，怎麼會突然喜歡上男人？……那個兵……林司令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姚飛……

林城看到自家老爹越來越陰沉的臉，心驚了一下，忙解釋道：「爸，我就開個玩笑，你別多想，都是男人哪有誰看上誰這回事。」

林司令默了一下，然後定睛看著林城，那眼睛里黑沉一片，什麼情緒都沒有，但林城卻被他看得全身一僵，有種無處遁形的感覺。

「真的？」

林城頓了頓，說：「真的。」

林司令得了回答，瞬間斂了眼，沒再看著林城，先前身上隱隱的怒氣也消散得一乾二淨，突然變得很平靜，他走向卧室，這個時間林司令每天都得睡上一兩個小時，他走了兩步后又突然停了下來，說：「既然你不願意離開，那我就讓那兵走！」

林城呼吸停了一秒，果然被他弄巧成拙了。林司令把選擇權交到了他手上，他走姚飛留，他留姚飛走，林城苦笑了一下，可惜兩種都不是他想要的。

林城在嘆了口氣，說：「爸，你至少讓我在部隊過完年。」

林司令想了下，春節是在二月中旬，而現在是十一月，不過三個多月，鬧不出什麼幺蛾子，這麼一想，林司令就同意了。

話說開了，林城反倒鬆了口氣，他不想瞞著父母，雖然最後被林司令威脅了一道，但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還有三個多月，誰知道最後會變成什麼樣……

第二天一早林城就收拾了東西，林母好不容易見回兒子，誰知還沒說會兒知心話人就要走了，看著林城坐上計程車，林母紅著眼說不出話，林城有點心酸，俯□抱住林母，說：「媽，別老掉眼淚珠子了，爸看見了又得埋怨我了。」

林母吸了吸鼻子：「管他呢，我樂意！」

林城悶聲笑了會，才說：「媽，我走了，你和爸多注意身體。」

林母忍著淚意，點了點頭，這模樣林城看著也不好受。

車子駛出很遠，依然能看到林母的身影，林城眼酸澀了一下，他一直覺得他和林司令最虧欠的就是林母，小的時候林司令天天在部隊不著家，長大了又換成了自己，而林母只是毫無怨言地一直等著等著……

探親假結束，新兵回到軍營，在家吃了不少油水，所有人看上去氣色都好上不少，除了姚飛，他黑眼圈有點重，整個人看起來很憔悴的樣子。

能不憔悴嗎？姚飛咬牙想道，林城拋下炸彈自個兒拍拍屁、股走人，害得他幾夜都睡不好，姚飛覺得自己耳邊繞著兩個小人，一個用甜美的聲音誘惑他答應，一個用義正言辭地讓他放棄，姚飛被這兩種聲音攪得睡不著，幾天下來想不憔悴都難。

顏炎嘴裡嚼著高睿從家裡偷偷帶過來的小乾魚，演習回來之後，他和高睿的關係算是徹底修復了，那一天天黏在一起的樣子，讓高天明他們看得都牙疼。

小乾魚是和著鮮紅的干辣椒一起放油里炸過的，吃起來酥脆上口，但那辣椒過了油辣味全給炸出來了，顏炎吃得滿頭汗，卻嘴饞得不肯停口。

「嘶……辣……」顏炎邊吃邊吸氣，還不忘兼顧姚飛：「吃點？」

姚飛搖搖頭，他不喜歡太辣的東西：「不用。」

顏炎也不在意，將嘴裡的魚乾咽了下去，總算停嘴了，拿著水壺猛灌了口水，嘴裡的辣味稍微去了點，眼珠子左右一掃，這才壓低了嗓音說：「這次回家，我爸給我透露了個大消息。」

一旁的高睿聽了，臉上顯出些好奇，忙問：「什麼消息？」

姚飛倒一點都不在意，斜了顏炎一眼，平靜地說：「又是哪招機甲駕駛員了？」

顏炎臉紅了一下，他當然沒忘他爸是怎麼把他騙到部隊的，當初只覺得老爸奸詐狡猾，現在聽姚飛提起，簡直恨不得鑽洞里去。

「誰和你說那個了！」顏炎梗著脖子說，忽然就壓低了聲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我爸說，下個月6特會在39集團軍內選拔精兵。」

而他們所在的部隊隸屬於39集團軍。

姚飛愣了一會，腦袋瞬間就閃過娃娃臉那張欠虐的臉，還有他手臂上的那個虎頭臂章，雖然演習已經結束了，甚至我方軍區取得了勝利，但這不代表著姚飛也是勝者，那種別蔑視的屈辱，他有生之年不想再嘗一次。

高睿琢磨了下，才喃喃地問：「『6特』是啥？」

顏炎瞥了他一眼，嘴上嘟囔著「你連這都不知道？」但還是耐下心解釋道：「『6特』就是中國6軍特種部隊嘛，每個軍區都有一支，咱們軍區的是中國65o37部隊，當然大多數人更願意叫他東北猛虎，在葫蘆島那塊。」

高睿一聽，立馬興奮了，一個軍區才一支的部隊，那裡頭的兵得多牛x啊，他從小就夢想著能當兵，等終於當上了，就開始想著能成為最好的最強的那個。

「那咱們都有機會去咯？」高睿瞪著雙眼，黑眸子里閃過絲光亮，或者說是嚮往。

顏炎頓了下，勉強扯出個笑說：「你想去？」

高睿挺了挺胸，很豪氣地說：「那當然！」

顏炎臉色變了變，張嘴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他只是轉臉看著姚飛，問：「你也想去？」

姚飛愣了一下，他本來就是被逼著來當兵，兩年已經足夠了，雖然這麼想著，但腦中不自覺浮現出軍演時「猛虎」展露出的強悍，說不羨慕是假的，如果某天他能擁有那種實力……只這麼一想，姚飛就覺得全身都在發燙，而且林城似乎對這支部隊很嚮往……

姚飛抿抿嘴，說：「可能吧……」

高睿更樂呵了，如果能一起去那什麼特種部隊，那他們還能在一起，還是好戰友好兄弟，他一把攬過顏炎的肩膀，笑得眯起了眼說：「那咱們一起去，一起進特種部隊！」

顏炎臉白了一下，吐出口氣，說：「我不去！」

高睿一愣，他沒想到顏炎會這麼回答，他一直以為雖然參軍的理由都不一樣，但穿上軍裝后的信仰應該是一樣的，為了軍隊，也為了對得起這一身的軍綠，所以會想要要變得更強大。

手不自覺地用了力，高睿有點暴躁：「為什麼？」

搭在顏炎肩膀上得手就像只鷹爪子一樣，死死的，力道大得青筋都凸了出來，但顏炎就像沒感覺到一樣，只是淡淡地說：「哪有什麼為什麼？我本來就是被老爸騙進來的，說真的，就算是過了這麼久，我也沒真正地習慣這裡！你看我平時那麼拚命也只是為了爭口氣罷了……」

高睿一聽就急了，亂晃著手說：「我幫你……幫你……」但到底要幫什麼，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一想到也許以後的日子裡就沒顏炎這個人了，心裡頭就堵得不行。

姚飛垂下眼，沒說話，顏炎的想法也曾經是他的想法，如果沒有林城，他或許會被指派到不知哪的旮旯連里，糊弄著過兩年，然後回家，繼續兩年前的生活，但現在卻不一樣，他有了戰友兄弟，不再活在自己的圈子裡，他打開了扇門，走出去了。

顏炎的消息直接來自團長，真實度毋庸置疑，在十二月才剛開了個頭的時候，6特的選訓通知就下來了，28周歲以下的所有士兵都能參加，整個集團軍幾萬人，但最終能被選上的只有五百人。

最近林城不見人影，整個連里的大小事宜都由袁成這個副連負責了，在去團里開了幾次會後，終於確定下來，這次整個團只有十四個名額，這意味著每個人都要與超過一百人爭奪同一個名額。

袁成嘖了一聲，想這競爭真是一年比一年激烈。

連袁成都這麼想了，底下的兵們更是倒吸口涼氣，原先還信心滿滿的人瞬間就泄了一半的氣，在部隊里，所有人都是一樣的訓，誰又能比誰弱多少？一百來號人爭一個名額，除去實力，運氣也得佔一部分。

顏炎果真如他所說並沒有報名，高睿知道后，幾天都悶悶不樂，垂頭喪氣的模樣就像是被主人拋棄了的大狗，直到這時，姚飛才發現顏炎是個很有主意的人，認定了的事就不會改了，和自己完全不同。

姚飛拿著報名表，嘆了口氣，今天已經是最後一天了，但他還在猶豫，他覺得剩下的兩年一直在偵察連里也挺好的，在一個地方呆久了，他都懶得挪窩了，或者說他對未知的前路有恐懼。

姚飛想得太投入了，就連身後多了個人也沒發現，直到手中的紙被抽走，他才驚醒一般回過頭，就見背後那人皺著眉看著報名表，說：「就剩你一個了！」

姚飛愣了一下，然後撇撇嘴說：「我還沒想好。」

林城挑了挑眉，挨著姚飛坐了下來，手裡的紙被他折成四方塊塞到了口袋裡，然後才笑著說：「有什麼好想的，多好的機會，不去試試你會後悔的。」

姚飛瞥了林城一眼，見他把報名表收了起來也沒出聲，表格姚飛早就填好了，他只是在猶豫要不要交上去，而林城的動作就已經幫他做了決定，姚飛隱隱鬆了口氣，有人這麼推他一把也好。

「你去不去？」

林城頓了一下，然後偏過頭，見姚飛一臉恨不得咬斷自己舌頭的模樣，心情頓時好了不少，他這幾天很忙，忙著忽悠林司令，忙著跟團長打報告，忙著跟袁成交接。袁成老早就知道他的志向，所以也沒多大驚訝，只是說：「希望林司令知道后別遷怒我！」

林城白了他一眼說：「林司令為人正直，放心，他很珍惜手底下的兵！」

當然這一切都是暗中進行的，除了團長和袁成，其他人都不知道，姚飛也不知道，林城瞧著他一副窘迫又想知道答案的樣子，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才很惡劣地說：「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