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他被凶煞盯上了。
這話林隨意不止聽過一遍,從石像口中說出時,林隨意感覺到的驚恐。而現在再次從樓唳口中聽到這話,林隨意察覺到了事態嚴重。
他心跳得『咚咚』響。
不過林隨意沒像國字臉那樣撲到樓唳腳邊,求樓唳救命。他先是薑湯徹底驅散了朱月染上的寒冷后才說:「小姑娘,謝謝你幫忙,能再請你幫個忙嗎?」
朱月以為林隨意還要讓她再去一次山裡,面色當即一僵。可想到昨晚林隨意讓給她的凳子,她害怕地點了下頭:「好……好的,要做什麼?」
林隨意看了眼樓唳,再看向朱月:「山裡看見的可以不要告訴那個穿花襯衫的人嗎?也別告訴跟著花襯衫一起來的女人」
花襯衫就是為了從夢中窺探應朝霞的秘密而來,要是朱月把所見告知給花襯衫,這夢就算解了也沒意義了。
朱月聽完后,鬆了口氣:「嗯,我答應你,我不告訴他們。」
林隨意也跟著鬆了口氣:「謝謝。」
一旁的樓唳將林隨意麵色看得清清楚楚,林隨意藏不住情緒,這人是第一次入夢又被凶煞盯上,怎麼可能不怕,林隨意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但林隨意在自顧不暇時卻先考慮到了別人。
這個別人指應朝霞也指樓唳。
樓唳受應朝霞之託入夢辦事,他雖只管解夢不管其他,但總歸他入的夢泄露出了夢主的生平秘密,於他而言,難免就有指摘。
林隨意這是在討好他,求他救命。
可下一秒,樓唳又不這麼覺得了。他看見在請求得到回應后,林隨意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好像只是單純地為了他和應朝霞著想。
樓唳忽然想到了領自己入門的師父,師父說他心腸太硬總是將人想的太壞,覺得每個人都是另有所圖。可道也要慈悲,方能諸天氣蕩蕩我道日興隆。
學習半生,樓唳心腸還是堅硬冷漠,他將清醒約章交給朱月。林隨意唱白臉,他就唱紅臉,開口冷聲威脅道:「不論有心無意,若是讓他們知曉,應朝霞都活不了。冤有頭債有主,她活不了,你也不會太平。」
朱月被樓唳嚇得不敢去接清醒約章。
清醒約章被樓唳放在一個核桃木的小木匣里,見朱月不接,他把木匣放在桌上繼續喝著林隨意煮的薑湯。
林隨意忙打圓場,將小木匣交給朱月:「小姑娘,你拿著吧,這樣才好交差。」
朱月看看林隨意,又盯著他手裡的小木匣。
朱月不想回去了,她覺得林隨意說的『相由心生』是有道理的,她覺得林隨意是好人。
可樓唳……
朱月有些怯他,她想了想還是收下了清醒約章。向林隨意道了聲『謝謝』后問:「還有湯嗎?我……我還想再喝一碗。」
「有的有的。」林隨意說:「我熬了一大鍋,我這就去給你盛。」
朱月喝完第二碗薑湯才走,等朱月走後,樓唳這才看向林隨意,「昨晚發生了什麼?」
林隨意趕緊抽出凳子坐下,他這下知道事情嚴重性了,慌忙說:「樓先生給我留的香囊很有作用,我昨晚上睡得很沉。依稀間聽見了響動……」
樓唳打斷:「什麼響動?」
林隨意沉吟一下:「應該是搬動椅子的響動。」
那一聲『duang』就是椅子落地的聲音。
林隨意說:「椅子正對床頭,我半夢半醒的時候好像看見有人坐在上面。」停頓一下,他說:「……盯著我。」
見樓唳蹙眉,林隨意心裡越發慌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后說:「後來我睡著了,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盯了我一宿。」
說到這裡林隨意就
不得不感激樓唳了,他感恩戴德地說:「好在樓先生給我留了香囊,不然我就給嚇死掉了。我一覺睡到了天亮,醒來之後並沒有看見人,但那把椅子還留在床頭,椅子也朝向床頭。椅子上和地上都有些石渣,之前石像扮做您的樣子哄騙我惹凶煞的時候,我也在臉上摸到了石渣。」
最後,林隨意總結:「昨晚來屋子裡,是石像。」
實則林隨意總結了句廢話,他只是招惹了山裡的凶煞,山中凶煞就是石像,盯上他的就只會是石像。
樓唳看著薑湯,說話間薑湯從熱氣騰騰轉涼,沒了熱氣薑湯就顯得有些死氣沉沉。
林隨意極有眼色的說:「樓先生,鍋里還有,我去給您盛。」
「盯了你一宿?」樓唳摁著碗,這是拒絕林隨意盛湯的意思,林隨意只好又坐回位置上。
「嗯。」他乖乖點了下頭:「我睡得太沉,不知道它有沒有做別的。」
樓唳沒再說話。
林隨意只好跟著噤聲,沉默了許久,林隨意煎熬不過了,他開口:「樓先生,我會死嗎?」
樓唳道:「不好說。」
林隨意難掩失望:「喔。」
樓唳說過入夢后不保證他的性命,林隨意也不好意思求人家救命,失望過後他想了想說:「樓先生,需要我寫個什麼東西嗎?」
樓唳抬頭望著他,困惑道:「寫什麼?」
「就是,房屋轉讓說明書什麼的。」林隨意老實地說:「房子還沒來得及賣,如果我出了事,總得給樓先生一個憑據,這樣樓先生才能處理我的房子。」
樓唳:「……」
林隨意看樓唳臉色有些不好,他小心翼翼地問:「夢裡寫的憑據,應該能帶出去吧?」
夢境之外的東西能帶入夢中,那夢中的東西應該也能帶出夢境,林隨意是這麼想的。
「拖得越久離開越危險。」樓唳手上沾到了薑湯,拿出絲帕細細擦手:「先看應朝霞見到清醒約章會不會醒來。」
林隨意點點頭:「好的。」
他其實並沒有報什麼希望,就算應朝霞並非倚靠安眠之類的藥物入睡,可樓唳之前也說過,清醒約章不一定就能喚醒夢主,清醒約章只是一個聊勝於無且隨機生效的保命符罷了。
「他們拿到清醒約章就會用上。」樓唳開口:「不會等太久。」
林隨意再次點頭。
這並不是樓唳在安慰他,花襯衫卜了凶吉,知道應朝霞的這場夢是凶。為了賣樓唳人情活命,花襯衫什麼便宜都沒佔到,反而主動交代了誘餌的死因。
現在樓唳為了讓朱月幫忙竟然給了之前無論如何都不鬆口的清醒約章,這更說明夢中兇險,花襯衫一旦得到清醒約章,他不會在夢境久留。
很多時候,人會為了財富做出玩命的行為,但往往真到命懸一線時,財富卻又不是那麼重要了。
花襯衫也是解夢師,知道夜晚兇險,林隨意估計花襯衫會在今天白天就將清醒約章放到應朝霞眼前。
他們現在只需要等待,如果今天的夜晚如約而至那麼就可以正式宣布清醒約章失效。
夢已經解了,不用再去應朝霞住處找凶兆,也不用進山看應朝霞做了什麼。
整個上午林隨意都在廚房裡,為感謝樓唳給自己留的香囊,林隨意想做一頓好的。因為樓唳只吃素,林隨意還嘗試了基本只在國宴出現的文思豆腐和開水白菜。
下午時分,林隨意又搬了兩把椅子放在院子里。
108號店鋪門口老是懸著門帘,林隨意估計這門帘就是專門用來擋風雪的,他猜測樓唳身體不好禁不起寒風吹。
而這裡的屋子裡潮濕陰冷,雖然下午也有微風,但也比待在房間要好得多。
昨晚樓唳帶朱月入山,一宿沒睡,他坐在椅子假寐休息。
林隨意不敢打擾樓唳休息,他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只是頻頻嚮應朝霞所在的方向看去。
畢竟關係到自己的性命,林隨意無法不上心。
不知花襯衫怎麼樣了。
清醒約章有沒有成功放置應朝霞眼前,應朝霞看了清醒約章了嗎?
鄰河村另一邊。
花襯衫三下五除二取出木匣子里的清醒約章,裡面是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條。他幾下拆開,看紙條里的內容。
跟著花襯衫一同進來的女人趕緊問:「寫了什麼?」
「沒有你想要的。」花襯衫把紙條重新疊好。
女人有些惱怒:「我給了你錢,你就這麼辦事的?」
「哈。大記者!」花襯衫冷笑一聲:「你才給了多少錢?二十萬塊就想讓我給你賣命?我這人是命賤,但二十萬塊買我的命可不夠。」
「之前說好……」
「之前說好二十萬塊是帶你入夢的錢,要找秘密就是另外的價錢。你要真想挖出什麼猛料,你自己去山裡晃一圈不就得了,大明星的秘密肯定就在山裡呢,有本事你就去啊,我又沒攔著你。」花襯衫譏諷打斷。
那記者有些吃癟,解夢這一行對她來說是完全陌生的,現在入了夢她也就沒了話語權。
可二十萬已經付了十萬首款,記者看花襯衫這流氓樣知道事沒辦成錢肯定也是要不回來了,她忍著氣說:「如果你真挖出了應朝霞的秘密,我給你再加二十萬。」
「嚯,這麼大氣?」花襯衫陰陽怪氣地說:「別當我不知道,你要是真的挖到了猛料,轉頭賣給這位大明星恐怕能賣出二十萬的好幾倍,哦不,好幾百倍吧,明星這行業多掙錢啊。你拿捏了人家的把柄,人家只能聽話給錢。你賺得盆滿缽滿,你才給我二十萬?」
「朱月不是進山了嗎?」花襯衫指著朱月說:「你問問朱月,你給她二十萬,看她願不願意把在山裡看到的告訴你。」
朱月低著頭:「我其實……其實沒看見什麼。」
花襯衫說:「看吧,嫌你錢給少了。」
「不是。」朱月慌忙說:「是真的,山裡什麼也沒有,我只是跟著那位樓先生進了山然後就下山了。」
花襯衫怎麼可能信朱月的話,不過他有求於朱月,並沒有拆穿。
他把清醒約章塞進小木匣里交給朱月:「朱月,接下來還得靠你,你去把清醒約章放在應朝霞的房間里,必須是一個醒目的地方,一定一定一定要讓應朝霞看見。」
想到在山裡看見的應朝霞的那些詭異行為,朱月頭破發麻,她驚恐地說:「你不是說,不是說我拿到清醒約章就行了嗎?」
「我說了嗎?」花襯衫『哈哈』笑了下:「記不清了。但這件事你必須得做,入夢的這些人中只有你最合適,你不是想離開夢境嗎?只要離開了夢境你就能蘇醒,你在人間昏迷了這麼久,你爸爸媽媽肯定很擔心你呢。
「乖,聽話。」花襯衫遊說:「快去,你是墜夢者,你不會有危險的。」
朱月瑟縮了一下。
花襯衫把清醒約章硬塞到朱月手裡:「我聽說人昏迷后,醫院為了維持病人的生命體征會用上特別昂貴的醫療器械。你知道你在醫院躺一天會花多少錢嗎?朱月,你是乖孩子,你爸爸媽媽掙錢不容易,你早點把清醒約章交給應朝霞,你就早一天醒來。又能不讓父母擔心,又能給家裡省錢,這樣不好嗎?」
花襯衫這話說到了朱月的心坎之中,她終於點了下頭答應下來:「好……我……我去。」
因為恐懼,朱月始終低著頭,她沒注意到跟著花襯衫入夢的記者朝著自己複雜地看來一眼。
午後的鄰河村是安靜的,或者說鄰河村本來就是安靜的,吵鬧的不過是那些見到陌生人的黑犬。
朱月來到花襯衫早就打探好的應朝霞借住的住處。
這戶人家的門前拴著的狗朝著朱月狂叫,朱月看見犬齒森然,心肝肺都被嚇得一顫。她知道不能被黑犬咬到,之前跟著他們一起的男人就是被花襯衫突然推了一下,黑犬順勢在男人腿上撕咬一口,到了夜裡男人就被殺死,死狀極其慘烈。
可這戶人家養的狗太多了,沒有人領著,朱月還真不敢進去,入夢已經好幾天了,朱月也見到了不少人,她覺得還是林隨意最好。
她正猶豫著怎麼把清醒約章交給應朝霞時,餘光忽然瞥到一個人影。應朝霞聽見了黑犬的吠叫,從屋裡走了出來,此時就站在屋檐下,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朱月被應朝霞嚇了一跳,她穩住心跳后,大著膽子僵硬地朝著應朝霞揮了揮手。
親自把清醒約章交到應朝霞手裡,這就是最醒目也是應朝霞一定能看見清醒約章的位置。
她是墜夢者,她沒有氣息,她不會有事的。
這麼安慰自己一番后,朱月說:「應女士,有人讓我把這個交給您。」
說話的時候,朱月搖晃手裡的木匣子。
應朝霞依舊面無表情,朱月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有沒有被犬吠壓下去,她只得加大音量:「應女士,有人讓我把這個交給你!您能自己來取一下嗎?這裡有狗,我不敢進去。」
「應女士?」
「應朝霞女士?」
終於,應朝霞走下屋檐。
她來到朱月的面前,伸出手。
朱月小心翼翼地把木匣放在應朝霞的手上,「東西……東西我帶到了,那我就不打擾您了,我先走……」
近距離之下,沒有表情的應朝霞更加讓人感到恐懼。
「等等。」
在朱月想離開時,應朝霞終於出聲,她已經看過清醒約章,隨後把清醒約章連同木匣子一併扔在了地上:「誰?」
清醒約章沒奏效?
可花襯衫明明說過,只要應朝霞看過清醒約章就會醒來的!
朱月看了眼被應朝霞扔在腳邊的清醒約章,緊張吞咽:「什麼?」
應朝霞始終面無表情,她比朱月高,眼珠子下落,視線釘在朱月身上:「誰讓你給我。」
說話時,應朝霞伸出一隻手,牢牢地抓住朱月的肩膀。
朱月聽花襯衫說過,應朝霞代表『夢』,活人的力量根本沒辦法和『夢』抗衡,她被應朝霞這麼抓著感覺骨頭都要散架了。
而應朝霞還是一副不給答案就不會放手讓她離開的架勢。
朱月也不知道現在是怎麼回事更不知道應朝霞這麼咄咄逼人是什麼情況,她被抓得痛極了,屈打成招之下只能說:「一個男人。」
應朝霞:「誰!」
「抱歉,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朱月疼得五官都皺在一起,她覺得花襯衫真的很艱險,花襯衫知道她和記者的名字,而她和記者卻不知道花襯衫的名字。
應朝霞沉聲問:「什麼模樣?」
朱月也不知道怎麼形容,應朝霞問:「高嗎?」
朱月連忙點頭。
應朝霞:「中等身材,偏瘦。」
如果不是應朝霞快掐碎自己的骨頭,朱月或許會察覺不對勁,為什麼應朝霞會描述出花襯衫的身形,除此之外,她或許還能察覺到應朝霞這樣的描述不僅符合花襯衫,還符合……
林隨意。
可疼痛佔據了朱月的大腦,朱月更不知道在前幾天的下午,差不多也是這個時間,林隨意和方虔也曾來過這裡,她更不知情,隔著玻璃窗注視林隨意許久的應朝霞雖
然沒有察覺到林隨意的呼吸,但卻感覺到了林隨意的不對勁。
朱月只能點頭。
應朝霞沒有再問其他,可她仍舊掐著朱月,好似在等待朱月呼吸,等了許久,她沒有在朱月身上發現氣息后才終於鬆開了她。
「知道了。」應朝霞說。
她比朱月還率先離開,離開的時候還踩了一腳地上的木匣。
木匣頃刻分崩離析。
等應朝霞回去房子里,朱月才從疼痛里回過神。她趕緊蹲下來去撿木匣子,可惜木匣子被踩碎無法完整地拾起來,能拾起來的只有清醒約章。
朱月猶豫了很久,終於打開了這張被打開又被疊起又打開再隨手一扔的紙條,上面有兩行字:
應朝霞,當你看到這句話代表你現在正在做夢,請立刻清醒過來!
應朝霞留於2023年2月19日凌晨。
當你看到這句話代表你現在正在做夢,請立刻清醒過來!
當你看到這句話代表你現在正在做夢,請立刻清醒過來!
當你看到這句話代表你現在正在做夢,請立刻清醒過來!
留於2023年2月19日凌晨。
留於2023年2月19日凌晨。
留於2023年2月19日凌晨。
朱月臉色一白,說不清楚為什麼,她看這張紙條宛若看什麼妖魔鬼怪,不安迅速生根發芽,把朱月整個人都籠在了恐懼的荊棘之中。
她噤若寒蟬,整個人都忍不住戰慄起來。
夢,真是一個恐怖的地方。
可惜,應朝霞在看到自己親筆寫下的提醒后,並沒有意識到這是夢。
接下來該怎麼辦?
朱月不覺得花襯衫會有什麼好辦法,就算花襯衫有辦法也是讓她當排頭兵當炮灰。朱月一把抓起清醒約章,她想去找林隨意和那位樓先生,在這場夢境里,朱月只認林隨意這一個好人,而樓唳和林隨意是一起的,姑且樓唳也算好人。
剛這麼想,花襯衫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
「朱月!」
躲在暗處監督朱月的花襯衫氣極敗壞:「我讓你把清醒約章給應朝霞,你他媽的在幹什麼!你自己拆了?你他媽看清醒約章有屁用!我看你他媽是不想活了?!」
夜晚最終如約而至。
實際當白天一點點染上暮色,林隨意就知道清醒約章沒有奏效。
他都知道,樓唳更不用說。
但誰也沒有說這事,直到夜晚沉甸甸地來臨。
吃過晚飯後,樓唳喚住林隨意,言簡意賅:「進屋。」
林隨意住著的雜貨間已經空了出來,樓唳此時讓林隨意進屋是讓林隨意今晚跟他一起的意思。
林隨意站在夯土台階下,他當然想進屋。這下他也體會到了方虔的害怕,人是抱團取暖的動物,兩個人比獨自一人的安全性高出不少,尤其這個能陪自己的人還是樓唳。
不過林隨意也有顧慮,他舉步不前:「樓先生,我會連累您嗎?」
凶煞為陰,活人為陽。
凶煞會在他身上留下陰氣,那麼也會在樓唳的身上留下陰氣吧?!
「不要廢話。」樓唳推開門,率先走了進去。
樓唳沒關門,林隨意看見樓唳進屋開燈,燈光雖然昏黃,但亮起的那一刻林隨意心底一陣暖意。
唯恐晚一步有拿喬的嫌疑,林隨意跟著樓唳進了房間。
「關門。」
聽見林隨意製造出來的動靜,樓唳沒回頭,他在關窗,開口讓跟著進來的林隨意關門。
林隨意『喔』了聲轉身關門。
又聽見身後的樓唳說:「找個什麼把門堵上。」
林隨意在屋子裡張望了一下,唯一能堵住門的也就是一張衣櫃了。他聽話地把衣櫃挪到門口堵住,堵完之後發現樓唳正看著他。
「樓先生。」林隨意立刻端正站好。
「可以睡了。」樓唳說。
林隨意:「哦好。」
他沒有動作,樓唳也沒有動作。林隨意不太明白樓唳的意思,他試探著問:「樓先生,我睡……睡床嗎?」
「嗯。」樓唳說:「我不和你睡。」
「我不是這個意思。」林隨意一嗆:「您收留我,我怎麼能睡床呢,您睡床吧。被子是我早上換過的,是乾淨的。」
林隨意堅持道:「您睡床吧,我在地上將就一晚就成,不能讓您睡地上的,這多不好啊。」
樓唳看了眼地板,這裡的地板都不能算地板,就是乾涸的水泥。腳踩上去都能感覺出凹凸不平更不用睡了,而且還沒有用來打地鋪的被褥。
「今晚沒有香囊,如果你能睡得著。」樓唳不跟林隨意爭:「隨你。」
林隨意忙說:「樓先生晚安。」
樓唳上床躺下,他側身背對林隨意:「害怕可以不用關燈。」
「嗯好,謝謝。」林隨意忙應了下來,不過林隨意還是決定關燈,不能因為他而耽誤人家睡覺。
林隨意輕手輕腳去關燈,關燈后他隨便找了處能讓自己躺下的地兒躺下。
起初他以為躺在地板上會冷,但躺了一會兒林隨意覺得悶。
他朝著窗戶看去才發現屋子裡的兩扇窗戶都被樓唳鎖死了,屋裡空氣不流通,自然就悶。
林隨意看著黑暗裡樓唳的輪廓,他其實不太明白為什麼樓唳要封死門窗。他昨晚經過樓唳提醒后其實也鎖了門窗,但凶煞還是進屋了,而他早上起來也沒有發現門窗被破壞的痕迹。
那種東西,物理阻擋應該擋不住吧,能擋住的只有可能是活人逃跑的路線。
猛地,林隨意心裡就有些打鼓。
他小聲地喚:「樓先生?」
「樓先生,您睡了嗎?」
「嗯。」
林隨意想了想說:「今晚凶煞會來嗎?」
「你覺得呢。」
林隨意說:「那凶煞還會變成您的樣子嗎?」
「……」樓唳問:「你在試探什麼?」
「我不是試探您。」林隨意小聲地說:「如果凶煞變成您的模樣,就沒那麼害怕了。」
樓唳沒有回答他這一聲。
「樓先生。」林隨意又喚:「您睡了嗎?」
靜悄悄的,林隨意只好跟著安靜下來。
過了許久,林隨意睜開眼,他萬分小心地站起身盡量不發出聲音地來到樓唳床邊,然後緩緩伸出手去探樓唳的鼻息。
突然。
一隻手抓住林隨意手腕,樓唳坐起身,語氣嚴厲:「做什麼!」
林隨意被樓唳這一凶弄得有些發懵,他沒敢說實話,好在屋裡黑,他紅著臉撒謊道:「地上……地上有些涼,我睡不著,我能跟您一起睡嗎?」
樓唳還是抓著他的手腕,並且將他的手腕挪開了些,離自己的鼻息有些遠。
「我不喜歡別人碰我。」這算是樓唳對於鉗制住他手腕的解釋,說完樓唳再次躺下且背過身:「你在被子以外,別碰到我。」
這算是同意林隨意一起睡的請求了,之後樓唳不再說話。
樓唳不說話,林隨意也不敢吭聲。他小心地躺在床邊上,只佔了很小的位置且離樓唳遠遠的,中間的距離好像隔出一條銀河。
等他躺好了,樓唳才出聲:「若是懷疑我,可以試驗,但別碰我。」
林隨意歉意道:「對不起。」
知道惹了
人家不高興,林隨意又往身後退了退,退著退著他的身體就不動彈了——有什麼東西抵在了他的身後。
林隨意抿著唇,他盡量沒讓呼吸變得紊亂,然後轉身。
樓唳站在他身後,問:「林隨意,你在我床上幹什麼?」
林隨意看了看床邊的樓唳,又看看躺在身邊的樓唳,兩個樓唳好像誰也看不見誰,床上的樓唳也聽不見床邊樓唳的聲音。
世界上不可能有兩個樓唳,凶煞今晚也來找他了,這本來是一件恐怖的事,但怪就他媽怪在這是兩個樓唳。
兩個樓唳,一真一假,其中必有一個是凶煞。
林隨意一個頭兩個大,當年唐僧、觀音菩薩、閻王、諦聽都沒有分辨出來真假美猴王,現在叫他遇上了。
林隨意不知道該怎麼辦,但他覺得現如今還是離兩個樓唳都遠一點,他從床上起來回到地上擺爛般躺下,哪個樓唳盯著他看一宿,哪個樓唳就是凶煞。
還沒等林隨意躺好,門外一陣——
咚、咚、咚……
像是有人在拿著刀砍門一樣,林隨意瞬間彈坐起來。
這個聲音還在持續,由『咚咚咚』改為窸窣響動,人耳有聲源定位的功能,尤其是林隨意躺著的地方就靠著牆,林隨意就把這響動聽得很清楚,窸窸窣窣是沿著牆壁一路傳進屋裡,就好像是有人從門口一路走到了——窗戶!
林隨意猛地抬頭,他光顧著躲兩個樓唳,他頭頂就是窗戶!
這一抬頭,林隨意第三次被應朝霞嚇到。
應朝霞臉貼在窗戶上,眼睛咕嚕嚕的轉是在瞧屋裡的情況。很快地,應朝霞就發現了窗戶下的林隨意,然後,她舉起了手中的匕首。
砰。
她第一下沒有捅開窗,又捅第二下、第三下……
「林隨意,過來!」
床上的樓唳坐起,朝著林隨意喚道。
「快過來!」
站在床邊的樓唳也朝著林隨意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