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這哪是什麼門神,貼在門上的就是一張人臉——吳阿偉。
人臉發白,是被水泡脹了,但還留有一些五官輪廓,這才讓林隨意得以辨認出這是吳阿偉。
這張人臉貼在門上,林隨意心裡直發憷。
一來他不知道人臉能不能代表吳阿偉,況且這張人皮貼在他們的門裡,那他們還能呼吸嗎?如果不代表吳阿偉,又為什麼是吳阿偉的臉。
二來,人臉如果來自吳阿偉,是吳阿偉已經死了?只有死了才能從臉上揭下人皮吧,或者說,被揭下人皮的人還能活嗎?
若夢主已死,那麼這裡就是……
第三視角夢。
第三視角夢,夢主借別人的眼睛在觀夢,但夢主仍可殺掉活人。
這個土樓有多大有多少人,誰又知道在哪個擦肩而過就會遇上了被夢主借眼睛的人。
夢的邪乎還沒搞明白,又極大可能撞上第三視角夢,這就是林隨意臉色難看也是樓唳臉色鐵青的原因。
林隨意也沒想從老闆這裡得到應允,他只是做最後的嘗試。在老闆板著臉拒絕後,林隨意只好垂頭喪氣地回去房間找樓唳。
他們的這間房是標間,有兩張床一張沙發,條件算不得好,但還算乾淨,唯一讓人感覺不舒服的就是貼在門上的人皮。
林隨意只得安慰自己,好在人皮的眼睛是閉上的,若是呈現死不瞑目狀,他可能寧願在外邊度過夜晚,也不敢在房間里煎熬。
回去房間后,林隨意看見樓唳沉著臉站在洗手池旁,雙手橫在半空中。
林隨意害怕地看著樓唳,因為門上還貼著個吳阿偉人臉,他憋著氣也不敢說話。剛剛他去和老闆問話,都是把老闆拉遠了一些。
樓唳聽見林隨意回來的動靜,轉頭看見林隨意一臉『您怎麼了』的表情,他開口道:「沒水。」
聽見樓唳說話,林隨意轉頭去看了看門上的人臉。
活人說話就會有氣息。
「我摸過了。」樓唳解釋說:「是扒下來的人臉,已經開始腐爛。」
林隨意大驚失色:「樓先生!!!」
要是碰人皮就是惹凶煞的行為呢!
樓唳就是他的信仰,要是樓唳倒了,林隨意感覺自己沒辦法獨活。
「夢主死亡,第三視角夢成,夢主的屍體就只僅是一件物品,不再算是『夢』。」樓唳道:「可以呼吸。」
林隨意還想說樓唳碰人臉的行為,但轉念一想,碰都已經碰了,真要有事也無濟於事,於是他默默為樓唳祈禱。
千萬別讓樓先生惹凶煞,樓先生是好人,好人應該有好報的。
沒水洗手,他拿出絲帕擦手,擦完后又拿出從人間帶來的香囊,拆開,取出香囊里的一片陳舊葉子,這片葉子帶著淡淡香氣,可以蓋去他手上沾惹到的腐爛氣味。
林隨意往洗手池看了眼,洗手池根本就沒有水管。沒有水管卻安置一個洗手池,難怪樓唳臉上浮現被戲耍的不爽。
不過林隨意估計洗手等一系列用水問題應該是在公共衛生間完成,他們在土樓三樓轉了一圈,有看見公用廁所。
林隨意道:「樓先生,我去給你打水,你等——」
話還沒說完,林隨意猛地一嗆。
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彷彿嗆進他氣管,林隨意差點沒咳死。
樓唳在脫衣服。
他剛剛一眼正好看見這一幕,樓唳把青衫脫下,青衫里雖然還有一件白色的工字背心,但還是裸露出了部分肌膚。而且樓唳的背心一角還撩起了一角,好巧不巧就露出了他左後腰的那顆紅色硃砂痣。
這對夜夜都在冒犯樓唳的林隨意來說,簡直是處刑!
林隨意鬧得動靜這麼大,樓唳自然是全部收進耳朵里,他淡淡道:「林隨意,收起你的心思。」
林隨意:「咳咳……樓先生……對不起……」
他背過身,不敢再看樓唳。
臉上浮起不正常的紅色。
「天黑了,別亂跑。」樓唳說:「這裡邪乎。」
聽著身後樓唳的聲音和樓唳脫衣服製造出的窸窣聲,林隨意應了聲,靜靜地等了一會兒后,他才重新出聲:「樓先生,您躺好了嗎?」
「嗯。」
「那我轉過來了?」
「隨你。」
林隨意這才轉過身,他壓根不敢再看樓唳,竭力讓目光避開床上躺著的人,走去關了燈。等燈光熄滅,林隨意這才摸黑上床。
兩張床隔著有些距離,林隨意聽不見床那邊的響動。他閉上眼,可閉上眼滿腦子都是那顆惹眼的紅痣,他終究沒忍住,輕聲喚道:「樓先生。」
「樓先生,您睡了嗎?」
「快了。」
「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
「您說過,人在夢中見到陌生人,可能是歷練的解夢師,也可能是墜夢者。但人是不可能夢見沒見過的事物,所以……」林隨意感覺自己心臟跳起來:「我們以前見過嗎?」
那顆痣是林隨意沒見過的事物。
「沒有。」樓唳說。
林隨意臉都燒起來:「可我在夢裡見到了您后腰的紅痣,我之前並沒有見過。」
「沒見過紅痣,黑痣總見過。」
「嗯。」
「黑痣換紅痣,哪怕真沒見過卻也並非是難以理解和想象的事物。」樓唳聲音平淡:「夢到我有紅痣不足為奇。」
「哦。」林隨意默然了一會兒:「可您……」
「巧合。」
「好吧。」
屋裡靜了下來,是樓唳打破沉默:「為什麼不相信是巧合。」
「我沒有不相信。」林隨意很認真地說:「我問過樓黎,樓黎告訴我,如果接連在夢中出現同一人,代表我正在慢慢遺忘他。」
樓唳頓了下:「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林隨意想了想:「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真與樓先生有淵源,但因為某些事我不記得先生了,且我正在一點點遺忘樓先生,想想看真是一件很遺憾的事。」
他的語氣也如同他說的那樣,幾分意難平。
樓唳:「我們認識並不久,沒必要為這種無關緊要的事傷懷。」
林隨意沒有立刻回答,過了很久他很輕很輕地念了一句,像是在喃喃自問:「忘記樓先生是無關緊要的事嗎?」
太輕了,輕到樓唳都差點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但緊接著林隨意道:「但我也覺得我與樓先生沒有淵源,我翻看了我的日記本,我的日記告訴我,我沒有失憶過。」
林隨意說:「還真他媽巧誒,剛好樓先生也有紅痣。」
「……」乍聽林隨意說髒話,樓唳有些不習慣。
林隨意:「晚安,樓先生。」
因為樓唳碰了人臉,林隨意不敢睡著,就怕夜深人靜時凶煞找上門。如果凶煞真來了,他也好與凶煞拼一拼。
時間一點點過去,周遭安靜極了。
林隨意有困意就揉揉眼掐自己一把,掐了好幾次,突然就傳來『嘩啦啦』的聲音。
這動靜不大,在寂靜的夜裡才顯露出丁點兒音量。
林隨意倏地睜開眼,他先看了眼另外一張床,樓唳還睡著。
然後他才去看屋內,屋內關了燈,借著稀薄月光能看到一點點屋內輪廓。林隨意屏氣將屋內一點點看完,兩張床、一張沙發還有一個
貼著『順風順水、出入平安』對聯的衣櫃。
他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但『嘩啦啦』還在微弱的繼續,聲音雖小卻透著詭異,因為林隨意發現自己找不到聲源,他甚至無法判斷這個聲音在哪個方向。
他只能再讓自己的呼吸小聲一些,然後全神貫注去聽這個聲音。
嘩啦啦——
很遲緩但沉重,有點像水上行舟而舟楫慢慢靠岸的聲音。
水上行舟!
這是目前為止唯一與吳阿偉的夢靠近的訊息,林隨意小心地坐起身。他掀開被子,輕手輕腳下床,之前眼睛沒看到,他就自個兒在屋裡轉了圈,卻還是一無所獲。
這聲音像是從屋裡發出又不像是屋裡發出的。
林隨意沒在屋裡找到聲音,他就走到窗戶邊去瞧外邊。
土樓掩在夜色之下,像一隻蟄伏的怪物。廊道間隔掛著燈籠,燈籠是詭異的橘紅色。
林隨意盯著視野里最近的紅燈籠,他白天的時候看過這些燈籠,是很普通的紙糊燈籠,白色。
夢燈籠其實沒有太多含義,書中記錄也是以燈籠顏色分類來記,且夢五彩燈籠大多表現都是吉兆。
就在林隨意站到窗邊時,『嘩啦啦』的聲音停了,但隱約又有紛亂的腳步聲。
可他視野里的燈籠並沒有一絲搖曳,說明窗外無風也無人行走,更無靠岸而帶來風浪的舟楫。
聲音到底從哪裡傳來?
林隨意還沒有來得及想明白,突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刺破黑夜。
林隨意也沒多想,下意識就要開門。
「林隨意!」
樓唳從床上坐起,語氣沉沉:「天黑著,別去送死。」
林隨意解釋:「好像是小源。」
話音剛落,尖叫就消失了,出現得突兀消失得也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