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節 入谷
從溪谷鎮出來,眾人的神色都不是很好看。這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接連兩場比斗消耗了大量的精神和靈力,還有一部分原因則是因為齊墨的事情。鬼金羊和秦長老拚鬥時,眾人都昏迷不知,但是李怡卻陰差陽錯間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七七八八。這一路上,她將鬼金羊的身份和秦長老的臨終之言說給眾人聽,唏噓道:「沒想到鬼金羊這樣的惡人,居然和齊墨有這麼深的淵源。」
秋決明臉色蒼白,眸光卻比任何時候都要熾亮。他沉聲道:「商師伯的事情在齊墨算是禁忌,除了幾位長老,眾弟子都不知道還有這麼一位師伯。在下也是偶然聽父親和商爺爺提起過。說起來,小秩兒也是商爺爺收養的孩子呢。」想到不知死活的商秩,憂聲道:「不知道商爺爺知道商淵和小秩兒的事情之後,還能不能撐得住。」謝子楓道:「商爺爺是刀子嘴豆腐心,是大大的好人。好人是一定有好報的。」秋決明勉強笑道:「你不是不信鬼神之說么,怎麼用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來安慰我?」謝子楓撓撓頭,輕聲道:「鬼神這種東西,我以前是不信的,現在其實也不是盡信。不過這冥冥之中,似乎真有那麼一個東西。它雖然不可捉摸,但是任何人都不能違逆。我覺得這就是所謂的天道吧?」秋決明若有所思,李怡卻吃吃笑道:「你才學了幾天道術,就在我們跟前談起天道了。」謝子楓不好意思地低頭說道:「我不過是有感而發罷了,大小姐不要笑我。」李怡本想繼續取消幾句,但是想到方才他險死還生的一幕,再俏皮的話也說不出口,於是牽起劉瑾恬的手,與她說起悄悄話來。謝子楓這邊心裡也是起伏不定,他還記得昏迷前李怡淚流滿面的樣子,現在想起來,心裡仍是揪疼不已。這兩人自打謝家鎮相識以來,這是第一次沒有鬥起嘴皮子,然而在未知的兇險面前,所有人都沒有心思來經營這些兒女私情。
大雪仍然沒有停歇的跡象,整個鬼谷都籠罩在白色之中。謝子楓伸手感受著雪花的冰涼,打趣道:「決明兄,說來奇怪。我們從濮陽出發時天氣可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可是自打遇到你,才知道之前的天氣根本不算什麼。先是連綿不絕的陰雨,現在居然連雪花都來湊熱鬧。」秋決明擠出一絲笑容,說道:「但願這雪能一直下下去。」李怡道:「秋大哥,這雪真的是你爹爹弄出來的嗎?那他的道術豈不是天下第一了?」秋決明笑笑,並沒有回答。李怡還要再問,劉瑾恬低聲攔住了她:「這是秋鉅子的雪落無聲。此術可以將方圓十里化為雪國,但是極耗元氣。」李怡驚道:「那雪繼續這麼下下去,秋伯伯的靈力豈不是要耗盡了?」忽然想起秋決明方才說過的話,心裡一凜,下面的事情再也不敢去想。
一眾四人形色匆匆,很快就來到鬼谷門前。鬼谷雖然是江湖中最為神秘的門派,但是所處的位置並不是十分偏僻。看這地方,比齊墨的無名山要好找許多。然而江湖中人很少有人能真正進谷一探,究其原因,並不是因為鬼谷的地理,而是谷口的二十八道機關陣法。傳說這二十八道機關陣法是初代鬼谷子得九天玄女託夢設下的。這二十八道機關陣法暗合紫薇二十八星宿,或是棋局,或是石陣,林林總總不一而足。自鬼谷子立派以來,不知有多少能人異士想要入谷一觀,但是並無一人可以破這二十八道機關陣法。久而久之,江湖便送了它們一個「廿八陣」的美稱。當然,「廿八陣」並非全無可解,至少就謝子楓所知,李靖和他口中的白衣少年就曾破過其中的幾道陣法。而朱雀七宿中的盛師彥也曾連破十幾陣,當然他是鬼谷出身,與外人不同。
眾人對陣圖並不是十分熟稔,所幸劉瑾恬是鬼谷弟子,有她帶路,一路有驚無險,很快就穿過了「廿八陣」。這時只聽附近有刀兵之聲,似是有大群人在打鬥。謝子楓心思最為靈活,疑聲問道:「是不是商兄他們?」秋決明神色一凜,問劉瑾恬道:「劉姑娘,你聽這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劉瑾恬側耳細聽一會,說道:「像是從弈劍亭那邊傳來的。我們過去看看?」謝子楓摩拳擦掌道:「有人打架,小爺自然不能錯過。」劉瑾恬臉上泛起一絲憂色:「聽這聲音,雙方合起來似乎有十幾人。谷口的機關陣法十分玄妙,外人很難進得谷中。這些人是怎麼進來的?」謝子楓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轉過一處山壁,迎面便看到一座古樸大氣的亭子。這亭子與常見的八角涼亭不同,是用九根柱子支撐起來的,因此也就有了九個飛檐。飛檐上雕刻著各種走獸,此時在大雪中更顯栩栩如生。然而最吸引眾人的,並不是這亭子,而是亭子外面的人。這群人按照裝束,隱隱可以分為兩撥,一撥人身穿玄服,頭扎道髻,與劉瑾恬的打扮相若,顯然是鬼谷門人。另一撥人衣著雜蕪不齊,但是打扮樸素,不是商秩他們又是誰?這兩撥人斗得不可開交,人人都是滿臉怒色,滿身戾氣。秋決明和劉瑾恬同時大喊一聲:「住手!」
兩撥人聞聲向眾人這邊望來,皆是大吃一驚。商秩和一名鬼谷弟子縱身飛來,對秋決明和劉瑾恬匆匆行了一禮,異口同聲地問道:「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劉瑾恬拽著那名鬼谷弟子促聲問道:「你們怎麼和齊墨的人打起來了?」那鬼谷弟子瞪了商秩一眼,正要向劉瑾恬告狀,商秩指著他大聲說道:「少宗主,他們把鉅子困在谷中,想要暗害他老人家。身為墨門弟子,當鉅子效死命!」謝子楓見他氣忿得禮數盡失,心知他的話不會有假,忙問那鬼谷弟子道:「你們鬼谷為何要害我秋伯伯?」劉瑾恬見他如此偏向齊墨,心裡一陣氣苦,冷哼道:「事情還沒弄明白,謝大俠就要打抱不平了么?」
那鬼谷弟子此時才抓著機會,忙不迭地說道:「大師姐,我等一直守在谷中,哪裡見過什麼橘子橙子?倒是這些凶人,擅闖我們谷口的陣法不提,還不由分說地跟我們打起來。」商秩怒道:「我家鉅子生死未卜,你卻不讓我們進谷一探。這不是心裡有鬼又是什麼?鬼谷的人果然個個都心懷鬼胎!」劉瑾恬本來就對商秩打敗謝子楓一事十分不爽,此時見他把自己也罵了進去,拔劍叱道:「不要以為你家長輩誇了幾句,就以為自己是青年一代的翹楚了。我手中的劍還沒答應呢!」
秋決明見他們人人帶火,立時就能火拚起來,大喝一聲:「夠了!」問商秩道:「小秩兒,你們比我們早下山好些天,怎麼今天才到這裡?你有沒有見到其他師兄弟?」商秩臉色一紅,有些羞赧地說道:「少宗主,說來慚愧。我與幾位師兄初次下山,好多事情都不懂。剛到定陶時,幾位師兄非要四處遊玩,我擰不過他們,便跟他們一起玩了幾天。今天接到門內弟子的消息,他說鉅子昨夜拜會鬼谷子,卻被鬼谷子軟禁起來。我與幾位師兄來到這裡,見漫天風雪,猜測這是鉅子的雪落無聲,心急之下便與他們打了起來。」
秋決明神色一動,問道:「傳你消息的本門弟子是誰?」商秩道:「少宗主也認識,就是秦長老身邊服侍的柳棋呀。不過他形色匆匆,傳完話就走了。對了,你見到秦長老了嗎?」秋決明沉聲道:「秦長老已經去世了。」商秩驚道:「怎麼會這樣?是誰害了秦長老?」秋決明搖搖頭,努力從商秩的話里尋找信息,驀地問道:「小武兒呢?他沒有和你們在一起?」商秩指著遠處道:「那不是武越師兄嗎?」隨即睜大眼睛叫道:「方才還在的,怎麼不見了!」秋決明抓住商秩的肩膀促聲道:「你是說,『武越』一直和你們在一起?他有沒有什麼可疑之處?」商秩被他搖得有些迷糊,想了一下,說道:「師兄們都說這次下山以後,大家都變得比山上時笨了,只有武師兄是越來越聰明。我們去法源寺的當夜,山上起了大霧,是武師兄引我們下山的。哦對了,谷口那些機關陣法,我和師兄合力也只破了十八道,可是武師兄一人便破了十道!沒有武師兄,我們現在還在廿八陣中打轉轉呢。」
再傻的人也聽出商秩話語中的古怪了。謝子楓拍腿叫道:「噢呀商秩兄啊!你的道術使得那麼好,腦子怎麼就沒跟上呢?哪有一夜之間笨蛋變天才的,除非是被雷劈了!」商秩已感覺其中的不對,驚叫道:「難道武師兄他被雷劈過?」謝子楓頓足道:「還不明白?從法源寺下來的武越,已經不是你的師兄武越了。他被人調包了!」商秩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我聽爺爺說過,東西可以被調包,卻沒想過人也會被調包。」睜大雙眼問道:「真的武師兄人呢?」秋決明嘶聲道:「也死了。」雙手死死地扣著商秩,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凸了起來。
商秩是個性情中人,雙目馬上紅了起來,怒聲道:「是誰害死了武師兄?是鬼谷的人嗎?」秋決明想到鬼金羊的身份,心裡不知是怒還是悲。他又想起溪谷鎮外喪命的師弟們,那一輛沾滿了鮮血的軒轅車,那一座孤零零的墳冢,只覺嗓子一甜,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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