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成長的疼痛

段清微錯愕了一下，隨即湊近黃壬萱，嬉皮笑臉打趣道：「喔……你這是在捨不得我嗎？」

黃壬萱瞪了一眼他，轉而背過身，撅著嘴嘀咕道：「你就那麼自信滿滿是我捨不得你，而不是我單純只是吃撐了嗎？」

段清微掩口而笑，乾脆上前拉著她轉身，「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那咱倆就隨便走走吧。」

深夜兩個人並排在人行道上慢慢走著，路燈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時而交疊重合，看起來像是在合二為一的擁抱。

走了一會兒，段清微突然開口：「壬萱，我想了解你以前在國外的生活……你現在方便說嗎？」

黃壬萱轉過頭看看他，「……嗯？為什麼突然間……？」

「就是想了解。」

黃壬萱稍微愣了一下，正在斟酌自己的話語，然而段清微見狀卻笑了笑，說：「沒關係，慢慢來吧，你想說的時候就跟我說吧。」

黃壬萱淡淡一笑，聳了聳肩，「你這是藉此跟我打聽歐陽寰的事情吧？」

段清微不免有些吃驚。

原來她早已經心領神會他的意思了。

黃壬萱轉過頭，眼睛看向前方，漫不經心地走著，「自從我來到里斯本后，在大學期間認識了歐陽寰，他追求了我很久，無論是他的家境，長相這些外在的東西都無可挑剔，雖然我家跟他的家境並不匹配，但是他並不在乎這一點，當時我在那邊沒有朋友……」

段清微停下腳步，微微一怔，「里斯本？原來……你去了里斯本留學，你還記得曾經我們說好一起去旅行的地方。」

「你才知道我在里斯本留學嗎？我以為你早調查過了……」

「我這不是尊重你嘛，既然你之前不願意跟我提起你在國外的生活，我怎麼好去調查……」

黃壬萱緩緩地瞥了一眼段清微，帶著些埋怨說道：「是歐陽寰陪我度過了那段艱難的日子，時間一長，我就習慣了他的陪伴，是他給了我可以依靠的感覺……」

段清微垂下眼，苦笑了一下，他是在為自己感到悲哀。

「那你愛他嗎？」

黃壬萱沒有說話。

一瞬間的低氣壓氛圍，在兩人之間蔓延。

黃壬萱很快又調整了自己的情緒，故作鬆弛的心態，歪著頭問段清微，「那你呢？這些年有談過戀愛吧。」

「到底要我說多少次，你才相信，我沒有跟別的女人談戀愛。」

「呵呵，這麼安分守己嗎？還是說你的理想太崇高了，一心只為人民服務？」黃壬萱語氣調皮地問道。

「明知故問。」

黃壬萱一臉窘態，似乎臉也在發紅，「我……我哪知道你怎麼想的……」

段清微瞥了一眼黃壬萱，看到她語無倫次的模樣，他心情似乎舒緩了些，突然撲哧笑出聲來。

他們正好路過一間小賣部，段清微問道：「想喝水嗎？」

黃壬萱點了點頭。

於是，段清微進去小賣部，黃壬萱則是在外邊等他。

等段清微出來之時，除了買水，他還捧著一沓煙花。

「咦，你居然買了煙花啊……」

「看到就買了，我想你應該會喜歡，我們去前邊河道放煙花吧。」

黃壬萱眼睛發亮，頗有興緻，連連點頭。

深夜的河道，已然是空空蕩蕩，早已沒有散步的人群。

段清微點燃了一根煙花，煙花噼噼啪啪地燃燒起來，他將煙花遞給她。

她愉快地接過煙花，小幅度揮動著手臂，在她身側劃出一道道閃亮的光圈，清冷夜色中的煙花顯得是格外落寞。

黃壬萱看著段清微傻傻地站在一旁，便把手裡的煙花拿給他，「一起來玩嘛，我一個人多無聊啊。」

看著這微亮的光影，段清微竟然有些恍惚。這個在自己眼前的女人，看起來，是那麼真實卻又遙不可及。

黃壬萱見段清微正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看，她有些微微臉紅，她湊近他。

「你怎麼了啊？」黃壬萱輕聲溫柔地問道。

「沒什麼。」段清微撇過頭。

黃壬萱看著手中的煙花燃燒得越來越短，輕聲細語地說道：「清微，我總覺得你心裡有很多心事，說實話，你已經不是我記憶中那個開朗率直的少年了，現在的你，已經變得沉默寡言了許多，也不願意跟別人敞開心扉，雖然，我們回不到過去了，但更多時候，我想起的你，仍然是18歲時候的你。」

段清微低下頭，鼻子有些發酸。

黃壬萱也低下頭，聲音也越來越低，「剛剛我跟你說，是歐陽寰陪著我度過了艱難的日子，然而能堅持我活下來的理由，更多是……」她停頓了幾秒，深呼吸了一下，彷彿強忍著心理陰影帶來的傷痛，抬起頭看著段清微說道：「以前我怨恨了你無數次，可是我後來又想著，畢竟那時候的你也才18歲啊。」

段清微的頭垂得更低，手開始顫抖，眼裡的氤氳強忍著在眼眶打轉。

黃壬萱慢慢靠近段清微，卻意外地發現段清微的呼吸中帶著些細微啜泣。

她想著拍著段清微的肩膀，安慰一下他。可是伸出手卻又停住了。

可段清微卻突然抱住她，終於這一次，他再也忍不住，眼淚大顆地掉下來。

「壬萱，對不起，那天晚上，其實我並沒有不赴約，當我趕到那裡時，我看到你已經昏迷不醒地躺在那裡了，對不起……是我該死，是我沒有保護你。」

「……我知道。我後來才知道你原來赴約了，可是我仍然把所有的錯都歸咎於你，是因為我當時痛不欲生，我只有這樣做，才能讓自己好過一些。」

段清微撫摸著她的頭髮，流著淚，語氣顫抖地說著：「對不起，是我的錯，你並沒有怪錯，如果當時不是我一意孤行不聽你的解釋，後來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黃壬萱聽到這番話，她的眼淚也止不住流下來，緩緩地說道：「清微，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那就不要回到過去，我只要現在和未來。」

黃壬萱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段清微推開了。

「我們回去吧。我累了。」

說完，便轉身自顧自地走了。

黃壬萱轉身那一刻，她再次淚流。

回不到過去，我們也無法去到未來。

段清微怔怔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想伸手卻又抓不住。他理了理自己的情緒，小心翼翼地跟著她後面，陪著她回家。

送黃壬萱回到家后，他也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自己的家中。

段清微輕輕地打開門，意外撞見母親蔡美媛在客廳喝紅酒。

「這麼晚才回來？」蔡美媛問道。

「嗯，今晚有點事。媽，你怎麼還不睡？」

「最近不知道怎麼老是失眠。」

「哦。那你早些休息，我現在先去洗澡。」段清微顯然不想多說話。

蔡美媛立即叫住他，「清微，你沒事吧？媽媽見你最近消瘦了很多，你也不要太操勞工作上的事情。媽媽很擔心你。」

「我沒事的，你早些休息。」

段清微進轉身到衛生間里，他看著衛生間鏡子里的自己。他湊近打量著，凌亂無序的短髮，寬闊的肩膀，眼睛布滿紅血絲，凹陷蒼白的臉頰，下巴上有些許鬍渣，看起來疲憊又滄桑。

這真的是25歲的自己嗎？

他突然想起黃壬萱說的「那個開朗率直的少年已經不在了，我們回不到過去了。」

他有些哽咽，過往的那些回憶如同藤蔓般纏住自己，慢慢地將他全身緊緊纏繞，這種痛覺開始在全身蔓延。

他怔怔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說道：「我已經不是那個18歲的我了，這些年懲罰我的報應，也該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