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第47章 第 47 章

「護命咒……」

儘管偶人上的紋飾很醜,但孟彰還是很快就辨認出了那些紋飾的根本面貌。

它們其實不是什麼紋飾,而是護命咒。

似這樣紋刻著護命咒的偶人,倘若偶人內部沒有填充任何人的本命氣機也就罷了,若真的有,那麼這樣的偶人實際上就是護命偶人。

護命偶人在被煉化以後,可以在主人遭遇生死危機時候,將主人承受的傷害分渡到偶人所牽繫著的另一個人身上。

這種分渡傷害,當然是可以選擇的。是將所有承受到的傷害分渡過去,還是分渡一部分,都由煉化了偶人的那個決定。

再看眼前這個躺在木盒裡的偶人,它丑歸丑,但眉心處隱有微光,顯然內部已經被填充了一縷本命氣機。

這方世界乃是修行盛世,除了正道的儒、道、佛三大教以外,旁門和小道也是百花齊放。民間各種厭勝、咒魘之術五花八門,層出不窮,沒有人會隨意讓自己的本命氣機流落在外。

哪怕是世家望族裡的郎君和女郎,在這方面也從來不敢大意。

所以這個護命偶人上封存的本命氣機,就只能是它的主人親自出手抽取的。

孟彰對著這個護命偶人沉默許久,最後小心地將這個偶人放到一旁,抬手去打開第二個木盒。

第二個木盒裡的,也還是偶人。

同樣的手工、同樣粗糙而猙獰的偶人,同樣是封存了一縷本命氣機只等孟彰煉化的護命偶人。

它的面容跟孟顯像了三分。

孟彰也將這個偶人小心放到一旁,去打開第三個木盒。

第三個木盒裡裝著的還是偶人。

相比起前頭兩個偶人來,這個偶人的做工雖然還是粗糙,但也精細了不少,起碼五官相對柔和,沒有前頭兩個那樣的猙獰。

它跟孟蘊像了五分。

三個打開的木盒在孟彰面前一字排開,木盒裡丑得一致的三個偶人都沖著他笑……

孟彰看了一陣,忽然偏頭,別開目光。

「這麼丑的偶人,一定是阿姐做的。將她自己那個做得那麼好,大兄和二兄的兩個卻那麼的丑,也不知道大兄和二兄知不知道……」

不知什麼時候,天穹上的陰日沉了下去,靄靄夜色裹著薄霧而來,籠罩了這一處地界。

昏暗的天光中,孟彰的眼角餘光卻瞥見了一片銀白。

卻是湖裡的銀魚出來了。

也不知道這些銀魚是不是察覺到了今日里孟彰的情緒不同,它們竟然沒有像往日里一樣自得其樂地玩鬧,而是挨挨擠擠地來到孟彰左近,在水裡睜著一雙小小的眼睛看白蓮蓮台上的孟彰。

孟彰和這些銀魚對視一陣,最後笑了起來。

「沒有,我沒有不高興……」

「我其實是很高興的,不對……我確實又好像沒有那麼的高興……」

「阿父阿母他們太擔心我了,總覺得我會有危險,又怕我碰到危險的時候他們鞭長莫及,幫不上忙……」

孟彰說著,目光也不自覺地落到了旁邊擺著的寶貝。

「所以他們給了我這些。」

「寶傘,可以護持我行走於陰陽……」

陰靈不屬於陽世,他們想要在陽世中行走,必須得有所護持。而最受陰靈們青睞的護持之物,莫過於傘。

位高者,有寶車傘蓋;位卑者,也能擎一把油紙傘。

孟彰的父親孟珏為他準備這一把寶傘,雖然說是中規中矩,但是……

孟彰將少許心念投入那把黑油烏傘中,烏傘悄無聲息換了個模樣,再仔細看,甚至連構築烏傘神通與威能的陣禁都有了不同程度的調整。

孟彰心念再動,寶傘又一次變換了模樣,其中勾連的陣禁亦跟著做出了調整。

如此一連變化了足有九次,寶傘才停止了變化。

「而單單隻是這一柄寶傘,就內藏了九種變化,可有九種妙用……它足以幫我應對各種不同的境況。但是……」

孟彰低低道,不似是在跟銀魚們講解,更像是在梳理他自己的思路。

「它其實還可以用來幫我虛設身份。」

「能讓我在安陽孟彰之外,更多藏幾分秘密,多享有些自由……」

孟彰靜默了半餉,才揚著唇角,說道:「阿父其實還是心疼我。心疼我還這般年幼,就離開他們的羽翼,需要自己支撐起來,甚至還要分擔這安陽孟氏的壓力……」

他細細看了那把烏黑寶傘一陣,轉眼看向稍遠處的那件紅衣。

那衣裳質地柔軟細膩,色澤鮮亮,幾欲灼燒人眼。

「寶衣,可以護持我的心神、魂體。不論是侵襲心神的各色濃烈情緒,還是衝擊魂體的各種力量,都先要經過它,才能真正地觸碰到我……」

「也所以……」孟彰的聲音帶了些哽咽,「製作寶衣的材質不是最重要的,寶衣上祭煉的陣禁種類也同樣不是那麼重要。真正重要的,是絕對濃烈、絕對穩固的情緒。」

「以心血浸染,只是為了將這種庇護的情緒一遍遍洗鍊浸染,一次次深紮根……」

「阿父想要讓我自由點,讓我稍稍鬆快些,阿母卻只想要讓我無憂無恙。」

湖中的銀魚甩了甩尾巴,像是在安慰。

孟彰偏頭看它們一眼,還是笑:「我無事。」

「大兄、二兄和阿姐……」

孟彰的目光轉了回去,在寶傘、紅衣中蜻蜓點水一樣掠過後,落在了那三個木盒的護命偶人里。

「他們應是想了很久,才想出這麼一個法子來的。」

因為孟蘊其實不擅長針線這些女工,所以如果可以的話……

「大兄、二兄必定是不會讓阿姐動針線的。」

即便未曾親眼看見,孟彰也能想見孟蘊在做這些偶人時候被細針扎得一聲聲輕呼的凄慘模樣了。

「可是他們最後拿給我的,卻還是這三個偶人。」

「可以在真正危急關頭護住我的……護命偶人。」

孟彰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才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更清晰了些。

「可以分渡傷害的護命偶人……」他揚著唇角,「大兄、二兄和阿姐他們是覺得作為陰靈的我太過脆弱,想要擔起手足的職責,儘力給我些庇護,為我爭取到更多的活命機會……」

「我都不知道……」孟彰道,「我竟然如此的讓他們擔心。」

在白蓮蓮台下方的一條銀魚忽然用力一甩尾巴,借著湖水反饋回來的推力高高跳起,精準撞上孟彰自然放在膝上的手,最後跌回湖水裡。

這一點撞擊的力道不痛不癢,卻拉回了孟彰的一點心神。

孟彰轉了頭回來看湖水裡歡快擺尾的那條銀魚。

銀魚在湖水裡遊了一陣卸去衝力,就又遊了回來。它的眼睛還在看著孟彰,純凈的、沒有任何雜質。

孟彰沉默了一瞬。

其他的銀魚似乎是找到了新的遊戲,一個接著一個,甩尾拍水,從湖水裡衝出,撞在孟彰的手背又跌回到湖裡。

孟彰更沉默了。

少頃,他無奈笑著搖了搖頭,抬起手輕輕將撞過來的銀魚送回到湖裡。

「你們啊……」

最早跳出來的那條銀魚卻不在意,又是用力一甩尾巴,匯入同伴之中,排著隊與孟彰玩起了這個新的遊戲。

但到它撞上來的時候,孟彰原本是要推送的手忽然一番,將撞過來的這條銀魚拖住,抬到眼前來細看。

「果真不是我的錯覺……」

看著那條銀魚眼裡比之最開始時候更為靈動的眼睛,孟彰眯著眼道:「其他魚也就罷了,但你的靈智,確實是正在增長啊。」

落到孟彰的手裡,身邊沒有了水,銀魚居然也不驚慌,只時不時跳動一下,就安安分分地待在孟彰手裡了。

孟彰托著它細看了一陣,問道:「你往後會變成什麼樣的呢?」

「還是魚,亦或者……龍?」

這個問題就徹底脫出銀魚的理解範圍了,銀魚只沉默地看著他,沒有任何的反應。

孟彰失笑。

「也是,那大概得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呢。」

「而且……」

從魚化龍哪有那麼的簡單?

孟彰放下手,將銀魚送入湖水之中。

銀魚入了湖水,當即歡快地遊了起來。轉過一圈后,銀魚才回到白蓮蓮台之下。

孟彰已經用帕子拭去了手上的水痕,見得湖裡的銀魚們似乎興緻未盡,他搖了搖頭,說道:「今日里已經玩過一會,不能再陪你們玩了,我得準備著開始修行了。」

頓了一頓后,他又道:「阿父阿母他們那麼擔心我,說到底還是因為我太弱了。哪怕不為我自己,只為他們,我也不能讓他們一直這麼擔心我。」

「雖然……」孟彰的聲音低了下去,「哪怕我真變強了,他們大抵也還是習慣了擔心我。」

孟彰搖頭,收斂了心神。

他抬手,那件整齊疊放在盒子里的紅衣便飛了出來,落在了他的手上。

孟彰站起身,將整件衣裳抖開。

這件衣裳只有一件外衣,但卻是孟彰最熟悉的尺寸。

他身上的衣袍,都是這樣的。

孟彰看了這件衣裳一眼,翻手將衣裳披在身上。

僅僅只是這麼披著,一種溫暖安逸的感覺便湧上了他的心頭。

孟彰不覺閉上了眼睛。

自落入陰世以來,不對,自這一世以來,他都很少有這樣安逸舒適的時候。

生時,是因為那具身體太弱了,他活著,就像是被鎖在一個瀕臨破裂的外殼裡,稍微激烈些的動靜,都怕會引得外殼破碎;落入陰世以後……那就更不用說了。

孟彰從那種安逸的感覺中掙脫出來。

他利落地找到腰帶系好,又稍稍整理過,方才放下雙手。

但是……

「這個顏色……」他喃喃道,「是不是有點太艷了?」

他真不是在抱怨,只是有些不習慣。

幸好謝娘子也只是想要逗一逗孟彰而已,並沒有真的要勉強他的意思。孟彰才剛在白蓮蓮台上坐好,這件衣裳的血色便悄然換做了青竹的翠色。

孟彰無言看著身上的衣裳,半餉,到底是笑了起來。

他手在衣裳上摸了摸,又摸了摸,這才收回了。

孟彰回頭,看向了旁邊的寶傘和三個護命偶人。

「護命偶人……」孟彰搖頭,「我用不上,便收起來吧。」

孟彰小心地將那三個護命偶人收起,放入到貼身收著的那個隨身小陰域里。

他不打算使用這三個護命偶人,也不準備讓自己日後有用到這三個護命偶人的機會,但他必須得將它們妥善收好。

否則讓這三個護命偶人旁落,孟昭、孟顯和孟蘊得會有大麻煩。

寶傘倒是現在就能夠用上……

孟彰將寶傘打開,豎在他的背後。

原本就已經相對純凈的天地氣,在入了寶傘範圍內后,赫然又更精鍊了幾分。

孟彰一點不覺得意外,他摸了摸傘柄,盤膝坐好。

但就在他即將開始這一日修行的那一刻,一陣嘩啦的海浪聲落在了他的耳里。

海浪聲?是諸鬼童胎靈那邊?

孟彰停住動作,將那個小海螺從隨身小陰域里拿了出來。

「楊三哥?」他問。

小海螺的另一邊果真就傳來了楊三童的聲音。

「是我,彰阿弟。」

從楊三童那邊傳過來的聲音里,不止有楊三童的話,還有許多雜音。

有孟彰比較熟悉的朗讀聲,有孩童的叫苦聲,有玩鬧時發出的笑聲,還有收拾東西時候發出的碰撞聲……

孟彰問:「楊三哥找我,是有事嗎?」

「都小聲一點。」楊三童先低喝了旁邊的兄弟姐妹一回,才跟孟彰道,「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要來跟你說一聲,我們也準備離開安陽郡了。」

在孟彰離開安陽郡后,鬼母白氏及一眾鬼童胎靈也要離開了……

孟彰垂了垂眼,其實沒覺得多少驚訝。

「是嗎。」他道,「那楊三哥,你們接下來是準備往哪裡去呢?」

「去哪裡?」楊三童理所當然地回答道,「當然也是去洛陽啊。我們答應過你的,要幫你收集情報信息的呢。你在洛陽,如果我們不在的話,又要怎麼幫你呢?」

「我們當然也得在洛陽的啊。」他最後道。

孟彰無聲笑了笑,只問道:「你們是都準備去洛陽嗎?」

楊三童老實道:「倒不是,我們分了兩支。」

不需要孟彰來問,楊三童便先將他們那邊的安排統都說了。

「阿母領著我們八個大的,再帶一半的兄弟姐妹一起去往洛陽。剩下的那一半兄弟姐妹就由大姐和十妹領著回我們自己的陰域。」

「大姐和十妹負責盯著那些兄弟姐妹專心學文識字,等他們學得差不多了,再來洛陽換回一部分的兄弟姐妹,讓那部分的兄弟姐妹放心回去學問識字……」

孟彰就明白鬼母白氏及諸鬼童胎靈的安排了。

楊三童這些鬼童胎靈所以能夠在廣袤陰世中活得相對滋潤,全是因為他們人太多了。

所以為了保持這種優勢,為了保證他們自己的安危,他們必須維持一定的人數。

也就是說,去往洛陽的鬼童胎靈數目絕對不能少。

可是如果將全部的鬼童胎靈都帶到洛陽,那鬼童胎靈們開始大量且系統地學文識字的事情,怕是就瞞不住了。

兩廂權衡之下,大抵還真是這樣分批來比較合適。

一來,洛陽孟彰這裡能有足夠的人手了,二來他們這些鬼童胎靈也能夠更專心地學文識字。

孟彰笑著問:「怕不只是這樣的吧?」

楊三童似乎是撓了撓腦袋:「彰阿弟,你想到了啊。哈哈,是阿母說的,我們這一趟出發去往洛陽的路上,可以再接收一部分散落在外頭的兄弟姐妹。」

楊三童那一群鬼童胎靈的具體數目,陰世皇廷和其他諸世家望族或許一直未能確定下來,但大體數目,那些人心裡該都是有所估量的。

鬼母白氏他們打算將一部分的鬼童胎靈隱去,讓他們能夠躲起來更專心地學文識字而不必理會外間的諸多紛擾,確實是不錯的法子,但這些離開了的鬼童胎靈數目卻必須得補上,不然仍舊會引起那些有心人的疑心。

所以,沿路補充人手,就勢在必行了。

孟彰聽了一下楊三童那邊的聲音,問道:「楊三哥,你們那邊,最近很熱鬧吧?」

提道這個,楊三童就是一肚子的苦水。

「可不是嗎?從阿母的意思傳出來開始,兄弟姐妹們就都鬧起來了!」

孟彰沒有插話,就聽著。

「為了誰入洛陽,誰回去,眾兄弟姐妹吵得凶,就差打起來了……」

絮絮叨叨了一陣后,楊三童嘿嘿了兩聲,笑道:「幸好,幸好我不是最年長的,也不是最小的,否則還真逃不出來。」

要有年長的領頭,才能鎮壓一眾回去藏起來的兄弟姐妹,才能「安排」他們每日學文識字……

這不,白長姐就躲不過去了。

剩下的九個兄弟姐妹里,還得有一人來幫白長姐搭一把手。

於是,九人中排行最幼的林十女,就壓不過其他的兄弟姐妹,只能乖乖地接下這差事。

孟彰只這麼聽著,也已經能想見這幾日諸鬼童胎靈內部洶湧的暗潮了。

「現在人選定下,」孟彰安撫他道,「情況應該就好很多了吧?」

楊三童一臉老成地搖頭:「其實還沒有。」

「嗯?」孟彰有些好奇了。

楊三童道:「因為更多的兄弟姐妹也都比較想去洛陽啊。回去我們自己的陰域里,是真的一點都不好玩……」

洛陽本來就是熱鬧的地界,他們去洛陽幫孟彰收集各種情報信息,自然更得哪裡熱鬧就往哪裡躥,不用細想都知道,到時候他們的日子能有多好玩。可回去自己的陰域呢?

什麼好玩的都沒有,還得每日里坐得端端正正地學文識字,枯燥又乏味……

這樣簡單一個對比,應該選哪一個而拒絕哪一個,沒有哪個鬼童胎靈沒有主意。

楊三童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到現在都快要出發了,他們還在爭呢。」

孟彰都不必安慰楊三童,楊三童自己就提振起精神來了。

「但不會多久了,等月出,我們就得上路,他們要再爭再鬧,也鬧不了多久的。」

畢竟被留下的不是他嘛,楊三童簡直不要太輕鬆。

孟彰又聽楊三童絮叨了一陣,才找到空隙來問話:「那你們出行的路線呢?已經定好了嗎?」

「定好了!」說到這個,楊三童的情緒就又高漲起來,「我們決定,就跟在彰阿弟你們的後頭。」

孟彰沉吟起來,跟在他們的後頭?

楊三童的聲音緩了緩,大抵也是知道孟彰在那邊細細思量,他道:「我們是這樣想的……」

「我們曾經闖過郡城隍府不是?當時基本都知道我們就是去見你的,現在阿弟你離開了安陽郡這邊,在外人眼裡還沒有得到阿弟你答覆的我們,自然還該跟上阿弟你。」

「這是第一個,第二個,有這一場同行的情誼,我們日後才好聯絡彰阿弟你不是?我們得給彰阿弟送情報消息的,這不是一回兩回的事情,總不能一直藏著掖著。」

「洛陽那地兒是人家的地盤,那些人的修為又高,他們如果沒注意到我們也就罷了,我們的聯絡還能瞞得過去,但如果他們上了心,我們是瞞不住他們多久的。」

「倒不如光明正大一些。」

「再有,這路上其實不太安穩,有我們在後頭照應著,能省彰阿弟你不少事兒呢。」

楊三童將他們一群人考慮過的種種原因都跟孟彰說了一遍。

孟彰都聽著,也沒提車隊里其實也還有安陽孟氏一族的陰神道長護持這件雙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只道:「聽起來確實很不錯。」

楊三童聽明白了孟彰話里的意思,撓著腦袋又笑了起來。

待到小海螺被收起,楊三童轉身,果真就看到站在他不遠處的鬼母白氏和白長女這些兄弟姐妹們。

「彰阿弟怎麼說?」白長女先就問道。

「彰阿弟他沒有說什麼。」楊三童道。

程二郎道:「所以,是答應下來了?」

楊三童想了想,點頭:「……但我覺得,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白長女笑了,問:「這又什麼不好的?」

「彰阿弟很有主意的,我們這回跟在他後頭去往洛陽而不是另行擬定路線,雖然理由很說得過去,但到底是將我們跟他又給捆綁得更緊了些……我們做下這個決定以前,卻沒有先問過彰阿弟的意思……」楊三童道。

白長女沉默了一瞬。

程二郎也是嘆了一聲,他看定了楊三童,道:「但我們必須得這樣做。三弟,你也知道,隨著彰阿弟的聲名正式傳開,其他人也都生出心思來了。」

程二郎說的其他人,這裡所有人都聽明白,指的就是其他鬼母麾下的鬼童胎靈們。

楊三童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他確實知道。

他們這一支,比起其他鬼母麾下的鬼童胎靈們來,優勢其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多。

「我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楊三童這樣道。

孟彰倒沒有太將這些雜事放在心上。收起小海螺后,他再次收斂了心神,閉眼沉入定境之中。

有寶傘和寶衣護持,孟彰的修行效率又往上提升了一小截。

修行夢境中,天穹上高掛的銀月輪廓隱隱又更清晰了幾分。

從修行中醒來,孟彰看著月下湖中更遠處的連綿山巒,滿意地笑了開來。

自這一日開始,孟彰的生活規律了許多。

白日里翻翻書、睡睡覺,傍晚時分跟湖裡的銀魚玩上一陣,待心境安閑下來后,便開始他一夜的修行。

如此過了這麼半個月,孟彰滿意地發現,他的修行夢境終於穩固到能夠支撐他少少地活動一下了。

站在湖岸邊上,孟彰往湖裡搖曳的青蓮看過去。

青蓮蓮台凝實穩固,看上去跟孟彰修行所在的月下湖裡那座白蓮蓮台差不多,似乎能夠承受得住孟彰的體重。

畢竟,看上去七八歲都不到的孟彰,也著實重不到哪裡去。

但孟彰自己心裡很清楚,那都只是他的錯覺。

孟彰再看得那座青蓮蓮台一眼,便自收回目光,開始邁開腳步。

開始的時候,他走得很慢,就像是剛剛才學會走路的孩童,但漸漸地,他的速度就抬起來了……

走著走著,孟彰面上也開始放鬆起來。

等到孟彰從定境中脫出,他心神沉落,映照魂體內部,果真就看見了魂體里流淌的精純的精元。

「煉精完滿了。」他道,面上有笑意自然而然盪開,「接下來,是該準備將這些精元煉化成精氣了。」

他這麼說著,又開始去計算時間。

「這才在路上走了半個月,如果一切順利的話,該是再有五日左右,就該抵達洛陽了。」

「五日的時間……」

孟彰內照魂體中徐徐流淌的精元,很快做出判定:「足夠了。」

事實上,孟彰還真沒有看錯,在煉精圓滿的第三天,他的丹田裡就出現了第一縷精氣。

他順利邁過了煉精的台階,進入化氣境界。

化氣境,是煉精化氣階段的最後一步修行。

修行者在這一階段的修行,其實與修行者本身的根基,有著莫大的關聯。根基厚重紮實的修行者,在前面養精、煉精步步完滿后,必將會在化氣這最後一步修行上,停留相當一段時間。

倒是根基相對淺薄的,反而能夠在這一個階段高歌猛進。

畢竟,化氣化氣,是將修行者在前面修行時候養、煉出來的精元煉化成精氣。養精境界養煉得的精元越多,化氣階段需要煉化的精元也就越多;煉精境界時候精鍊出來的精元越純凈,精元煉化成精氣所需要的心神力量便越龐大……

如此兩廂盤算下來,化氣境界的修行速度自然也就慢了。

而孟彰自己的情況……

他粗略計算過一回,得出的結果是兩個月。

他起碼需要兩個月時間來完成化氣階段的修行。

對於這樣一個結果,孟彰並沒有太在意。

養精和煉精階段的修行,他都是穩穩噹噹走過來,到化氣階段需要停留兩個月,是水到渠成的結果。再往後拖,根本就沒有意義。

孟彰站起身來,大大地打了一個呵欠。

一夜修鍊,他心神倦怠,也是困了……

孟彰索性在白蓮蓮台上睡了過去。

寶傘為他遮擋去了從天穹上灑落的日光,寶衣為他隔絕去那風從湖裡裹夾來的濕氣,孟彰睡得更安穩了。

待一覺睡足,孟彰並沒有自然醒來。相反,他入了夢境世界里。

夢境世界里,藏書樓仍舊沉默。

孟彰站在飄蕩在湖上的扁舟里,左右看了看,最後看定了腳下的扁舟。

如果說這一個根本夢境世界里,孟彰的修為再一次突破帶來什麼變化的話,那怕就是它了。

孟彰看著腳下的扁舟。

小舟仍然是那個小舟,但小舟的材質,儼然要比先前時候更高了一些。

也就是說,這一葉小舟自今日之後,能夠承受更多的風浪了。

孟彰看過這葉小舟的材質,就去看小舟舟身上新出現的模模糊糊紋路。

他有預感,這些紋路,並不是什麼裝飾,而是天然而成的寶禁。

只是孟彰現在的修為還是太低了,不足以讓這些寶禁真正地顯現出來。

細細檢查過這麼一陣后,孟彰抬起頭,看向了更遠處。

不是往裡,深入孟彰層層知道的、不曾知道的夢境,而是往外,去往孟彰夢境世界的邊沿,看見孟彰只聽說過的夢海。

真正的、由無數生靈的夢境世界層層疊疊匯聚而成的夢境海洋。

許久以後,孟彰收回目光,微微搖頭:「也還不是時候。」

化氣境界的修為,還是太低太低了。哪怕孟彰有寶傘、寶衣護持,一旦遇上風浪,也逃脫不得。

最後要麼迷失,要麼沉溺。

孟彰收回目光。

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這一片夢境世界就沒有了他的身影。

他真正地醒了過來。

孟彰懶懶地打了個呵欠,從旁邊的隨身小陰域里摸出一本書來,就著柔和的天光慢慢翻看。

時間,似乎就這樣慢了下來。

但這終究只是錯覺,清清閑閑的日子過了兩日後,孟彰便聽到了從車攆外傳來的詢問聲。

是車隊更前方處的孟廟。

約莫是怕打擾到他的修行,孟廟在說話時候,特意用了些小手段,使得他的話聽起來似水波般柔和而自然。

「阿彰,你還在修行嗎?」

孟彰收了護持著車攆的陣禁,回道:「廟伯父,時間尚早,我今日的修行還未開始。」

頓了一頓,他來到車轅處,張目往前方看去。

「原來我們這是……到洛陽了?」

也正站在車轅外的孟廟笑著回頭看他:「不錯,我們……」

他的聲音停了半拍,然後才重新續上。

「我們終於到洛陽了。」

「阿彰!」他叫了一聲,面上很有些驚喜,「你完成煉精階段的修行了?」

孟彰收回看著前方那座宏偉都城的目光,迎上孟廟的視線。

笑了笑,他回答道:「恰巧就在兩日前完成的。如今的話,是化氣境界。」

孟廟的笑容拉得更大。

「兩日前,也就是說不到一個月,阿彰你就完成了煉精境界的修行?這速度,哪怕是放在陽世生人里,也算是快的了。」

說到這裡,他想到了什麼,面上的笑容也收斂了些,只問孟彰道:「阿彰,你化氣境界的修行……需要多少時間能完成,你自己有估算過么?」

孟廟是養神境界的道士,跟現在的孟彰差著整整一個大境界,按理說應該是看一眼他自己就能有答案的,並不需要孟彰的回答,但孟廟還是來問他了。

這既是為了表示對孟彰的尊重,也是為了得到更精準的答案。

孟彰也不瞞他,直接道:「約莫得兩個月。」

「兩個月……」孟廟的眼睛都亮起來了,「看來阿彰你的根基很厚實啊。」

比起他當年來,可要好上太多了!

孟彰笑了笑,抬眼看向更前方越來越近的宏偉都城,笑著提醒孟廟道:「廟伯父,城門快到了,我們是不是該做好準備了?」

孟廟回過神來,也往城門看了一眼,說道:「這事不必你,我來就行了。」

但想了想,他又補充道:「你在旁邊看看也好,多少增長些見聞。」

孟彰點了點頭。

孟廟的目光一時又落到了車隊後頭,似乎是在尋找著什麼。

孟彰心裡明白,只是面上不顯,還問道:「廟伯父,你在找什麼嗎?」

他也跟著往車隊後頭看了看。

「我們後面,是跟了什麼嗎?」

沒在車隊後頭找到那些鬼童胎靈們的影子,孟廟很是鬆了一口氣。

不過,等他目光迴轉,看見面帶好奇的孟彰時候,他連忙一整面上表情,往孟彰那裡傳音。

「阿彰你這一路都在車攆里修行,怕是不怎麼清楚……」

孟彰迴音問:「什麼?」

孟廟嘆了一聲,還是傳音道:「我們走出安陽郡沒多久,車隊後頭就有人跟了上來。」

孟彰沒有說話。

孟廟看了他一眼,給他答案:「不是別人,是那些曾經闖入你們府邸的鬼母和鬼子。」

不等孟彰有任何錶示,孟廟就先道:「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他們就是跟在後頭,不追上來也不離開,我們車隊這一路走來都不安穩……」

他最後還提醒孟彰道:「這些個鬼母跟鬼子,都是喜怒不定的麻煩人物,做事全憑自己性子,少有顧慮其他的。阿彰,我怕他們是盯上了你,你以後行事,一定要更小心。」

「能躲著就躲著,千萬不要搭理他們!」

「他們都是大麻煩!」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陰靈之路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網游競技 陰靈之路
上一章下一章

第47章 第 4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