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

路難走,那是對鄭成他們這群讀書人來說的，白湘跟思雲兩個，路上一點磕碰都沒有,偶爾還能扶一扶要摔倒的其他人。

等他們翻山越嶺,跨過重重關卡,達到根據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充滿泥土氣息的房屋，和大片的土地,許多穿著軍裝的人,也在地里勞作,和上海完全就是兩副景象。

鄭成看向白湘，說道：「你放心,我帶你來就會照顧好你,不會讓你吃苦。」

「苦點累點都不算什麼，至少不用擔驚受怕，對敵人卑躬屈膝。」白湘這話說得也不是很有底氣，因為她確實不會幹農活。

來的這一路上,她也大致了解了這地方的規矩，這裡的大部分人都是自給自足,許多物資都是靠分配,她手裡藏著的錢,沒多少用武之地。

甚至為了融入大家，她也必須要過得節省，有財都不好露出來。

哪怕當初在李家,白湘都沒過過什麼苦日子。她有愛國情懷，但卻沒有鄭成和思雲他們一樣，擁有崇高的理想,來的路上，她心裡也有一絲絲後悔，可看到思雲那激情昂揚的樣子，她心裡的那點後悔，也漸漸消散了。

一路上都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所以白湘接受還算良好。

離開上海之後，白湘和鄭成都沒有遮掩兩人的關係，所以分房子的時候，她和鄭成是分在一起的。

擔心白湘不適應，鄭成和思雲兩個都沒讓她動手，自覺的就拿掃帚掃地，拿帕子擦桌子。

「媽，你也累了，就先坐著，好好休息，有什麼事叫我跟爸做就行。」思雲的態度十分殷勤，畢竟白湘會過現在的這種日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她的慫恿。

白湘好笑的說道：「來都來了，我還能走不成。你們先收拾著，我去廚房燒熱水洗漱。」

鄭成眼疾手快的把白湘按在板凳上，「不就是燒水嘛，添兩把柴的事，我去就行。」

白湘在上海有房、有地、還有廠子，是因為他堅持，白湘才丟下那些跟他一起走的，鄭成覺得自己也是個有良心的人，當然要照顧好白湘。

被鄭成和思雲當成了大爺，白湘也覺得好笑，優哉游哉的說道：「行吧，我就坐著休息一下，監督你們幹活。鄭成你換地方了，要給家裡送個信嗎，上海亂成這樣，你家裡人應該也擔心。」

雖然都登報斷絕關係了，但鄭成跟家裡的一部分人依舊還有往來，跟白湘在一起的事，鄭成也寫信告訴過家裡人，白湘還收到過老家寄來的禮物。

鄭成一邊幹活，一邊回道：「等過兩天我就寫信回家。就是不知道那信能不能送到，這路上也不太平。」

想到現在國內一團糟的情況，白湘也忍不住擔心道：「不知道劉玉在上海過得怎麼樣，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容易被欺負。」

思雲也跟著念叨：「我的幾個好姐妹也都聯繫不上了，不知道她們跟著爸媽搬哪裡去了，劉老師腿腳還不方便，也不知道她離開的時候有沒有遇上麻煩……」

逃離上海的時候，大家就只能自家人顧自家人，現在她們一家人的好朋友都聯繫不上，氛圍免得不有些低沉。

白湘趕緊說道：「咱們得往好的地方想。思雲你到這兒也會認識新同學的，我記得這兒是有學校的。」

「對啊，我準備直接去上大學，我高中的知識都提前學了，應該能上，抗大招生的要求不嚴格。」思雲說道。

鄭成到這裡來，目標也是十分清晰的，和朋友一起研究最近出現的抗菌消炎藥磺胺、研究炸藥、去抗大當老師……肉眼可見的充實。

家裡個人，一個去讀書，一個去工作，就白湘還沒想好要幹什麼，免不得低頭琢磨了起來。

「媽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學校讀書，你不讀年制的那種，讀半年制的也行啊。」思雲慫恿道：「反正又不要學費，你可以進去熏陶熏陶。等你成為一個有理想的愛國青年，你就不覺得這地方生活苦了，這地方可是好多革命人的聖地呢。」

「我什麼時候覺得這地方生活苦了。我啥話都還沒說呢，你這破孩子就給我瞎扣帽子了。」白湘狠狠的戳了思雲的額頭一下，嗔道：「現在居然還敢內涵我思想覺悟跟不上，膽肥了啊。」

思雲朝白湘討好的笑笑，撒嬌道：「我就是想跟媽你當同學嘛。」

「你讀你的書去，我又不著急，先看看情況再說。」白湘隨意的說道。不過她對思雲的提議也有那麼一點小小的心動，她把思雲送去了學堂，自己卻還沒去過。

「抗大里讀書的許多都是剛掃完盲的幹部，還有從外地投奔來的愛國青年，阿湘你這樣的年紀混在裡面，一點也不顯眼，你可以和思雲去試試。」鄭成也跟著說道。

白湘猶豫的問道：「那咱們家就靠你一個人養啊？」

「這你放心，你們母女倆我肯定養得起，我可是要打好幾份工的人呢。」鄭成樂呵呵的說道。

家裡面兩個人都支持自己去讀書，白湘自己正好也心動，所以陪思雲去學校的時候，她也跟著多了解了一下。

當初白湘也是文盲，可這幾年她都沒停止過學習，基礎比一般的初中生都要紮實。

根據地里條件艱苦，入學條件也不高，了解清楚之後，白湘就進了半年制的那個班級，準備享受一下聰明體驗過的學校氛圍，半年之後，她也得找個正經活干，不能把壓力全放在鄭成肩上。

跟正統的大學不同，半年制的那個班級，學生年齡跨度極大，上到四十歲的大哥大姐，下到十五六歲的小年輕，但大家交流卻沒有什麼障礙，關係十分的和諧，一整天都樂呵呵的。

白湘來班裡上課，想的是來交幾個朋友，誰知道這朋友一交就是一片，搞得她現在比鄭成還忙。

早上五點起床之後，就和班上的大姐們運動一小時，然後再吃早餐，白天大家就認認真真的上課，晚餐后大家還要聚在一起唱歌、聚會，有才藝的還能上點才藝，禮拜天可以跟大家一起爬山或者打乒乓球。

不止是白湘她們這些學生能過這種簡單又有趣的生活，連當兵的也是一樣。

在這裡吃穿雖然差了點，但白湘卻享受到了精神上極度自由，再加上思想政治課上得也勤，也就半個月不到的功夫，白湘就體會到了思雲口中的夢想和追求。

為了以後還能過這樣的生活，白湘也樂意為之付出。之前她還打算好好的享受半年校園生活，現在白湘卻主動給自己找了個兼職干。

晚上和班上的大姐一起，給夜校的婦女掃盲。

干這個活是免費的，不掙錢，但獲得的成就感，是她開制衣廠的時候完全不能比的。

白湘在這件事上找到了樂趣，半年的課程學完之後，她就去學校當老師去了，晚上依舊兼職夜校掃盲。

小地方的教學條件一般，很多基礎學科都是老師兼任的，所以白湘不止教語文、數學，偶爾還要兼職一下物理、化學、美術老師。

很多東西連白湘都只會一點皮毛，糊弄小孩子倒是夠了，但白湘自己卻不滿足，空閑的時候，就會向家裡的另外兩個人請教。

根據地雖然是個樂土，可外頭卻還在打仗，家裡剛過了一年平穩的日子，白湘回家吃飯的時候，就看到思雲換了個髮型，頭髮剪得更短了，遠遠看去就像個小男生似的。

「你這頭髮怎麼回事，你不是喜歡長頭髮嗎？」白湘問道。

「短頭髮方便打理。以後不打仗了，我再留長頭髮，然後再去燙個捲髮。」思雲緊張的拿著飯碗，盡量放鬆的說道：「我想去前線打仗，已經報了名了。」

鄭成的筷子沒拿住，『啪』的一聲掉在了飯桌上，看了一眼白湘的臉色，說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著急呢，都不跟家裡人商量一下。」

「商量什麼商量，她就是怕我攔她呢。」白湘的神色淡定，繼續夾菜吃飯，說道：「你想去就去吧，記得留條小命回來就行。」

聽到這話，思雲緊張的身體立刻放鬆，趕緊往嘴裡刨了一口飯，對白湘誇道：「不愧是當了老師的人，這思想覺悟，就是不一樣。」

白湘有些食不知味的低頭吃飯，說道：「我們都已經上了同一條船了，要是革命失敗，大家都會死。我為什麼要拖你後腿。」

「我們班上的學生，許多都是孤兒，因為有組織收留，所以他們才能吃飽穿暖。上海那邊的流浪兒，大多的結局都是凍死餓死。我不能保證自己可以一直活得好好的，永遠護著你，護著未來的外孫，但一個好的世道可以……」

白湘嘴裡的話說得大氣，可眼淚卻不爭氣的往下流，落在桌上那啪嗒啪嗒的聲音，聽得思雲的心肝都在顫。

「媽你別哭了，我保證，我一定惜命，保護好自己。」思雲豎起手指發誓。

鄭成安慰的拍了拍白湘的肩膀，對思雲說道：「我們就你這一個女兒，以後到了戰場上，做事思而後行，別讓你媽媽傷心。」

思雲不敢大聲說話，含糊不清的嘟囔道：「要是我出了什麼事，你們可以再生一個嘛。」

話音剛落，思雲就被白湘瞪了一眼，頓時整個人都蔫了下來。

根據地里生活簡單，就算要離開，也沒多少東西需要準備，而且這些東西思雲自己也能搞定，白湘唯一給她準備的就是兩根金條。

「這金條我帶過來都沒用過，咱們這地方，有錢也沒處花，你把這兩根金條帶著，以後不管是採購物資，還是拿去賄賂誰，都有用處。」白湘把金條放進思雲的包裹里，叮囑道：「藏好點，關鍵的時候再花，你媽攢點錢也不容易。」

就她們部隊現在這條件，以後肯定有花錢的地方，白湘的饋贈思雲是一點沒拒絕，寶貝似的把它藏好，笑嘻嘻的說道：「有媽你給我的錢，還有爸給我準備的葯，我保命肯定沒問題。」

看到思雲這個時候還嬉皮笑臉，白湘深吸了兩口氣才忍住想收拾孩子的衝動，強行在臉上扯出了一個溫柔的笑臉。

根據地這邊，每天都有人來，可離開的人也不少，誰都想歲月靜好，可現實並不允許，再不反抗，她們就真成亡國奴了。

白湘現在也十齣頭，要是再年輕個幾歲，她可能也會跟思雲一樣往前沖，不過在後方做建設，也同樣是在出力，像鄭成他們這樣的人，就算窩在後方，貢獻也不比誰少。

思雲這樣搞通信的技術人員，一般是不會戰鬥在第一線的，可思雲離開之後，白湘還是焦慮的失眠了兩個月才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

好在思雲飛出去之後，也沒忘記家裡的老母親，還託人給帶了平安信回來。

除了報平安的，思雲還帶回來了幾個好消息，她在戰場上碰到了劉俊，他現在在重慶的一家報社任職，依舊在國黨的地盤上混著。

不過現在國共合作，劉俊拍完國黨那邊的照片，就溜達到了思雲她們這邊，就劉俊那招搖勁，思雲很快就把他給認了出來。

雙方先是激動的認親，然後思雲就接收到了劉俊無數的埋怨，「走的時候也不跟我說一聲去哪兒了，在我家裡留個小紙條也好啊。」

「我們去的是延安，在你家留小紙條不是給你惹麻煩嗎，當時那情況誰也說不準啊。」

「好，這個我就不計較了。但我都回國這麼久，發表這麼多新聞了，你們一個個都不來找我，哪怕不來找我，讓人給我帶個口信也是好的嘛，害得我以為你們出了什麼事，差點就偷偷抹淚了。」劉俊簡直就是越說越氣，恨不得把鄭成這個沒良心的拖出來暴打一頓。

思雲弱弱的解釋道：「我們之前都是看報欄上的時事新聞，並沒有訂報紙。我到戰場上之後，也沒多少機會看報紙，不然我早就認出你來了。而且我們都知道你應該是安全的，所以就沒急著找你。」

劉俊傲嬌的『哼』一聲，「像我這樣專出大新聞的記者，當然好認。」

「我爸之前還在念叨你呢。劉叔叔你要不要去找他？」思雲說道：「你要是想去的話，我找人帶你去。」

「找他幹嘛。我忙著呢。」劉俊指了指自己的相機，「待會兒回去我還得寫稿子。鄭成他肯定也忙，我去了他也沒空搭理我，你跟他去信替我報個平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