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篇·第十一節
「嗯，就是這麼一瓶小玩意兒？」愛麗絲端詳著著手上的棕色小瓶子，仔細打量著。那大概有一寸高，菱形的邊緣給人一種很有層次感的味道。輕輕搖動，瓶內的液體便像是粘稠的油質一樣晃起點點漣漪。
這分量少得連給貓解渴都做不到。
「這已經是接近極限的劑量了。」銀色頭髮的女店員……好像是叫做雷安娜什麼的解釋道。「煉金藥劑中往往具有毒性，即使配兌了相應的祛毒材料也不能夠完全根除——如果量太大，人的身體是不可能承受得住的。」
「而且，就算是這種劑量合適的藥劑。也是不能夠連續的服用的呢。」
愛麗絲的運氣不錯，當她來到鍊金術士小屋購買事先訂好的時間減緩藥劑時商店的主人正好不在。而留下來看店的女店員顯然要比那個奸詐的傢伙要好說話得多。不禁沒有在價格上面多做刁難。當愛麗絲提出用靈魂石付賬並且要多買幾瓶的時候，她也十分爽快地答應了。
好人啊……
雖然說愛麗絲感覺她並不是人……不過，能夠好好做買賣的就是好人！
「這個藥水，一天只能夠喝一次嗎？」
「如果沒必要的話一輩子都別喝才最好喲。」雷安娜搖了搖手指。「越高級的煉金藥劑毒性越重，而且祛除的難度也比普通的藥劑高出好幾個檔次。身體稍微差一些的人，恐怕連支撐到藥劑效果發揮都做不到便被毒死吧。」
「不過你倒是無所謂。以你的體質，只要不是一次性全部喝下去，那麼想必不會有多大的問題。」雷安娜看著愛麗絲的眼睛，解釋道：「這一瓶的劑量足夠維持大約一分半鐘。也就是說，在這一分半的時間裡面，你能夠獲得三倍左右的反應速度。」
「雖然不知道你究竟想要對付些什麼。想必這些數量也應該足夠了。」
……………………
數分鐘后，愛麗絲離開了煉金商店。
好吧，現在事情又解決了一件，麻煩又少了一些呢。有著這瓶時間減緩藥劑，想必用來對付龍的時間減緩龍吼應當也是沒問題了。
前提是，這藥劑的效果真的能夠有那麼強大。
愛麗絲到不懷疑這是假貨——反正商店的位置已經記住了，是假貨就去砸門——她懷疑的是，這瓶藥劑能否在她身上起到足夠的效果。
人的身體是具有抗性的。體質越強，抗性越高。無論是治病的葯還是殺人的葯，不同體質的人服下后也會有著不同的效果。就像是能夠毒死人的毒藥對猛獁象來說可能只相當於一根辣椒。而對巨魔來說不過是輕傷的創口放在精靈身上卻足以致命那樣。
同樣的道理，能夠讓一般的戰士反應速度增快三倍的時間減緩藥劑。用在正逐漸向非人之道上靠攏的愛麗絲身上。或許也只能夠起到一半不到的效果了。
當然，也有可能效果更強勁也說不定。
那麼，在遇到龍之前，需要試驗。
「先把領主的事情處理掉吧。」望著街上的人流和陽光的烈度，愛麗絲心想道。
【這個時候不太適合去做試驗……】
於是，就這樣的。在朝陽月第五日的午後時分，愛麗絲前往了莫薩爾的領主大廳。
…………………………
與龍霄宮的堂皇大氣不同，莫薩爾領主宅邸的裝飾風格走的是奇詭精巧的路子。地面用古舊的黃漆木鋪成，再鋪上了猛獁象毛編成的精美毯子。牆上長滿了紫色的玫瑰和青色的薔薇，將那些奇奇怪怪的上古異族雕像裝飾得十分詭秘。
愛麗絲的赴約沒有受到任何阻擾。或者應該說是出乎她預料的順利，順利的過了頭了。簡直就像是算準了她會在這個時間點裡到這裡來一般。當她憑藉請柬進入領主大廳的時候，她一個人都沒有看見。
嗯，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
身後的大門『吱呀呀』地關上了。眼前的視野微不可查地微微變暗，燃燒的火燭輕輕地搖曳著，空洞的焚燒聲也隨即響了起來。陰沉沉的，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恐怖故事之中的吸血鬼城堡，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了吧。
這位烏鴉領主……想要做什麼呢？
示威嗎？
愛麗絲微微搖頭，心底下並不承認這種猜想。營造出這樣詭異的氣氛固然有些唬人，但也就是一般。也就能夠嚇嚇怕黑的小孩子。只要是意志稍微堅定一點的人，心緒都不會有絲毫波動。
愛麗絲不是怕黑的小孩子。她也不認為這位依格羅德領主會做這種無聊的事情。那麼，這樣的安排必然有其它的含義。
是什麼呢？
少女抽了抽鼻子，立刻就聞到了一股她已經十分熟悉，幾乎就要適應了的氣味——安息香的香氣。
莫薩爾，到處都是安息香。即使平日里沒有怎麼注意，愛麗絲也能夠輕易地回憶出許多充斥著安息香香氣的地點。
米妮的房間，火災的廢墟，郊外的墓地，煉金的商店。愛麗絲所去過的許多地方，幾乎都瀰漫著安息香的味道。
若說這是巧合，那也未免巧合得有點過頭了。倒不如說這已經成為了莫薩爾人的一種文化，無論是衣食住行，還是賓宴喪葬，全都少不了安息香的影子。
愛麗絲不理解這種文化，也不認為自己有必要理解。
她甚至沒有在這上面多加註意，便朝著大廳深處走去。
她並不擔心迷路。因為對方已經指明了道路了。雖然沒有路牌，沒有標示，沒有帶路的僕役和巡衛的士兵。莫薩爾的領主依舊為她指明了道路。
有時候，是一支歪斜了的火炬。
有時候，是一座新打掃的石雕。
有時候，是一塊顏色暗淡的地毯。
這些東西都很不起眼，單獨列出來根本就不會引起他人的注意。但如果將它們串聯起來，便能夠指出一條完整的道路。將赴會的少女引導向了此間主人所期待的方向。
據說，老烏鴉領主有著預知未來的能力。
愛麗絲很清楚，自己是受邀請來參加烏鴉領主的茶會的。而作為一個身份高貴的領主，依格蒙德·老烏鴉不可能把自己就這麼扔在這裡不管——因為當賓客因主人的疏忽而失儀的時，所有的責任都將歸結於粗心的主人身上。
那麼，她這樣子做是想要暗示一些什麼嗎？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呢？
愛麗絲搖搖頭，她決心不按照正常套路走。於是她便隨便選了個地方。偏轉腳步，故意地朝著沒有隱秘暗示的方向走去。
穿過封鎖的門，從懸廊的邊緣跳到對面，順著牆壁從上層滑到下層……因為只有自己一個人的緣故，愛麗絲的動作便也格外放肆。她無視了所有暗示的路，也無視了所有正常的路，僅僅是隨著自己的心念，想怎麼走就怎麼走，想在哪裡走就在哪裡走。
【我倒要看看你能夠玩出什麼新花樣。】
移動著的愛麗絲心想道，隨手便推開了面前的門。
下一刻，她的手僵硬了。
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片盛開的夜茄所構建成的小花園。而在花園的中央，濃茶的香氣正從茶座上向外彌散。
茶桌的旁邊，一位衣著高貴，舉止典雅的老婦人正微笑著向她招手。
這……胡攪亂碰的蒙對了！？
少女有心往回走。但終究還是在做出失禮舉動之前強行停下了腳步。她走上前去，向著靠椅上的老婦人微微鞠躬。
「向您致敬，尊敬的依格羅德·老烏鴉領主閣下。」
「您來的正好，快坐下吧。」老婦人笑吟吟地回應了她示意讓她做到茶桌對面的另一張靠椅上。
愛麗絲依言坐下了。
她注意到茶桌上面的杯子並不是只有兩個。除卻老婦人的那杯和自己的空杯以外，旁邊的位置上還有幾個已經倒滿了濃茶的杯子。
「我來晚了嗎？」愛麗絲問道，她以為有人比她更早過來，並且已經離開了。
「不，你是最早的那一個。」領主回答道，她伸出手，便將那些盛滿的茶杯拂開，打在地上跌成粉碎。她旋即提起精緻的小茶壺，給愛麗絲倒好了茶。
「請用吧。」領主淡淡地說道。
少女的心中飄起了一連串的疑問，對於現下發生的事情，她腦中的困惑已經滿溢得都要溢出來了。但她還是沒有直接地問出來，而是先按照主人的要求，把杯中的濃茶飲下。
這茶的味道……很糟糕。
說是劣等品中的劣等品也毫不過分。就算是白開水也比這等同於辣椒酸奶和苦瓜汁混合而成的異物好上了不止一籌。若非親口喝下，愛麗絲絕不相信自己會在領主的茶會上喝到這種東西。
但既然已經舉杯，就必須得喝下去。少女的臉色微微發青，但終究是強撐著扛下了這一局。
「喝完了？」領主問道。
「喝完了。」愛麗絲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這裡的茶……很有特色。」
領主點點頭，露出了『理當如此』的表情。然後，說出了讓少女目瞪口呆的下一句話。
「喝完了，就請離開吧，茶會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