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缺
「你剛看見的人是物啊~」
「無疑是人!」
「很好,看來不是戀物癖。」
「戀物癖是……戀物之癖好?」
「那這人是男是女啊~」
「如仙女下凡!」
「切,真無聊……」
「……」
狗蛋面朝伊人消失之處悵然時,不經意間卻已與身後那女童對聊了數個來回。此刻定下心神,也覺此事蹊蹺,於是轉身重新打量著那女童。許是才被那絕代風華所驚艷,女童姣好的面容,狗蛋此前竟沒有絲毫留意。不過她莫名其妙的話語不知為何總令人有些煩躁,儀容也頗為糟糕,且不提凌亂無簪的頭髮,這身著之衣,分明是村中男童所穿,不知哪家的姑娘會如此出門,還來到這荒山野嶺,懸崖峭壁之上。
「看什麼看!有本事再找你的仙女去啊,到時候變成白痴,可別怪我沒……哎!你給本姑娘回來!」
狗蛋本想好生言語,可誰知那女童又這般蠻橫,便準備先走開幾步,可誰知一回頭又看見那抹倩影消失在遠處的一棵古木背後。這次知曉了大致方位,狗蛋準備先同救命恩人道謝,於是快步向其走去,哪還顧這奇怪女童。但往前走了數十步后,忽覺將一少女棄於荒郊野外,有些過意不去,略微咬牙,還是選擇返回將那女童接上,若她不願也至少要為其指明回村的方向才是。
只見那女童此時還依舊蹲在崖邊,雙手托腮,小嘴嘟起,神情卻一掃此前的狡黠,顯得有些複雜,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待狗蛋走近時,她忽然抬起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狗蛋發現那女童的瞳孔中似有紅芒閃爍,讓他隱約想起了方才伊人的回眸。
「姑娘,剛才有些失禮,你一人如何流落到這人跡罕至之地?此處陡峭難行,若姑娘不嫌棄,可與我結伴,若不同意,起碼讓我指明村落的方位。」
「呦,這下有點讀書人的樣子了嘛,不過是你跟我走才對,有本姑娘護著你,保證你不會變成豬頭~」
那女童沒有回答狗蛋的問題,而是瞬間又恢復了沒臉沒皮的表情,雙手背後,一臉壞笑道。
狗蛋本想再翻白眼,可聽到第一次有人稱他為讀書人,卻怔了半晌,莫名有些感動。從小到大,讀書上牛蛋的光輝都過於顯眼,而眾人卻不知兩人起初是一同學習。因二人家庭本都是農民,於是一名狗蛋,一名牛蛋,皆是方便稱呼,實則沒有名字。鎮上的學堂是二人經常偷偷光顧之所,學問也多得於此處。后兩人疏遠,牛蛋學識一日千里,又拿著不知何處得來的盤纏去考取功名,從此分道揚鑣。牛蛋父母不再耕作,成為上賓,而狗蛋也不再讀書,農活之餘多偷些摸魚之樂。
「現在想來那牛蛋的盤纏倒很可能是用玉佩換取,那日我沒有看到的第三人,或許也是仙人,我喪失記憶恐怕也於此有關。而這幾日的遭遇,還有更多未解之處,好在我總算脫險。」
「這人怎麼呆愣愣的,算了算了……」
那女童見狗蛋發獃,小聲嘀咕幾句后,索性拉扯他的手臂前行。狗蛋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跟上,那女童也順勢鬆手。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走著,也沒什麼話語。但令狗蛋驚奇的是,明明遠處依舊是參天古木,日月同輝,可臨近這女童之處卻顯露出原本的地貌。前方女童的速度倒是越來越慢,走路也有些搖搖晃晃。雖說狗蛋歷經這幾日的顛簸,早就虛弱不堪,可也發現速度上那女童已漸漸慢於自己,很多時候還得略微停留,才能保持讓她走在前方。
「姑娘沒事吧?」
「只要你不在此處轉彎,我就還能支撐。」
此處正是當初倩影消失之處,狗蛋本準備和那女童商量去尋找那倩影,卻被她主動拒絕。
「姑娘你這是何意?為何屢屢妨礙我尋找救命恩人?這美景或許是虛假,可那女子必為真實,否則我如何被她拉拽上崖?救命之恩,難道無需言謝?」
「喂,我都站在這裡了,你還不知道那賤人想要做什麼嗎?」
狗蛋十分不解,因為她周圍即是這土地原本的樣貌,手指出的地方也未有其他異常。
那女童單手扶額,
「忘了你看不見……先前經過這裡時你肯定有中招,想來估計是因為運氣太好,擦在陣眼空隙進入,才沒有事情。」
狗蛋頓時回想起自己來時差點迷失神智而跌入懸崖的事情,雖不知什麼叫「陣眼」,可如果那已算僥倖,恐怕這東西還真能取自己性命。
「可這女子若要害我,為何又會救我?這說不通啊。」
「你這蠢貨……」
那女童逐漸露出痛苦的神情,看起來已無法繼續支撐。狗蛋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低頭竟看見她的麻布衣早已滲出絲絲血跡,不由大驚失色。
「所以說還是太遲鈍了,腦子不錯,就是不好用。你想不明白的事情以後就多想想,答案自然就明白了。」
說罷,她一把推開狗蛋,自己卻向所指之處走去。
「你想作甚麼!」
只見她腳下的地面上乍現流光閃爍之紋路,呈弧形延伸,看不到盡頭。而若將其視為界線,則此刻二人恰分處兩側。
遠方美景霎時極速消散,露出原本寸草不生的荒山。同時這光環內的一切都開始崩潰,其聲震耳欲聾。荒山整個坍塌成石塊,而後再化為齏粉,狗蛋也被那衝擊震飛出去。
何為虛幻?何為真實?那荒山明明是記憶中存在數年的事物,如今卻消散得如同幻影;那絕代女子雖美得如夢似幻,卻能將自己從懸崖下救起。還有那看似言行怪異,實則為我考慮的女童...…狗蛋眼中的淚珠隨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那女童欣慰地看著狗蛋遠去的方向,大聲招手道:
「小女子無缺,來日方長,有緣再見啊~」
還未言畢,無缺的身體便已同這荒山一道,隨風而逝。只有爽朗的聲音久久回蕩。待塵埃散去之時,狗蛋發現,光環內方圓數百里的山脈,已盡數化為荒漠。與此地風調雨順的山林格格不入。自己除疲敝交加,手腕脫臼外,也並無大礙,剛才劇烈的衝擊大多被限制在了光環之內。而這光環的亮度也逐漸微弱,最終熄滅。四周除了這突兀的沙漠外,再無異常。
狗蛋捧起一把黃沙,用衣服小心包裹,然後嗚咽著朝向不遠處的村落走去。
…………
千萬里之外的一處仙山瓊閣中,一位白衣少年正閉目端坐,雙手掐訣,不時變換姿勢,隨著每次手法的改變,周身都會騰起縷縷蒸汽,繚繞房內,頗為壯觀。其相貌乍看平凡,久而觀之卻變得極為耐看,最為可貴之處是那眉目中的幾分剛毅與凜然,為整個人增添了一股別樣的氣勢。此刻他動作忽然停頓下來,低頭望著胸前極速閃爍的玉佩。
「師尊,您曾說過那陣法,莫說本國,這顆星球上都無人能察……」
「那是因為此等偏遠小星,只有氣境修士存在。」一個沙啞的老者聲音,驀然從玉佩中傳出,
「此陣精妙,即使是凡人誤入,都會被消除神智,從而隱藏痕迹。若遭強敵攻擊,則會將陣內一切毀去,亦不會暴露行蹤。」
「看來並非是那批為難師尊之人?」
「那些人慾找到為師談何容易?當年與宙宇外之人一戰後,我九百九十九個分身各攜一塊玉佩分散此星域,若不是未料及詛咒,怎會落得肉身盡蝕,元神盡散的下場?」
只見一縷黑氣從玉佩中滲出,環繞白衣少年,隱隱形成一個妖異青年模樣的虛影。
「此事蹊蹺,為師已太久不曾關注小輩之事,不知多個氣境合力,能否趕上仙境一擊。至少這星球上若有仙境強者降臨,本道不可能沒有感知!」
虛影的眼神前一秒還凌厲萬分,但面對那少年時卻轉為慈祥。
「為師之事你暫且不必過多考慮,畢竟這一切對於如今的你還是太過遙遠,安心突破培元要緊。本道雖僅有一絲殘魂,尋常仙境修士恐怕也未必能將我留下。」
「是,師尊!」
於是那少年立即如常開始修鍊,虛影的眼中閃過一絲讚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