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車夫吳老六
車夫吳老六拉著黃包車,出現在交叉路口,他憨厚的臉上既焦急又誠懇,讓譚飛瞬間打消了所有的疑慮。
「兄弟,上車!」
譚飛一把拉住薛永貴,連拖帶拽的將他送上車,吩咐道:
「你走,我去把日本人引開!」
吳老六也不遲疑,拉著人就跑,薛永貴回頭看著遠處的譚飛,禁不住熱淚盈眶。
譚飛並不害怕,脫掉長衫翻轉,青色長衫立刻變成了白色,接著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煙點上,施施然的從另外一個出口走出。
路口處,三五個拖著長槍的日本兵像土豹子一樣逡巡過來,為首的兵士長狐疑的看了譚飛一眼,厲聲道:
「你地,停下!」
譚飛轉過身來,高舉雙手,滿臉驚恐的說道:「太君,我是大大滴良民!」
「你地,有沒有看到一個中槍滴,從這裡路過。」日本兵觀察到譚飛身上並無傷勢,警惕之心頓時放下,隨口問道。
「有滴,有滴,」譚飛點頭哈腰的掏出一根煙遞上,卻被日本兵士長一把掃開,厲聲問道:「哪裡去的幹活,那個人!」
「剛剛從這個路口出去,向右跑了,他跑得很慢,一定跑不遠。」譚飛指了一個相反的方向。
「嗖嘎!」
兵士長一揮槍,不再搭理譚飛,順著譚飛指引的方向跑去。
.......
不遠處,吳老六拉著薛永貴,像一條靈巧的梭魚在上海灘迷宮一般的里弄里穿梭,明明看著是死路的衚衕,稍微一拐彎,就能奇迹般的變出一條生路,黃包車一路疾馳,不用片刻就出了法租界地界,接著拐了一二個彎,又跑了七八里地,一直繞到了方浜中路一個破舊的民宅裡面,這才將車停好。
這院子沒什麼院牆,周圍只是簡單的用籬笆一圍,房子更是破舊,與其說是屋子,倒不如說是窩棚更恰當一些。
吳老六停下車,剛要將薛永貴扶下車來,屋子裡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六子,你回來啦!沒出什麼事吧?」
「姆媽,沒出什麼事,我接了個朋友回來,你就別管了。」吳老六將薛永貴慢慢扶下車,攙著他往裡走。
「咳,兵荒馬亂的,叫你不要出去,你這小赤佬就是不聽。」門口出現了一個矮小的老婆婆,拄著拐杖,滿頭華髮,正蹙著個眼睛往外看。
「姆媽,我這不是回來了嘛!」吳老六一邊答應,一邊將薛永貴往裡攙,老婆婆看到,連忙讓路,不過很快她就發出一聲驚呼:
「血!」
薛永貴右肩中槍,剛才只是在車上簡單處理了一下,這麼一路狂奔下來,此時又開始往下滲血。
「姆媽你小聲點,」吳老六朝四周看了一眼,「先進去再說。」
老婆婆不再說話,顫抖著走進屋,不一會兒就顫巍巍的端了一盆熱水過來,想要給薛永貴清理傷口。
「唉,你這是中槍了吧!天殺的鬼子,隔壁羅老生他幺兒,前幾天也是被日本人打了一槍,腿都斷了,晚上「哎呦哎呦叫」,可慘的慌。」
老婆婆這話不說還好,這一說,薛永貴緊繃的神經一松,馬上就感到了刻骨的疼痛,忍不住也「哎呦」了一聲。
「含點福壽膏吧,含點就不疼了。」老婆婆從床底下摸索出一個小布包,打開后是黑坨坨一團,她心疼的擰下一小塊,遞了過去。
福壽膏就是鴉片,薛永貴遲疑著,不敢接過去。
「一點點,沒事的。」吳老六也勸道,接著看了看外面,低聲道:
「你先待著,我再出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位先生。」
「好,好,」薛永貴不再拒絕,鴉片雖有毒,也比不上子彈毒,他知道這東西有止疼作用,就算是飲鷓止渴也顧不得了。
吳老六安頓下薛永貴,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
譚飛並沒有走遠,他想等日本人散去以後,去法租界拿回自己的東西,不過剛才的行為,肯定已經被巡捕注意到了,雖然說,巡捕房並不害怕日本人,軍統在法租界也有自己的關係,但畢竟是有風險,誰知道日本人會不會順藤摸瓜,查清自己的來路。
一直等到中午時分,外圍的喧嘩終於散去,譚飛回到法租界路口,發現出口處又已經排起了長龍。幾輛日本三輪摩托車正停在出口處,那名法國巡捕正指手畫腳的,和幾個日本憲兵辯論著什麼。
「這裡是法租界,擁有治外法權,是法蘭西共和國的管轄區域,你們日本人無權干涉我們的內部事務!」
「剛剛那名逃犯,顯然是想逃進法租界,還有那個協助他逃跑的傢伙,我們已經調查清楚了,他正在排隊,並且已經留下一些東西!法租界有義務協助我們調查!」領頭的日本軍官,掛著少佐軍銜,正用半生不熟的中國話和大鬍子法國巡捕「交流」。
「抱歉,我並沒有看到什麼東西,也沒有義務協助你們。上海迄今為止,依然屬於中華民國,在貴國和我國沒有達成協議之前,我拒絕任何形式的脅迫。」大鬍子巡捕的態度很強硬。
譚飛鬆了口氣,在列強眼裡,日本國只是個可恥的野蠻國家,他們的國民對中國人的好感要遠大於日本人,並且法國人的自尊心也不允許他們那樣做——當然,是在他們的自尊心還沒有被元首擊破之前。
「你滴,出來作證!」日本少佐指了指人群里的一人。
「我看到,那個人,把證件和手提箱交給了巡捕檢查。」一名穿格子西裝的中國人戰戰兢兢的說道。
譚飛認出他了,剛才排隊的時候,此人就站在自己後面。
「你看錯了。」法國巡捕高傲的回答,這讓譚飛對這個大鬍子法國人的好感度瞬間達到頂峰。
那名日本少佐顯然有點無計可施,現在德國尚未對英法宣戰,日本也十分重視英法列強對的態度,雖然明知道剛才那名協助「嫌犯」逃跑的人,有資料落在巡捕手裡,但他依然毫無辦法。
譚飛並不害怕有人認出自己,剛才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對容貌進行了簡單的處理,現在,似乎有希望在日本人走後,從巡捕房那裡拿回自己的東西。
就在這時,身後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角,依然是那個熟悉的聲音:
「先生,要坐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