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消息販子
◎你叫什麼名字?◎
在這種距離之下,空間跳躍的能力失去作用,豬臉的突進一擊幾乎是必中的。
而處於血毒的致幻效果中,連同那張可怖的臉在內,敘燃所見只是一片扭曲的凌亂線條。
「……」
它們無一不猙獰著歪斜,彷彿一下子頭重腳輕落進孩童筆畫下的扭曲世界。頭頂的血瀑布與腳下的岩壁上下顛倒,左右的全部空間翻滾起來。
甚至豬臉的悚然面孔都被擠壓成薄薄的二維圖像,變為隨意塗鴉的簡筆抽象畫。她忽然變大得要將整座瀑布給吞噬,又驀地變成極小極小的動態小人,歪著腦袋看向面前的凌亂塗鴉。
敘燃莫名其妙地笑起來,血毒的副作用使她說話時的語音都不自覺地拖長。
「——你怎麼沒有腦袋啊?」她笑著舉起手中的巫毒娃娃去砸豬臉的頭,「嗯……不對,你有三個腦袋!哈哈哈哈!」
面前,怪物一層堆著一層的麵皮更加扭曲起來,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怒從豬臉身上騰起,於是怪物尖叫起來:「你怎麼可能毫髮無傷?!」
「……」
佛修掀起眼皮,露出周身環繞著的蛛網般金紅色虛影。
「世間技法,無不可御。」
八根虛影勾勒成繭房的模樣,牢牢將她整個人包裹在其中,乃至血瀑布本身的侵蝕,也在「無御」術式的作用下短暫地被隔離開了。
從攝取血毒開始,直到如今豬臉的惱羞成怒,一切彷彿是意識下的本能造就。
敘燃身處於虛影編織而成的世間最堅不可摧的蛹中,她的視野前依然是一片混沌迷幻,而靈魂彷彿上浮至最高點,與無數千手們一同垂眼看著底下的血色。
「再見咯。」
豬臉在震怒之下選擇跳進血瀑布來追擊她,本身就承擔著十分巨大甚至致命的風險。
在最初的一擊沒有從敘燃手中奪回娃娃,且敘燃已經開出了無御之後,他已經沒有了機會。
絲毫不給反應的脈衝槍炮火轟鳴而出——事實上這些彈藥在正常情況下而言,造成不了眼前氣勢恐怖的怪物什麼傷害——只可惜,他們如今身處於血瀑布之中。
敘燃只開了一槍,因為監獄區這種鬼地方顯然無法補給,槍械這種武器是屬於用一次少一次的消耗品。
炮火炸開在豬臉的層層褶皺皮膚之上,借著無御術法的最後時限,佛修帶著一身金紅色的虛影竟是整個人向下墜去!
自身體重連帶著血瀑布的恐怖壓迫力將豬臉整個身型掀翻下落,而連接著幻形術法運轉,敘燃踩著小山的頭頂借力將自己甩出了血瀑布的範圍之內。
「……」
耳畔,仍在隱隱回蕩著水流激蕩與豬臉恐怖到極點的威脅,敘燃腳尖再一次踩到了純白空間的地面,她收回槍械站在原地晃了晃頭。
一切終於收尾的時候,即便處於血毒的後遺症中,她也能夠感受到從四面八方打量過來的視線。這些在「捉迷藏」遊戲中躲避得無影無蹤的犯人們,紛紛從暗處投來或惡意或驚異的目光,她沒空去理會了。
敘燃像是喝大了的酒鬼,一步一步搖晃著走向一處廢棄建築的角落。
今日份的無御術式已經用在了豬臉的身上,若是再發生衝突,她恐怕沒那麼容易從一群暴徒的手中活著走出來。
當務之急,是不讓自己暴露在眾人的注視里。
簡單在廢棄建築的周圍布下一圈陷阱,敘燃終於鬆了口氣靠在牆體上恢復著靈力。
雖然之前的打鬥中證明了,血毒在某種意義上是能夠快速使自己提升修為,甚至突破限制的。但是關於血瀑布與其中蘊含的毒,無異於是飲鴆止渴的禁藥,是否要再進行冒險吸收,還是需要仔細考量的。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還沒有達到現在的修為。」
突然,耳邊傳來一道戲謔女聲。
敘燃掀起眼皮望向來者,她之前布置下的所有陷阱炸彈竟是沒有一處發出警醒。那個叫做芙蘭的欺詐師就這樣如履平地地走了進來,悠然得像是在逛自家後花園。
「好啦,別這麼看著我,之前只是想跟你開個小玩笑。」
芙蘭聳了聳肩,「畢竟,就算沒有我,你也是會被別的人丟進血瀑布里去的嘛,我提前給你上一課。」
「對,那我可真得謝謝你。」
敘燃不怒反笑,「跳一次血瀑布,連修為都提升了,我覺得你的稱號不應該是惡意欺詐師,應該是和藹大善人。」
於是芙蘭也配合地咯咯笑起來,「我開始喜歡你了,新來的。你叫什麼名字?」
敘燃:「血色天鵝絨。」
「好的,血色天鵝絨。」芙蘭從善如流,「那讓我們繼續之前的話題……你發現血瀑布中的秘密了,是吧?」
女人輕輕撫掌,似是有看不見的氣場籠罩在她周身,連帶著空氣也變得詭譎起來。「那你要不要猜猜,為什麼明知道血瀑布中的毒有如此功效,偌大的一個00區監獄,竟然都沒有人願意去憑藉血毒提升修為呢?」
這個問題在敘燃第一次攝入血毒的時候就想到了,監獄區,這裡的修士各個都是常人無法想象的瘋狂暴戾,其中多得是戰爭瘋子,血毒的副作用甚至還比不上他們慣喜歡用的那些邪魔反噬功法。
見她沒有回應,芙蘭也不惱,偏頭似是思考了一會。
「唔,不對,我這話還是不夠嚴謹,還是有不少像你一樣渴望獲得一個機會的瘋子去吸血毒的。」
順著芙蘭的動作,敘燃抬眼望向那座自己才剛離開的血瀑布。
她看見隨著豬臉的墜落,處於第六層中逐漸有犯人從隱蔽處走出,臉上帶著熟悉的痴態竟是大步跳進血瀑布之中。
犯人們牢牢扒著崖壁,身體在一瞬間被恐怖力量衝擊得滲出血點,而他們視而不見地順著崖壁一點一點地往上爬。
之前敘燃也試過了,在血瀑布中別說是移動,就連僅維持著不掉下去已經是極限。故而此刻,那些攀附其上的犯人們早已是滿臉痛苦,即便攝入的血毒一定程度上削減了痛覺神經,他們依然處於極端的苦楚之中。
「你看啊,這一部分人中,有的是戰爭瘋子,也有自命不凡想要爬到上一層去的。」
芙蘭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身邊,幾乎是貼著敘燃耳邊這樣說道:「而除了僅有的幾個成功爬出第六層的幸運兒之外,其他接觸到血毒的修士,根本活不到第二個月。」
——「你知道他們臨死前的樣子嗎?」
「你有沒有見過,好端端的一個人,全身的肌肉骨骼被蒸發,被一點一點完整挑著剝離出根根神經,臟器掏空,只憑無數蠕動的神經纖維勾勒出人形……偏偏,在這個時候,你還活著。」
敘燃聽出了芙蘭話語中的惡意,可偏偏她所描述的這般慘景,也是自己在紅樺市親眼見到過的。
佛修笑道:「好耶,蟲蟲人。」
芙蘭:「……?」
憑著這一番話,敘燃更加確認了這座詭異的血瀑布與KL42藥物的聯繫。
說著,她也沒再去關注芙蘭怪異的神色,兀自打坐將體能恢復到正常數值。
敘燃並不擔心芙蘭會在這個時候對自己出手,哪怕已經有了將自己擊落到血瀑布中的惡劣行徑。畢竟,芙蘭的修為在她之上,若是對方真的有心要殺人,早在從第六層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她就已經死了。
對於這名欺詐師真正的心態,敘燃的理解是,玩弄獵物。
就像是妖獸在捕獵時,有不斷捉了又放的行為,將獵物玩弄到奄奄一息神經衰弱的地步,這時才會失了興緻將其吞下。
當初在外界轟動一時的30區貝納亞高層滅門慘案,正是由眼前的這個女人親手造成。慘案的一些細節上議院並沒有對外公布,只知道被害人上到30區的掌權者,下到城池中百餘名普通修士,芙蘭用了整整28年的時間從內部蠶食瓦解政權,玩弄詭術,終於在幾十年後因一處細節疏忽大意落網,結束了這樁橫跨28年之久的超大型惡劣犯罪。
對於以騙術聞名的欺詐師芙蘭來說,無趣已久的第六層中出現了這麼個新人,從之前的種種行為著眼,她正是在玩弄獵物。
敘燃調節自身的時候,不出所料的,芙蘭就在邊上饒有興緻地觀察著。
等到血毒的副作用暫時得以抑制,佛修手腕撐著從地上站起來,以閑聊般的口吻道:「之前那幾個成功爬出第六層的犯人,現在還有他們的消息嗎?」
芙蘭挑了挑眉,「這我就不清楚了,你該去問監獄里的消息販子,他們總能迅速掌握第一手資料,不是嗎。」
敘燃:「我也是這麼想的。」
她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離開那處廢棄建築的暫時據點,準備去外頭看看。
倒並不是專程去找第六層的消息販子,根據以往的經驗,他們自己會找上門來的。
消息販子在每個地方都是極為神奇的存在,他們看著阿諛奉承好像沒有任何威脅,卻如同蛛網管道中的老鼠一樣肆意遊盪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世人被禁錮在「世界」這個概念的牢籠中,而老鼠,卻能夠自由在法則縫隙間穿梭。
上到政客的秘辛,下到底層修士,只要能夠給出相應的報酬,就沒有他們弄不來的東西。
敘燃跟歸墟城的地下黑市打得交道,那怕是說上三天三夜都介紹不完。她知道,這類慣於遊走在各類法則規矩邊緣的「黑商」們,最喜歡的就是初來乍到的肥羊。
利用信息差,是他們慣用的手段。
果然,就在佛修前腳剛出來轉了一圈不到的時間,後腳,一個犯人就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