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回報在此刻明朗
舒濃覺得,若這場幻境是她曾看過的一本話本,如今她或許能當一回主人公。
房門破開的剎那,日光傾灑進屋,舒越未收住的劍氣掀起灰塵,霧霧蒙蒙中,舒濃聽見幾人壓抑的咳嗽聲。
她微微垂眸,環視一圈,便撞進幾人瑟縮驚恐的眼神中。
孤身一人,無人會找,他們大多不過是在這裡等死而已。
「少主!」
有幾個暮雲城的流浪漢終於認出她來,手腳並用地朝她奔來,仿若見到了救世主,喜極而泣,「少主!」
一人又哭又笑,指著她向身後瑟縮不敢上前的人激動地介紹:「得救了!這是少主!我們可以出去了!」
「少主來了!那賊人一定會被抓住的!我們得救了!」
「……」
牆角處始終心存警惕與害怕的其他人面上終於有了鬆動,一點一點地,像是終於迎來希望,卸下防備,小心地帶著希望看著他們。
舒濃和舒越微微側身:「屋外沒人能攔住你們了。」
屋內靜默片刻,直到第一個流浪漢踏出了房門,屋子裡終於嘈雜起來,哭訴和道謝的聲音不絕,這些百姓小心翼翼地向她和舒越道過謝,挨個走出了房門。
舒濃的視線落在他們離去的背影之上,若有所思。
「不像是只關了兩三日的模樣。」舒越淡聲道。
是。
舒濃的雙眼微眯,回身看了眼這間落滿灰塵,卻囚了百姓許多日的屋子。
將人關在這裡,若是有人尋的,便又放回去,若是無人尋的,便讓他們在日復一日的等待與煎熬之中,喪失反抗的能力,只等著認命。
這裡不是話本子。
若是這場幻境所呈現的皆為真實,六百年前,進入魔宮的人族,只有死路一條。
舒濃眸色微暗,唇角輕勾,溢出一聲冷笑。
·
地下的魔宮正在經歷一場屠殺。
魔宮的出口被死死封死,原本昏暗的魔宮被點上盞盞燈火,照亮各處角落,讓魔族無處遁形,只能暴露在燈光之下。
而這幾乎掛滿整個魔宮的燈火,是他們自己一盞盞點上的——應魔君曾竟之命。
可如今——
有魔族瞪大了雙眼,惶恐後退,驚慌失措地伏倒在晏長安腳下,涕泗橫流,不敢反抗,只能一遍遍地說著:「魔君饒命,魔君饒命!」
晏長安手中的青光染血——
不僅是青光了,他穿了這麼多年滄元劍宗的白衣制服,如今就算是遊離在外不好再穿制服,卻也一時沒有徹底改了穿白衣的習慣。
如今白衣染血,他的臉頰上也噴洒上鮮血,濺濕染紅他半邊臉。
青光散發著可怖的煞氣,劍身上的鮮血被它吸收一點,剩下的,皆順著劍身滴落在地。
「魔君饒——」
那魔族人再次求饒的話還未說完,青光劍身銀光微閃,將他斬於劍下,興奮地吸收著他溫熱的鮮血。
晏長安陰沉的眉目間煞氣一閃而過,他的大腦有些混沌,昏昏沉沉,只想著再殺一個。
他不大記得清這是第幾個了,大腦處於一片混沌之中,他甚至連揮出第一劍的原因是何都不大想得起來。
青光劍想要飲血,蠱惑著他再次揚劍。
晏長安感受得到,但他無力阻止。
魔族的血噴洒在他的臉上以及手背上,尚還溫熱,青光的力量源源不斷地擁進他的身體里,像是為了獎勵他讓它飲夠了血,又像是想讓他也嘗一嘗鮮血的味道,試圖頓頓飽。
青光有失控的跡象,舒濃多少能感受到點,畢竟它吸納的鮮血,最後轉化的力量,她這個劍靈是第一受益人。
但青光是凶劍的同時,好歹也是一把仙劍,它是為了誅魔被創造出來的,天生站在人族這邊,它循著本能想要殺的,也只有那些天生與它相剋的魔族,舒濃並不擔心。
她帶著舒越順著城主府隔壁院子里的地道下了魔宮。
無視到處都是的魔族屍體,她一路往下,隨手抓了個逃命的魔族,徑直到了魔宮的囚牢。
囚牢一分為二,一邊是累累白骨,血肉橫飛,已經被折磨死去的人族屍體,一邊是像牲畜一樣被關在牢里的人族。
舒濃死後化靈,青光為救世而生,天生親近人族,厭惡魔族,她身為劍靈,即使性子再怎麼往冷硬里變,也不能改變她因為青光受到的影響。
她生是人族,死了,也是仙劍劍靈,即便柳敘白是為了這天下蒼生逼死她,她也無法將死前的那份恨意轉移或是波及於整個人族上。
她的青光劍靈,被天道刻進骨血里的,同樣是庇護蒼生。
那堆血肉模糊的屍體里蹲了個人。
宋臨身上那一份紅衣早已與囚牢里的血水融為一體,他抬眼看他們,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便又低下頭去,試圖將倖存的奄奄一息的人拉回來。
舒濃的大腦炸裂般地疼,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此刻一絲血色也見不到了。
她盯著囚牢里屬於人族的血肉,那些還活著的,眼裡僅剩麻木與絕望的人族,只覺得頭暈目眩,腦子裡嗡嗡作響。
舒濃幾乎站立不穩,腳下一個踉蹌。
好在舒越及時伸手扶住,被舒濃下意識地緊緊握住了手,叫他的身體登時一僵。
這是他在舒濃回來之後第一次與她有這樣的肢體接觸。
他指尖所觸所感,只有一片過分的冰冷。
舒濃穩住身子,努力甩開腦子裡的混沌,鬆開了舒越的手,指向為他們領路的魔族。
「殺——」
她話音未落,舒越的劍已經穿透魔族的心口。
舒濃靠在布滿血污的牆壁上,看著囚牢里沒有反應的百姓,眼神複雜。
鎖住他們的牢門早被宋臨一劍砍斷,牢門大開,卻沒有一個人起身踏出這間囚牢。
舒濃清醒了一點。
世上沒有起死回生之術,死了就是死了,從古至今,沒有人能死而復生。
舒濃是一個不算例外的例外。
她重新出現在世間,雖說也算不得人,但好歹也是另一種形式存活在這世上。
可從古至今,這世間活人祭劍屢禁不止,死前遭受折磨,恨意難消的人不止她一個。
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她借著青光以另一種形式回來,天道需要的回報在此刻明朗。
祂刻在她骨血里的東西在這一刻躁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