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名諱
當夜,司徒源果然如同之前約定,在月半時分仍舊回房休息。
夫妻二人少不得調笑一番,他又再三的囑咐康眠雪,讓她一定對林妹妹多上心些,免得愧對林如海的拜託。
只他這樣聒噪,倒是讓康眠雪煩了,捏著夫君滑若凝脂的臉頰調笑:「若不是我知道夫君你為人端方,恐怕都會懷疑你對那位林姑娘有些什麼鐘意之情。」
司徒源無奈,拉著康眠雪的手放在唇下輕吻,可憐他這個樞衛軍統領在外面也算是可止小兒夜啼的存在,卻讓這丫頭從小到大就壓在自己頭上,偏偏他還甘之若飴。
「只是我心疼林丫頭而已,再說,當年她母親與我有救命之恩,且之前你在揚州也曾經見過她。」司徒源雖然知道妻子的話都是為了逗弄自己,但是還是忍不住想要解釋一二。
司徒源痴戀康眠雪多年,好不容易費勁心力才抱得佳人歸,只想傾其所有的博得美人開懷。
紅燭微爆,康眠雪看著司徒源心中一片柔軟,她依偎在對方懷裡,口中柔柔說道:「你明知道我無理取鬧的。」
她本來就是那種百折不彎的性格,如果司徒源擺出一副夫主的架子,康眠雪絕對會讓對方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但是,司徒源卻是反其道而行之,生生把她寵成了自己以前最討厭的作精。
聽到妻子的話,司徒源的眉眼越發柔和,他將妻子抱在懷裡,手下摩挲著妻子的肩膀,口中安撫:「可是我就是喜歡你無理取鬧時,生機勃勃的樣子。」
司徒源沒有說謊,他的確是鍾愛著妻子充滿生命力的樣子。那是和他母親完全不同的生命力,也只有這種生命力才是適合在皇家生存的存在。不然就是如同他母親一般,即使瘋狂的掙扎過一次,但是最後仍舊凋零在這塵世間。
「林姑娘那,你就多照看點,大不了給她當靠山,反正這事你熟。」
司徒源的話音越來越弱,他從西山大營來回奔走疾馳,雖然年輕力壯也不免有些疲憊。
一直站在陰影里當隱形人的綉橘發現這情景,立刻將一床大紅包鍛面的被子抱上前,給兩人蓋上……
一夜無話,因為丈夫的陪伴,康眠雪睡得極熟。以至於司徒源起來的時候,她還睡得香甜。
看著妻子的睡顏,司徒源微笑地在對方眉眼處印下眷戀,直到對方有些不耐的呢喃,他才起身洗漱前往西山大營。
待睡醒的康眠雪將一切收拾停當,乘坐車輦踏上榮寧街之時,已是近午十分。
「主子,馬上就到榮國府正門了。」綉橘將窗帘撩開一道縫說道。
康眠雪點點頭,有些煩躁的揉下頭上箍得生疼的發冠。
這頂發冠和她身上的郡主吉服是一套配置,本來她極為不耐穿這些板人的服飾,只是今日去榮國府找茬,自然得要穿著正式。
「主子,你可仔細發冠歪了。」綉橘剛將目光從窗外收回來,就看到康眠雪揉頭的動作,一時間又好氣又好笑。
不敢讓主子自己亂動,綉橘趕緊拔下自己頭上的簪子,用簪頭幫康眠雪調整發冠。
好半天康眠雪才送了口氣,只是這心中的氣惱卻越發燒得火熱,如果不是賈家,自己何必收這個?
為了林妹妹,她忍。不過,賈家既然敢讓她受委屈,就別怪她收拾對方了。
既然是來找茬,康眠雪自然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甚至用上來之前皇帝在兩人成婚之時御賜下來的車輦。
這輛車輦可以說是違制的存在,但因是御賜之物,所以康眠雪才用得。
而她卻不知道,這架車輦讓站在榮國府門口的賴大犯了難。
原來賈家昨天雖然接到了康眠雪的拜帖卻沒有太在意,畢竟不過是個郡主而已,要知道雖然郡主和郡王同品,但是實際權利卻和郡王相差甚遠,畢竟郡王是可以領實差的。
而郡主嫁人之後雖然仍舊有著俸祿,但是實際上卻是風光全在夫君。
定遠侯府不過是侯爵,所以榮國府並沒有太把這件事當回事。
可是,今天這架車輦的出現卻是嚇人。
硃紅色的車輪上鑲嵌著縱橫各七顆鋥光瓦亮的銅釘,將結實的車輪固定在巨大的車輦上。
朱輪車賴大常見,凡內命婦達到品級皆可坐朱輪車。像賈母出行,便是一貫使用朱輪車,他司空見慣的掃視,心中腹誹也不過如此。
然而,隨著車輦的靠近,賴大越發覺得事情不對。
原來他下意識的掃過車輦邊緣,發現這車輦在日頭下閃爍著點點金線,竟然通體是金絲楠木所制。
金絲楠木雖不像紫檀那般難得,卻也非是尋常之物,即便是賈府這等人家,也捨不得用金絲楠木來做車駕,更不用說是用來做車駕的邊框。
他的眼神不自覺看向車輦的門帘之上,更是忍不住一頭冷汗,唇瓣哆嗦,原來那正紅色雲錦門帘上面竟然是綉著四爪金龍,龍乃皇族象徵,堪用四爪的需得親王身份,而金龍則非皇室嫡支不得。
賴大偷眼觀瞧,那門帘上金龍栩栩如生,只看這綉工便知道絕不是普通的造詣,而是出自內務府之手。
而其上墜滿珍珠的明黃圍檐則讓他如墜冰窟,明黃色,銀寶蓋,這是親王車駕。
那個定遠候夫人不就是個小小的郡主么?
賴大的臉色瞬間白了,轉頭沖著身邊的小廝大喊:「快,去稟報二奶奶,定遠侯夫人來了。」
看著緊閉的榮國府正門和大敞四開的側門,賴大心中只有一句話,壞了。
原來,因鳳姐管家,所以一概迎來送往都會報到她那。
平日里她都極為妥帖,然不知道昨日哪根筋搭錯,竟然把定遠侯府當做普通的來往。
按理說,私交來客用側門顯示親昵也沒大錯,可是今日對方是用著親王車駕,這事兒就大發了。
侯爵夫人可以走側門,說是晚輩加私交不當緊,可是你讓親王車駕走側門……難不成是想造反?
想到這裡,賴大的腿肚子都開始哆嗦,等不來二奶奶的吩咐,自己就強開大門,總比到時沒命的強。
然而,還沒等他命令小廝去打開大門,康眠雪的車駕已經到了跟前。
巨大的車輦緩緩停下,因為康眠雪實在不耐煩跟隨得人太多,所以便只帶著半架儀仗。只是這半架儀仗此時搭配著巨大的車輦,帶來的壓迫力也足以讓榮國府門前的眾人噤若寒蟬。
賴大想要湊身上前,卻直接被執瓜的金吾衛阻攔,無奈只得等小廝們快點稟報賈母,免得大禍臨門。
坐在車輦里的綉橘微微撩起門帘,看到榮國府緊閉的大門和敞開的側門乍舌。
「主子,這榮國公夫人是腦子壞了么?」綉橘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昏聵之人,親王車駕開側門,你當你這裡是紫禁城么?
對於綉橘的驚訝,康眠雪卻不太意外,畢竟她早就知道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
所以,對方現在的樣子其實挺符合她的預想的,這也是今日會用這架親王車輦的原因。
不然,平日里她極為嫌棄這笨重的車輦,哪有她穿著男裝騎馬觀花舒服。
綉橘早年間便跟隨在康眠雪身邊,可以算得上是最妥帖的存在,對於自家主子的性格可以說一清二楚。
此時見到康眠雪這樣子,心下清楚對方是真的惱了榮國府。
想起自家主子討厭的人命運……綉橘忍不住想給榮國公夫人點蠟。
既然主子想玩,她這個大丫鬟自然不能幹站著,想到這裡綉橘抿嘴一笑,拉開門帘沖著侍立在門邊的小廝說道:「去看看怎麼回事。」
小廝領命,輕巧從車上跳下,幾步走到被金吾衛攔住的賴大面前。
賴大正焦急地向和金吾衛解釋,結果便看到原本站在車輦邊侍衛的小子向他走來。
他趕緊上前行禮,口中道罪:「還請稍等片刻,我們鳳二奶奶和璉二爺馬上就到。」
小廝上下打量對方,嘴角上揚:「哪裡,只是不知道貴府是何意,難不成是看不上我們定遠侯府?」
賴大心中腹誹,若只是你小小的定遠侯府,我們賈家還真的不在乎。
他雖然心中這樣想著,口中卻不敢怠慢,賠笑道:「哪裡,哪裡,只是前日我家姑表小姐林黛玉來家,所以家裡忙亂了點。」
小廝聽到這裡眼神越發不善,他口中說道:「貴府真是好家教,連府中女眷名諱都可以隨意出口?」
眼中的鄙視都快溢出眼外,小廝一副果然榮國府的規矩就是差勁的樣子。
賴大聽到這話一愣,他腦中將自己的話回想一遍,才瞬間臉色一白。
貴族的規矩本就極為嚴苛,他這種直接將未出閣表小姐名諱直接說出去的行為,可以說已經觸犯家規,甚至是打殺都不為過,只是賈府一直鬆散,所以他一時反應不過來而已。
如今被人指出,忍不住臉皮一陣燥熱,心下更是惱怒不已,他當管家十幾年來還從未被人如此指名奚落。
「貴府夫人和我家表小姐不是通家之好么?小小口誤何必在意。」賴大口中狡辯,甚至暗指定遠侯府小題大做。
這話讓小廝一樂,口中嘖嘖稱奇:「想必您就榮國府的總管,不知可是名諱林之孝的那位?」
「老夫姓賴,蒙老太太開恩,填為大總管一職。」賴大將大字用牙恨恨咬出。
「原來您姓癩啊?我還以為你是林大總管呢。」小廝不理賴大青綠的臉色慢條斯理的說著。
他遠遠看著疾步而來的幾道身影說道:「好叫大總管知道,我定國侯府與林如海大人有通家之好,然則與你賈家並無私交,今日爾等竟然公然欺我家主子親王車駕走側門,你們這是想要造反么?」
接到消息出門的鳳姐走到門口聽到親王車輦四字,忍不住如遭迎頭一棒,身形竟然微晃,身後的平兒見狀趕緊扶住對方。
「我沒事,平兒快命人打開正門。」鳳姐扶著平兒,臉色極為難看,心中可說是五味雜陳。
本以為自己是榮國府一呼百應的掌家奶奶,可誰知道一朝出事,自己就是被丟出來頂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