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親人
兩個人的行程簡捷,輕便。一路轉了三次客車,在老劉這樣專業人士的帶領下,於第二日中午秦嶺站到了秦都體院的大門外。古都就是古都,雖然經歷了十年動亂,可繁華依舊,比起新鄉那樣的城市高出不止一截。站在含光路上,秦嶺雖然心中尋親心切,還是看花了眼。公交車來往穿梭,自行車蜂擁如潮,十字路口的紅綠燈,路旁高樓上閃爍的霓虹,這一切在秦嶺眼中都是新鮮事物。老劉這個導遊很稱職,即便心中有事,邊走還邊向秦嶺介紹著大城市司空見慣的這一切。
至秦都人民醫院旁,隱約可見體院的輪廓了,老劉帶秦嶺進了一家飯店叫了泡饃,紅油辣子豆丁饃,白汪汪的羊肉湯下麵是粉條,上面蓋著大片的羊肉,秦嶺胃口大開。老劉看著第一次嘗到這些新鮮吃食的秦嶺,眼中滿含慈愛。的確,生存能力極強,對世事接觸卻相對空白的秦嶺在老劉以及魏志軍這些生活中磨練出來的油子眼中就像一張白紙,誰都忍不住想抹上幾筆,使他的人生能有著自己的色彩。先是魏志軍的慧眼如熾,以及幾年十年的精心培養,再是老劉才幾天的接觸就被他的單純觸動。他就如一件剛入俗世的璞玉,都想烙上一道烙印在他身上或者收歸到自己囊中。
老劉一碗吃完后又給秦嶺叫了一碗,站起身付了帳。「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找個人,你那塊長命鎖現在就在他的手上,他已經接觸過制鎖的師傅了,具體情況我叫他過來再說。」說完不等秦嶺應聲,擺擺手大步走了出去。
兩碗泡饃吃的秦嶺滿頭大汗,抹抹嘴巴他不由思念起山上的單調來,常年就是魚湯或烤肉抹鹽巴。有機會一定要拉師傅,師姐師妹來嘗嘗這裡的羊肉泡饃,哦!還有剛才路上見到的米線,混沌,肉夾饃,這些東西他們一定也會喜歡吧!
老劉領了一個人進來,乾乾瘦瘦的一個老頭,穿著一套藍卡機工作服,戴一頂藍色單層工作帽,滿臉縱橫的溝壑,放入人群絕不會引人注目,看著外表就是一布滿滄桑的農民老大伯。
老劉沒有介紹,秦嶺也就沒有問.一屁股坐下后老劉也給他叫了泡饃,他也沒客氣,拿起就吃。老劉思慮了一下才簡單開口:「這是王伯,你的事都是他在這邊查詢的。」
「王伯好!麻煩你了。」該有的客套秦嶺還是懂的,站起來欠欠身沖王伯打了招呼。
抬起埋在碗中的頭,原本有些渾濁的眼神一下子精光四射。從頭到腳打量了秦嶺一遍,可能是看到秦嶺純真的眼神以及站起來后微駝不怎麼精幹的身軀,偏頭朝著老劉詢問道:「就為他?」
老劉笑笑:「嗯!」
「值嗎?十幾年不敢浮起的一條線呀!」
「呵呵!肯定值!物超所值!」
王伯聽了老劉的回答就沒有吭氣了,悶著頭大口吃著,不一會就滿頭大汗的。
王伯一口關中腔調,秦嶺聽不太懂,老劉的話他也聽得雲里霧裡的,不過他知道肯定是在說自己的。坐在那裡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滿臉疑惑。
一口氣吃完,王伯抹抹嘴,又睥了秦嶺一眼,沖老劉道:「走吧!你託人帶那個長命鎖給我之後,我就當了個正經營生,十幾年沒這麼折騰過了,到處跑了一下,人到找著了,昨晚去了一次沒問出個名堂,還得再去。唉!你別說這幾天把我忙活壞了!」然後呵呵了幾聲感嘆道:「老了,真老了!現在只想過點安穩生活,哪有你的勁頭足呀!」
老劉一言未回,秦嶺也不知道說什麼。三個人站起身在王伯的帶領下朝門外走去。
繞過體院,朝東穿行了兩條街,小雁塔清晰可見。陽光明媚正是踏青的好時節,景點外遊客不絕。動亂后開始出售門票,五毛一張。王伯可能為了緩和一下氣氛,邊走邊指著小雁塔邊上搭著的竹竿架子解說道:「好好一座塔,前幾年呀!被破壞的嚴重,搭架子的那個角都被破四舊砸壞了。真是作孽!現在就是修復又能怎麼樣?」邊說邊搖頭,一臉痛惜。
老劉盯著正在修復的塔身瞅了兩眼,答非所問道:「到了沒?你不是說那個老銀匠還活著嗎?」
「快了!還有幾步,前面的巷子里。」王伯伸手指了指一條狹窄的衚衕帶頭前行。
土牆木門,屋檐極低,若不低頭就會碰到額角。門敞開著,裡面有點昏暗,一把躺椅擺在左手邊,上面一個老者昏昏欲睡。王伯湊近老人耳旁大聲打著招呼:「老叔呀!我又來看你了,找你嘮嘮。」
老人一下醒來,迷瞪的看了三人,認出王伯后招呼他們坐。
王伯和老人熟了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嘮著當年的舊事。老人可能思維混亂了,往往答非所問的。秦嶺和老劉插不上嘴就安心在一旁聽著。
繞了一陣子王伯拿出了那塊長命鎖給老人辨認,老人思緒不清的,間或說上幾句。在王伯解說下終於搞清了大概。
當年一個體育教練生了兒子,托老人打制的那塊長命鎖。教練姓什麼叫什麼老人記不起了,只知道是出自他手,大約是69年前後的事。
老銀匠無兒無女,孤苦一輩子,現在是五保戶。三人弄了飯陪老人吃了,看得出老銀匠高興壞了。
辭別老銀匠后王伯找了一家旅館安排二人住下,他自己去體院搜尋當年資料。閑著無事,老劉便帶秦嶺逛盪了夜幕中的古都。
至鐘樓,站在城牆上聽著悠悠晚鐘,老劉心有戚戚然和秦嶺展開了一場對話:「小嶺子,你要找到自己父母,他們要健在,你會接受他們?你適應嗎?」
「我不知道,師傅讓我下山安葬許爺爺,現在安葬完了,理應去尋找他說的幾個人,可我就是想莫名的查找一下他們,看看他們是什麼樣子。具體見到后他們要不要我都沒關係,我只是想知道他們是誰?為什麼不要我了將我丟給狼養大。」
「唉!以我的看法,他們多半不在了,要還在人世,哪有父母拋棄兒子,讓兒子和狼為伍的。」頓了頓,又安慰道:「我就是說說,說不定還有機會見到他們,就最不成還有其他親戚不是?」
「哦!」秦嶺應了一聲,看著滿大街穿行的汽車輕輕道:「他們要不在了,我也想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我師傅給我說過些前幾年的動亂,冤死了好多人,他們在我就見見他們,他們要不在了,我也要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
「嗯!是這樣!」老劉輕輕的附和著。
「劉叔,在山上,師傅,師兄他們對我好,下山了,周姐是我碰到的第一個救我的人,你是第二個對我好的人,我不知道你們都是幹什麼的,都很神通廣大的。可我能記得你們的好,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沒人教過我,我心底就是這麼認為的。我會記得你和周姐的恩,你們要有什麼難做的能用到我,我肯定幫你們做。只要不傷害到我師父,師兄妹都成。」
「呵呵!不說這個,不說這個,當今呀!最重要的就是幫你找到你父母的線索,以後的事聽你周姐的吧!」幾日的付出終於換來秦嶺的信任,老劉心裡興奮的同時又添了幾分傷感。
在內心裡,他對秦嶺已有了對後輩的感情,可是他是海灣組織的一個最下線人員,在那個泥潭裡已經陷入太深,他知道一旦脫離那個組織,僅在華夏的身份曝光他就會死無葬身之地,再說上峰姓周的女子看著可人,可跟在她身邊一年多了他深知她的手段,所以僅有的一點點溫情也被他強行壓下。於今晚秦嶺的態度她就會知道,具體怎麼安排他只有聽命於她。
弱弱的嘆了口氣:「小嶺子呀!什麼時候,最重要的還是自己的性命,不管什麼情況下先保的自己安穩了別的才有可能,你說對不?」聽到秦嶺應了一聲又補充道:「所以呀!任何時候都不能對別人百分百信任,呵呵!你多經些事就會明白了。」難得的幾句心底話老劉說的異常緩慢,心裡也矛盾吧!
「嗯!在山上師傅也這麼跟我說,說我不理解人性的複雜,說師兄就不一樣。可我覺得都差不多呀!誰對我好都一眼就能看出呀!不過,我會記住你說的話的。」轉過身,秦嶺認真的對著老劉答道。
看著秦嶺轉身,老劉沒有和他對視,凝望著蒼茫的夜色輕聲道:「人活著呀!都有自己的路,決定一生的往往就是剛開始的幾步,呵呵!得信命呀!」
王伯和他們於回程中相遇,「69年生子的教練有三個,兩個全家都在,還有一個全家死於山中狼災,應該就是他了。怎麼?還要不要再找下去?」王伯靜靜的看著秦嶺。
秦嶺的神色看著黯然,轉過頭求助似地望向老劉。「找下去我看也不必了,老王你以後要有機會就將他們當時的具體情況查查,好歹給死了的,活著的一個交代。小嶺子你看這樣行不?」
「嗯!」秦嶺微微點了點頭,苦笑了一下,尋來尋去,原本就沒有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