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記者與畫家（五十七）
夜幕來臨，四周靜悄悄的令人心慌，東方兵躺在洞壁處，身下的地面已經被血染紅了，事實上他因此已經換了好幾個地方躺著。
失血讓他渾身冰涼，無力，但這還不是最難以接受的，水壺中裝的是東方禮從水潭裡裝來的髒水，他渴的難受，這裡又不存在燒開殺菌的條件，於是他直接灌了一大口，等到夜晚來臨，腹痛難以忍受。
「哥...我們還能活著出去嗎？」
東方兵抬起一隻眼皮，聲音低若蚊蠅。
「會的，你的傷口不嚴重，待會我去弄點止血的草藥，等到救援一來，我們肯定能出去」
東方禮微笑，又重新低頭查閱羊皮卷。
「那就好...我不想死在這裡，怎麼也應該回家去...對了...早上的時候我起來沒看見你...我還以為你...哥...對不起..」
「沒事，兄弟倆至於說對不起嗎？」
東方禮越這麼說，東方兵就越愧疚，他嘆了口氣，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咽了下去，翻身想入睡，可腹痛讓他滿頭冷汗，怎麼也睡不著。
細微的呻吟聲讓東方禮聽見了，他眼皮抬了抬，走到東方兵身邊說道。
「肚子痛？」
東方兵想否認，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說出來的話，哥哥一定會不顧危險來幫自己的，於是他咬著牙沒有說話。
「嗯....是水的問題嗎？唉，當時你不應該喝的那麼急，應該讓我先過濾后你再喝...這樣風險會低很多」
東方禮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他沉吟片刻，又道。
「這樣吧，我們考古隊隨行的陳広屍體離這裡不遠，他那裡有急救包和醫療用品，現在天黑，我趁著夜色摸出去，把東西給拿過來，到時候你的傷口也不是問題了」
「不！不行！」
東方兵猛地坐起，情緒激動的可怕。
「它們夜晚比白天還要可怕，你出去就是送死，我...我不痛了，一點也不痛」
說著，他就想站起身來，可腰間的傷勢讓他倒抽一口涼氣，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唉，行了行了，你躺好吧，我不會有事的，要知道你哥我還是個野外生存專家，在這裡我比它們厲害」
話音落，東方禮也不再言語，不顧東方兵的阻攔轉身便走，一下子就沒入了濃濃的夜色中。
東方兵在後面無聲的張著嘴，心如刀絞，比起被怪物生吞活剝，他更怕的是孤獨的死亡，怕的是一個人在黑暗的角落裡孤獨的死去。
如果哥哥就此死外面，那自己該怎麼辦呢？他不敢想這個問題，他其實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哪怕待在這昏暗潮濕的洞窟中，哪怕疼痛難忍，但只要兄弟在身旁，他一樣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但現在...
要不是自己的懷疑，又怎麼會發生現在這一切，哥哥也不用出去冒險，這都怪我啊...
一個人....真的很孤獨啊....哥哥....
東方兵望著漆黑的洞壁，漸漸的出了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洞外傳來了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東方兵回過神來，咬著牙半支撐起身體，盯睛一看，居然是東方禮！
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快？！
他心裡又驚又喜，要知道陳広的屍體距離此處可不近吶，一去一回怎麼也得一小時左右，現在東方禮這麼快就回來了，步伐還如此匆忙，情況顯然不對勁！
「哥！怎麼...」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東方禮的暴喝給打斷了。
「快！躲進隧道里！它們追過來了！」
「什麼？！」
東方兵心頭一沉，沒想到這個時刻終於到來了，他不敢耽擱，拖著沉重的身體艱難移動，向著隧道口挪去。
在洞窟中有一條天然生成的隧道，當然，與其說是隧道，其實只有不到十米長，盡頭也沒有出口，是整座山天然生成的縫隙，這算是兩人最後的退路，若是躲進此處，那可真是走投無路了，但現在別無選擇。
東方兵挪到隧道口處，喊了句你快點，隨即一個翻身擠了進去。
東方禮連應的工夫都沒有，快速的從旁邊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雜草干枝擋住洞口，隨後也跟著躲進了隧道，並再次用遮蓋物進行遮擋。
隧道很是狹窄，只容的一人勉強側身通過，只有到盡頭處才稍稍空曠點。
東方兵正躺在地上喘著粗氣，看來剛才下來時太過倉促撞到了哪裡，一時還緩不過來。
「哥，剛才什...」
他的話還未說出一半，便被東方禮直接捂住嘴，只見其面如寒霜，悄聲道。
「我出去后不久....就被它們給發現了...這些傢伙已經搜到了附近...幸好我反應快才僥倖逃脫，噓！別出聲！」
兩人大氣也不敢喘，靜靜的聽著外面的響動。
「咯..咯..咯」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往返交錯，逐漸接近，突然！雜草枝幹被破開的聲音響起，它們已經進了洞窟！
煎熬，無比的煎熬，兩人心都懸到了嗓子眼，汗水順著下顎不停滴落。
千萬別發現，千萬別發現！
即便不信鬼神，現在也不得不開始祈禱，聆聽著腳步與食屍鬼們喉嚨發出的嘶吼，絕望無以復加。
這樣被抓到只是遲早的事情...
東方兵抖若篩糠，他心裡深知這一點，他明白，今日的死局已經成了定數，只是早晚而已。
忽然！
「兵...我有一個辦法，可以幫助我們一起出去」
東方禮的聲音低若蚊蠅，卻如炸雷響徹心底。
「什...什麼辦法」
「我在羊皮卷上找到了一個儀式，可以讓人類轉換為食屍鬼....只要成為了它們，也就不會再被攻擊」
聽聞此言，東方兵心頭劇震，昨天他還以為這只是哥哥的一個玩笑，卻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我知道，這個方法有些殘酷，畢竟變成那樣的怪物很難讓人接受，但現在是非常時期，如果不這樣我們只有一死！」
東方禮的解釋還在繼續，短促急速。
「兵，其實我也想過讓自己變成食屍鬼的，但羊皮卷上的儀式過於複雜，一時半會教不會你，所以只能你來了....對不起...其實...」
「別說了」
黑暗中，東方兵低著頭，咬著牙吐出這三個字，緊接著又道。
「我知道了....可儀式不應該有所準備嗎？比如陣法，一些媒介之類的」
東方兵的聲音有些奇怪，但東方禮並沒細想，他心中一喜，連忙拿過背包，取出其中的一些東西，一些臟器組織與不明的花花草草。
「你放心，我正好有」
說罷，他興奮的開始刻畫陣法，又將儀式所需物品布置開來。
整個過程，東方兵都只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一言不發。
得到羊皮卷后推測逃脫追捕的方式記載在上面，於是日夜解讀，解讀的內容約定好共享，然而你解讀出這一節后卻沒有告訴我....
這些媒介....一開始準備好的.....是在什麼時候....你昨晚出去其實不是為了幫我找水，而是為了這些東西吧...
之前的話語也是試探吧...試探我的反應....
如果我沒有答應，你就已經計劃好了.....打算營造現在的局面，用恐懼，用生命的威脅，以此來給我壓力...讓我不得不屈服....
剛才出去其實也不是幫我找醫療箱，而是去引食屍鬼去了吧...
真是好算計吶....把你自己...甚至我的行為邏輯都算進去了....
哥哥...你為什麼要做到這一步呢...你為什麼這麼狠心呢...我們是兄弟...兄弟啊...
哥哥....哥哥...
他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一言不發...
也不知過了多久，東方禮抬起頭來，難掩臉上的激動與興奮。
「快快，事不宜遲，快開始吧！」
「哥」
「嗯？」
「這麼做值得嗎？」
東方禮一驚，目光閃躲。
「你...你在說什麼啊，快來不及了，你快進去吧」
東方兵慘然一笑，忽然間，眼淚滑落。
「自從父母走後，就剩下我們兄弟倆相依為命，這麼多苦都吃過來了，我本以為我們之間的感情比鐵石還堅固，即便是死亡也無法沖淡半分，卻沒想到.....你不知道嗎比起死亡，我更恐懼的是背叛，是孤獨，是....你離我遠去」
話閉，他走人陣眼，而東方禮呆立當場，良久不能言語，好半天後他狠狠咬了咬牙，念起了羊皮卷上記載的咒語。
儀式並不難，也沒有什麼奇異的特效，整個過程安靜的可怕，只有東方禮誦讀詭秘咒文的聲響。
突然間，隧道口的遮蓋物被食屍鬼們發現，他們聞到了活人的氣味，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往裡擁擠，期望著可以第一個大飽口福。
不行！不能急！
東方禮強行壓下心頭的恐懼，保持著勻速念誦咒文，他知道，如果現在出錯，那麼一切將會前功盡棄。
食屍鬼們進來了，循著狹窄的隧道往裡摸索，指甲划動岩壁落下碎石，顆顆都彷彿砸在東方禮心頭。
快了，快了，十秒鐘！再給我十秒鐘！
汗水聚集在睫毛上，鹹鹹的味道覆蓋瞳孔，疼痛難忍之下他卻絲毫不敢眨眼。
「咚咚咚！」
狹窄的隧道口發出轟鳴，食屍鬼爭先恐後的用爪子去破開最後的阻礙，下一秒，它們撲進來了...
眼看著就要把東方禮生撕活剝，身子卻忽然僵住了。
只見東方兵緩緩從陣眼處站起，身上並無一絲變化，但整個人的氣息已經恐怖且詭異，他平靜的看著被撲倒在地的哥哥，下一秒揮了揮手，那些隨時準備飽餐一頓的食屍鬼全都退到了一旁。
「弟....弟....成功了，我們成功了！果然！我的解讀沒有錯!你成為了有智商的高級食屍鬼!」
東方禮激動的從地上跳起來，手舞足蹈，無比的興奮，然而東方兵的下一句話讓他如墜冰窟。
「不，是你成功了...不是我...呵」
東方禮身子一僵，正想說些什麼，卻被東方兵打斷了。
「你現在是人類，而我是食屍鬼....所以哥...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從此以後...沒有以後了...」
言閉，他走過來一把從東方禮手裡抽出羊皮卷，然後冷聲說。
「滾吧，它們不會再阻擋你了，你可以安心的回到你的人類社會，舒舒服服的坐在沙發上，喝著手磨的咖啡，繼續當你的教授」
這一刻，東方禮從未感到眼前的弟弟如此陌生，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他原以為即便算計了自己的弟弟，心腸軟又依賴自己的弟弟會像以前一樣原諒自己，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心頭一痛，他感到了後悔，或許當時在這洞窟中死亡才是最好的選擇呢...
張了張嘴，他想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快滾！」
怒罵聲充滿了暴虐，東方禮不敢停留，只得灰溜溜的逃出了洞窟，最後跋山涉水走出了雅魯藏布大峽谷，乘坐一位老鄉的車回到了人類社會。
從此一別便是滄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