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驃騎將軍
「進來!」
一聲略微低沉滿含磁性的聲音從帳內傳出。
凝晨微微一震,才撩開帳簾走了進去,可眼前的景象讓她瞠目結舌,傻在簾后。
大帳中央放了一隻碩大的木桶,此刻,一個光裸上身的男子正背對著她站在木桶中,拿一水瓢不斷地往身上淋著水。
這倒也罷了,讓人無法接受的是,澄澈的流水劃過他的身體,淌下的時候卻已是殷紅一片,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不斷地往外滲著血,水流剛剛沖唰過,紅色又滲了出來,看的凝晨觸目驚心,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可是背對著她的男子卻好似不痛不癢地繼續沖洗著,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什麼事,說!」
凝晨這才回過神,環視一周,帳內並無他人,那麼這個讓人感覺有些……呃,他真的就是自己日夜思念的驃騎將軍霍去病?
「將軍,該上藥了。」
男子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秒,緊接著又是一瓢水傾瀉而下,似是帶著一絲隱忍,不客氣地說道:「出去!」
出去?她沒有聽錯吧?
「將軍還沒有上藥。」
「出去!」這一次不只是不客氣,是極其地不耐煩了。
可是為什麼呀,一個受了傷的人上藥療傷是很正常的事呀,凝晨真的是有些頭大,這裡的人還真是奇怪,該來護理的人不願來,該上藥的人不願上藥,難道兩千年前的人和兩千年後的人思維方式不一樣?
「將軍,你的傷口需要止血,一直用水沖是會發炎的,更甚者有可能會感染。」
「啪」,水瓢重重地砸在木桶里,強勁地力道讓桶里的水濺出一朵不小的水花,四散開來。
凝晨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可水滴還是毫不留情地濺到身上,她微微皺眉,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話了。
再次抬起眼,卻望進一雙如炬的黑眸中,腦中立刻想到電視劇中淮南王劉安見到霍去病時說過的一句話,「目光如炬,貴不可言。」那麼,他是霍去病無疑。
可是眼前劍眉星眸的男子此刻卻是對她怒目而視,堅挺的鼻樑下,寡情地薄唇緊緊抿著,再度顯示他的不悅。
「本將軍沒有見過你。」他冷冷開口,凌厲的雙眸讓人無所遁形。
「我是剛跟了范先生來到軍營的。」她如實回答。
「哦?」他挑眉,眼睛卻一刻也不曾離開過她的臉,「那倒是奇了,范先生需要人手,也不至於要找一個身材瘦弱、發育不良的孩子吧?」
孩子?凝晨眨眨眼睛,想當初童雲可說過她是一個翩翩公子,怎麼到他眼裡竟成了發育不良的孩子?
「寧辰發育完全正常,只是不若軍營里的將士那般雄壯威猛,更何況,高矮胖瘦與行醫似乎也沒有直接關係吧?」她有些不服氣,卻極力地使自己的語調聽起來謙卑恭敬。
「你說你叫什麼?」
「寧辰。」
他又看了她片刻,才擺擺手,「出去吧。」
「寧辰為將軍上藥療傷之後自會出去。」她邊說便把藥瓶布棉放在床榻上。
「反了,本將軍說的話竟然置若罔聞,難怪會不怕死地跑來為本將軍上藥,原來是個膽兒大的。」
「寧辰當然怕死,只是不明白,關心將軍的傷勢,為將軍護理傷口,怎就該死呢?」她不是膽大,她只是想不明白。
「哼,」他冷笑,走到她面前,高大挺拔的身形讓凝晨立刻有了壓迫感,「看看本將軍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有多少,你數的過來嗎?這些傷口靠你這些瓶瓶罐罐就能醫的好嗎?一次一次的上藥只是在浪費本將軍的時間,本將軍自會處理,不需要這些。」
凝晨看看他身上不斷往外滲出的血水,又看了看那隻大木桶,淡淡問道,「用它處理嗎?」
他的臉色又冷了下來,她以為他又要發怒了,結果卻看到他的唇角微微上挑,眼睛里竟多了份邪氣,「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換,本將軍試試你這些葯管不管用,你來試試本將軍的處理方式有沒有效,如何?」
他在威脅她,絕對是在威脅,凝晨有些無奈地看著他眼裡的幽光,終於明白為什麼一說到上藥,范先生會笑的如此誇張,三兒為何會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躲得遠遠的。
可是她是蕭凝晨,她為他而來,就不能在他的淫威下屈服,屈服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然後也會像三兒一樣再不願踏進這裡半步,所以,她不會妥協,絕不會。
「好。」她看著他的眼睛,肯定地回答。
霍去病愣了一下,他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竟會如此倔強,可是說出的話又豈可反悔。
「請吧。」
凝晨沒有猶豫地走到木桶邊,將靴子輕退下來,放置一邊,然後踩在一木凳上,翻身躍進桶內,著水的一瞬間,才知道水竟然是冷的,可是她已沒有反悔的餘地,也不可能反悔。
伸手舀了一瓢水,學著他先前的樣子,從頭頂直接淋下,雖是春末,山泉水仍涼到了心裡。一瓢接一瓢,直到她已沒有太大感覺。
霍去病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他,眼睛里的捉狹笑意早已蕩然無存,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讓他不自在,甚至覺得心口堵得慌,從來沒有人敢違逆他的話,從來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向他示威,可他,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小子竟然……
「上藥。」他的語氣里有太多的不情願,可說出口的話,又怎能食言。
凝晨終於等到了特赦令,從水裡跳出來,一抹臉上的水,眼睛裡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勝利喜悅,走到他身邊。
鷹擊司馬趙破奴走進營帳看到的便是這一幕,兩個渾身**地人擠在將軍的床榻前,一個面色陰沉,一臉的不情不願,一個面露喜悅,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將軍身上的傷口……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孤傲的霍將軍什麼時候需要別人給他上藥了?不禁對那個正專心上藥的少年多看了兩眼。
「何事?」接觸到趙破奴探詢的目光,霍去病臉色更加難看,語氣不善。
「將軍,屬下已集合全部人馬,等著將軍布置明天的行動。」
「知道了。」他正待起身,卻被凝晨一把拉住。
「將軍稍安勿躁,馬上就上完葯了。」她說著話,手上的動作卻一刻也沒有停過。
霍去病不滿地瞪視著他,卻沒有再動,極其忍耐地等她把葯上完,看到依舊站著不動的趙破奴,沒好氣地低吼道:「出去吧。」
趙破奴「喏」了一聲便走出帳外,卻又忍不住回頭,納悶地自語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凝晨小心翼翼地替他穿上內衣,中衣,又繞到他前面幫他把系帶綁好,卻始終沒有再說一句話。
憋了一肚子悶氣的霍去病看著眼前只及自己下巴的凝晨,咬牙切齒地低語,「寧辰,本將軍記住你了!」
凝晨低著頭,沒有出聲,卻是一臉的笑意,堂堂的將軍說出的話竟似孩子般賭氣,他記住她了,不錯,初戰告捷。
守在醫帳外的三兒遠遠地便看到凝晨一身**地從將軍帳內出來,臉上的笑意再也忍耐不住,他退回到帳內,對范先生說道:「師傅,他回來了。」
話音剛落,凝晨已經掀開帘子走了進來,「先生,我回來了。」
「給將軍上完葯了?」三兒笑問道。
「嗯。」她點頭。
三兒不以為然地斜睨著她,可看到她手裡那一團團血跡斑斑的布棉,笑容瞬間凍結在臉上,他難以置信地上上下下把凝晨打量一遍,一聲不吭地走出帳外。
「他怎麼了?」
「哈哈……苦攻不下的城池被別人輕易攻破,心有不甘啊。」
「哦。」凝晨瞭然地點點頭,用現代話說,就是正在鬱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