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最後一招」
小詩換上了帶著描金花邊的黑色連衣裙,踩著小巧的女士涼鞋,柔順及腰都黑髮披散在身後。
此時,她慍怒的表情,讓她的眼神就像是炸毛的貓咪。
鈴音則是略有些褶皺的白色連衣群,面上有著淚痕,頭髮凌亂……看起來就很糟糕。
此時,她故作親昵地攬著清秋院的脖子。
其實身體都快僵硬了,只是麻木地摟著。
手上的勁道快勒斷清秋院的脖子。
清秋院清訕訕地笑著。
『儘管早有準備,但特意麵臨這種場面,還是有些不適應。』
不錯,這就是他為自己準備的最後一招。
「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實現已經進行過反覆推算的他,深信自己絕不會翻車。
直至如今,無論是花山院鈴音的應對,還是小詩的趕來,以及這恰到好處的局面,都在他實現預測之內。
「雖然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但考慮到拖延越久,變數就越多。」
抬頭望了望時間。
依舊是深黑色的天空,不遠處路燈的光芒刺穿了黑暗。
璀璨的火焰神鳥,百無聊賴地棲息在空地上一株灌木上。
它已經縮小體積,像一隻燈籠那樣,維持著這種亮度。
一圈橘黃色的火焰,帶來了更多分光明。
大樓的空地之間,有著清新的風吹來。
「山本五郎左衛門,這隻大妖怪已經被我傷到,放任他四處流竄,並非好事。」
這一念出,恍惚間,原地似乎有了變化。
敏銳的花山院鈴音,感受到懷裡的重量不對勁。
泡沫一樣炸開的幻影,憑空自懷中消失。
她默默站起身來,打量著四周。
那道身影,體表流動著黯淡的白光,緩緩自身後的樓道里走出。
一步,一步,從容不迫。
「到底什麼時候?」
她深深凝望著這個男人,出聲問著:
「你明明中了咒……」
手中提著一隻不斷抖動的茶壺,少年沒有立刻回答。
這茶具內部,黑色的畏如煙霧般,左衝右突,試圖掙出。
卻被簡單勾勒在茶壺體表的幾個簡單的五芒星拘束住。
每當那凝聚的黑暗,衝擊壺口,就有白色紋路阻擋,將其鎮壓下去。
又加固了一遍這道封印,他才回答著。
「你說咒啊,那個並沒有哦,我只是希望你好受一點。」
「幻術!」
想到這一點,被愚弄的羞恥感頓時湧上心頭。
她漲紅了臉,最後問著
「我是不是很可笑?」
「花山院鈴音,你沒必要糾纏,就由我來回答你——你那可笑的復仇計劃,從一開始就註定失敗!」
狠狠地瞪視了那個屢次爽約的身影,小詩嚴肅地站了出來。
「無論如何,你剛剛繼承神器不久,就出現了突發事件……該不會以為家族一點防備都沒有吧?」
「要不是家主心軟,你以為你能這麼悠閑?」
「真是不知好歹!」
「你可是罪人啊!」
她的言語,如刀鋒般犀利。
鈴默默聽著,沒有試圖反駁什麼。
「我沒有可為自己辯解的……作為一個失去雙親的女兒,我只是想復仇而已。」
「我失去親人,就讓仇人也失親人,很公平,不是嗎?」
她垂下頭,在風中顯得有些陰沉。
「立場不同,也不必多說。」
「此怨此恨,難以消除。」
「就讓清秋院清,隨我一起墮下地獄吧。」
「唯有這樣,才能消解這份怨恨。」
小詩雙手環抱著胸口,腳尖煩躁地點著地面,將矛頭指向試圖看戲的某人:
「哥哥你又怎麼說?」
「莫非你迷戀上她,色令智昏,連命都不顧了?」
她的聲音如數九寒天一樣冰冷。
「不,我只是……」
清秋院清欲言又止,還是搖了搖頭。
「這個女人有哪裡值得你迷戀的?」
「醒醒吧,你都神魂顛倒了了!她可是要拖你下地獄的!」
小詩失望的眼神,更是夾雜著恨鐵不成鋼的心情。
「不,並不是這樣啊!」
清秋院清轉向花山院鈴音,斟酌著,詢問:
「鈴音……姐姐,真的不能各退一步,和平解決嗎?」
花山院鈴音勾起凄美的笑容,在火光下,顯得更加名言動人:
「不可能的,開弓沒有回頭箭,傾覆的水不能收回……這種事情要不不做,要做,就絕無可能半途而廢!」
「我是抱著必然墮入地獄的覺悟,才來到這裡。」
「清秋院清,都到了這個地步了,不必再試圖挽回。」
「有些人,有些事,是不能挽回的。」
清秋院清有些失望。
其實,他一開始就明白了敵意從而而來。
也推算出了今日的一切行程。
占覆這種事情,與靈視不同,並不能直接看到未來。
類似於占出匣中藏物,推算時會逐一推算出匣中事物的特徵。
「此乃活物」「多足」「可以織網」……最後推測的蜘蛛。
他已經試驗過,並占出了今夜的大部分可能性。
儘管如此,他還是試圖挽留。
其實他是一個很珍重親情的人。
也許是前世未能陪伴父母終老的遺憾吧,今生就有著這樣小小的執念。
他並不希望看見這種親人反目的場景。
哪怕明知過錯不在自己,也是如此。
「我尊重你,鈴音姐。」
「如果這是你的選擇,希望你不要後悔。」
因為你的變化,都已經被我推測出了。
花山院鈴音別過頭去,一言不發。
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清秋院清知道她在等待時間。
走到小詩身畔,將已經再無異狀的茶壺,交給了猶自很不滿的妹妹。
「這是封印有山本五郎左衛門的茶壺。」
「茶壺本體應該就是物語中百鬼的茶器,可能是可以利用畏的咒具。」
「這是封印有純子小姐的符咒,委託都內容我有存檔文件,就在手機里,交給你了。」
用著託付後事的口吻,交待了這些之後,清秋院清猛地轉身。
停留在原地的花山院鈴音,身體之中逸散出大量星星點點都螢火之光。
隨後虛幻,透明徹底消失。
一長一短兩柄劍,失去了持有者,正在空中懸浮,不斷嗡鳴著,一圈圈光明的漣漪,好似水波一樣在空中波動。
「對了,還要勞煩你,收回這兩件神器,重新供奉到神社裡……」
就在小詩眼前,這個身形挺拔的男人,同樣逸散為星星點點的螢火,隨後猛地虛幻,變得透明。
「等等,等一等啊!」
她眼神中有著說不出的驚惶,伸出手去,徒勞地試圖抓住什麼。
「別怕,只是下地獄一趟,我很快就回來。」
「相信我。」
清秋院清溫和地笑著,逐漸透明的手臂,伸了出去,試著去撫摸她的頭,就如過去那樣。
卻在半空中徹底消失。
「……為什麼啊?」
楞在原地,小詩眼中很快蓄滿了淚水。
「為什麼會這樣?」
她難以置信地重複著。
「這就是,我的最後一招了!」
全身已經完全虛幻透明的他,悄悄躲在一邊,看著小詩那悲傷的眼神。
不得不說,確實很揪心。
心都快碎了……
「呼,我真是個,罪孽深重的男人啊!」
狠下心來,沒有站出去。
哪怕一直都是感情小白,他也知道,這個時候站出去,怕不是立刻要被算總賬。
「只要我消失一陣,裝作被拖下地獄,然後艱難地回到現世,她應該就不會再記著今天的事情了……」
這就是他的最後一招。
不錯,一切都在計劃之內。
接著,他一路不遠不近地跟著看著小詩擦乾淚水,完成他交代好的事。
封印山本五郎左衛門,收尾舞雨純子事件,對父母掩蓋消息,等待他的回來。
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
……
花山院鈴音眼前模糊,渾身有著下墜感。
再睜開眼睛時,已經不在人世。
血紅色的殘陽凝固在天際非常顯眼巨大。
一條蜿蜒流淌的河流,倒映著這瑰麗之景。
巨大的樹冠下,一身黑色和服的少女,靜靜地等候著。
黑色長直發披散而下,白皙到有些病態的蒼白肌膚,黑色和服上裝飾著彼岸花。
那一雙不屬於凡人的酒紅色眸子里,更增添了幾分妖冶詭異。
更遠處,河畔開滿了彼岸花。
「你是……閻魔?!」
和服少女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走近了,緩緩開口。
她用著獨特地聲線,寂寞空靈:
「我已經很久不親自接受委託了。」
「尋常的地獄通信,只會由普通地地獄少女轉接。」
「而你,是完成了更古老閻魔祭。」
「說出你的怨恨,我來為你消除。」
難消之恨,願為解之!
這是一則流傳已有多年的都市傳說。
人世謂緣,繫結的絲線糾結纏繞。脆弱可悲的彼岸花,被憤怒、悲傷、在淚水中度日。
午夜零點的帷幕彼方,難消之恨,願為消之。
傳言中,在特定的網頁上,輸入怨恨的人名字,就可以消除怨恨。
然而在沒有發達的通訊技術之前,地獄通信就是以閻魔祭的形式流傳。
一樣都是詛咒他人,完成復仇。
「你很特殊,也很有天分。」
這名地獄少女依舊以她獨特的聲線訴說著:
「詛咒他人,本身也要付出代價。
地獄通信,詛咒者的靈魂會被立刻拖入地獄,施加詛咒者死後也將同歸地獄。」
「但這僅限於凡人。」
「而你要詛咒的對象,必然是超過你的能力。」
「委託與代價,並不對等。」
「看在你這份天賦上,你還有一個選擇……加入我們,成為新的地獄少女,為他人消除怨恨。」
「那麼,我將親自出手,為你,消除怨恨。」
聽著這縹緲的聲音,花山院鈴音沒有猶豫多久,就下定了決心:
「我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