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前夕

第十三章 前夕

奇物與發現時代落日第十三章前夕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顧川和德先生都在編輯圓塔家族的歷史部分。

日照村是落日城出來的一批同族人開闢的新土地。

從德先生整理的歷史來看,落日城最開始也是從遙遠地方來的移民開闢的新土地。不過那已經是不知多少節氣以前的事情了,換算成顧川熟知的曆法,可能足有數百年的光陰。

圓塔家族正是那悠久歷史中最初開創落日城的一員。據說圓塔家族的先祖抵達這片土地后,帶伙搭建了最初的居所,因此,直到現在,圓塔家族也掌控了落日城大半的建築。

德先生的草稿稱內城的設計超過一半直接或間接出自圓塔家族之手,標誌性的晷塔也是由圓塔家族建起的。

「那圓塔家族豈不是掌握了整個落日城內城的命脈,從給排水到其餘地下管道,從小路到無人知曉的秘道,甚至包括了晷塔對工作作息的指示。」

顧川忍不住問道。

那時候,門、窗、窗帘都拉好了,室內一片昏暗。顧川問過德先生這是否是為了保密。德先生說怎麼可能是為了保密!他說這樣做沒任何意義,但做了會感覺安心。

「你說的是很久以前的民間猜測,是對的。」德先生也是從落日城老人那裡考證的,他繼續說道,「但一切昌盛都不能永恆。按我掌握的資料來看,圓塔家族在第三次黃昏戰爭時期,權利遭到了分割。這次分割,就是我即將要寫到的部分。」

在這次中央對圓塔家族的分割中,晷塔的維護權被移交給新成立的議事會,圓塔家族對建築的絕對壟斷也被落日城獨一無二的冕下親口說「不好」。於是一日之間,民間的工程承包商次第崛起,圓塔家族再不復原本的恢弘。

德先生正在寫的建城史的草稿稱圓塔家族掌握一項特別的技術,能夠讓他們輕易地使得石塊粘合壘砌,這叫顧川好奇:

「自由控制石塊,或者輔助燒出磚瓦,這是怎麼做到的?」

「這就沒人知道了。我們想這種技術應當也是出於某些奇珍異寶的功能。」

德先生答道。

「圓塔家族的建造過程,絕不讓任何族外之人看見,圓塔家族也從未有過出借或公開使用什麼奇珍異寶的記錄。」

只要奇物不到手,就絕難盡知其效,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技術也就難以猜想了。

「可是建築工程這種事情參與的人極多,也不可能每個人把秘密保得嚴嚴實實吧?總有人會泄露點出來吧?」顧川翻過德先生草稿的又一頁,迷惑不已。

「首先,圓塔家族已經很少做外界的工程了,最近一次也是十二個節氣前,第六次黃昏戰爭的終結。其次,小川,落日城的普通法是保護版權的,是禁止泄密的,你明白這個意思嗎?」

「我不太明白。」

「假如你泄密被家族確證,家族是有權當街把你處死的。這就是臭名昭著的無限報應法。」

這話把顧川嚇了一跳,他對落日城的法律不甚了解,不知道居然如此嚴厲。

德先生繼續說:

「最後,也有一些小道傳言,說得信誓旦旦,但真不真,假不假,就誰也不知道了。只要圓塔家族不公布,又有誰能憑小道傳聞確定其中內情呢?各個家族的本錢就是那些密不外傳的技術呀,這些技術要是被每個人都知道了,那家族的生意、根本也就盡數動搖了,它們與平常的小家族也沒有什麼區別了。」

「我懂了。」

少年人顧慮重重地回應道。

那時,窗外飄起了幾許雨花。隱約能見的山消失在濛濛細雨里。偌大的江河隨之泛出一連串的水花。落日城到了小雨連綿的節氣了。

在這細雨連綿的季節里,惹人厭煩的現實的事情很多。比如身上淋雨了,顧川就會忍不住地想要像上一世一樣洗個熱水澡。

然而租屋沒有澡堂,只能去街道的公共浴室。

幾天後,顧川做完一個老軍人的訪問,回到德先生家。德夫人正在幫德先生撰寫送往內城的信件。這信件,顧川一來,她就遮住了。

顧川知曉這是信件有保密要求,也不起疑,但發覺德先生出去了,就問:

「先生這是去哪了呀,夫人?」

德夫人的面色不好看。她抬起頭來,靜聲道:

「上淮有個沙龍,德先生趕赴沙龍去了。今天應該不會回來,他沒有給你安排什麼事情嗎?」

顧川搖了搖頭。

德夫人考慮了會,說:

「那就權當放假。你先走吧,我做個主,今天的工不扣。」

上淮是內城區。內城的進出比外城嚴密十倍不止,需要公民認證。顧川現在的身份絕進不去。

「那倒好了,夫人,我這半天,剛好和明天的休息連上了。」

顧川笑道。

這外表年輕了,心好像也年輕了的人走起路來,都快捷了許多。不知是否上天安排,巧合之事總會撞在一起。

當他回到租屋時,雨花正靠在窗邊,蹙著眉頭遠眺風雨。

「雨花!」

他在樓下叫了一聲,還向她招手。

「你也休息呀!」

那青澀的少女,便睜大了眼睛,去望窗下的人,窗下的人也在笑著回望她。淅淅瀝瀝的雨中,那人高興得好像一點也沒有她在這城裡遇到的許多困擾。她突然就有點羞惱,轉過了頭。

顧川噔噔噔跑上樓去,打開房門,摘下雨衣,見到雨花正裝作漫不經心地在插花。

「你這是從哪裡帶來的植物呀?」

他走近雨花旁邊,一種好聞的味道,叫雨花低下了頭。

這女孩用蚊子細的聲音答道:

「我老師有些不用的盆栽,我就帶回來,裝在窗邊上,想著,把這裡弄得好看一點。」

她的心思細膩,一直想把這同村人臨時的住所打扮得漂漂亮亮,顧川是知道的。

「那你真是有心了。」

他由衷地讚歎道。

雨花的頭更低了,有種古怪的沉默與寂靜……就是不再活潑了。

而那時,顧川的注意力被雨花手中的盆栽吸引了。在這個穿越者的眼裡,一切這世界的東西都是新奇的。他沒見過這種花,就問:

「這是什麼花呀?」

那是一大片的綠葉里,零零星星地開著幾朵黃色的小花。

「這是小綠蘿花,只在離日照村很遠的一處高原里開放,以前很受落日城貴人的追捧,養殖多了,也就尋常了,成為一種簡單的禮儀裝飾花朵。」

雨花低著頭說完,長久無聲。

她抬起頭來,卻見到顧川就坐在另一邊,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她。她嚇了一跳:

「怎麼了?」

顧川沒回答,只反問道:

「最近,你過得還好嗎?總覺得你的心思好像很重。」

十個人里有四個人已經不住在這裡了,改住在僱主的家中。如今還住在這兒也就剩下六個,河岸,卵石,雨花,山桃,清露,還有他。

雨花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說道:

「還好吧。」

「你的那個搞祭典儀式的老師或者你的同學們沒欺負你吧?」

同學是個有點奇怪的詞,雨花大致理解為一起半工半學的學徒的意思。

她笑道:

「也沒有,不是這些啦!都沒有的!我覺得落日城的生活還是很好的。」

「好在哪裡呢?」

少年人照舊不放心,笨拙地說話像是一種強迫的質詢。他一邊說,一邊取出換洗衣服還有大的軟布,裝進袋子里,說自己準備去街道的公共浴室院洗個澡。

「好在……」雨花不知道怎麼說,雙目望向窗外灰悶悶的高牆,只道是,「你說過一個詞,說城市裡的生活光鮮亮麗……我想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所謂的公共浴室院沒有溫泉,個人洗浴是個高收費的服務,一般也就是用河水燒的大浴池,少人的白天基本不限時。

等到他穿著乾衣服,整整潔潔地穿過重疊建築里長長的小廊回到住所的時候,幾個女孩子已經把晚餐準備完了。

只是少年人們有一起吃飯的傳統,少一個人啊,都不準備開伙。

「河岸還沒回來嗎?」

「他是沒回來哩。」

山桃答道。

其餘幾人一聲不吭,沒準備吃東西,又好像沒聽到問題。這個現象叫顧川不解。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沉靜地和大家相處了,或者說,他已經很久沒有仔細地觀察身邊的人了,也就沒有掌握到自己身邊的少年人們的變化。

「你們好像都不愛說話了,是不是有人把你們的嘴封起來了呀!」

他張牙舞爪地說道。山桃和雨花就笑了起來,解釋道:

「我在想很多自己白天遇到的事情,白天幹活干累了。」

「那我們先吃吧,給河岸留一份就好,大家早點休息吧。」

顧川又道。

也沒人反駁。

但一直到他們用食用完了,準備休息的時候,河岸也沒回來。

天黑到了極點,但落日城的外邊不論多黑,都有人的聲音。

顧川靠在窗邊,借著微弱的光線,能看到落日城的夜裡,有許多喝得醉醺醺的漢子哭倒在地上。雨水打在這些無家可歸的人的身上,浸透大地。

「河岸不會也去喝酒了吧?」

顧川突然想道。

「他原來不是這樣的人……不過可能被自己的師父同事帶過去了,然後喝醉了。」他猜意道。

直到他忍耐不住困意為止,河岸也沒回來。

不知到了多晚,又到底是什麼時候,半睡半醒的顧川突然聽到濛濛細雨聲里,轉起小心壓抑的開門聲。他立刻醒了,抬起頭來,就見到黑暗裡,一個蹣跚的蒼老的影子靠在牆上。

「河岸……」

河岸靠牆靠了很久,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什麼東西也沒吃,顧川小聲的提醒,他也不回復。直到鹹味的眼淚經過他的嘴唇,他一下子轟然躺倒在自己的鋪子上,神魂萎靡,就像一根柱子倒下來、已經粉身碎骨。

「發生了什麼?」

顧川的鋪子就在河岸旁邊。

「沒什麼。」

那時,河岸說。

「哈哈,沒事的,說給我聽吧,也許告訴我,就會有好的事情發生呢?」

顧川耐心地講道。

但河岸仍然一聲不吭。

「是覺得現在的生活不好嗎?」

顧川問他。

誰知河岸彷彿陷入到一種僵硬的、近乎昏迷的狀態中去了。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外面的雨聲又急促起來,不停地打在窗上,於是他驚醒似的,在黑暗中雙眼可怕地閃亮,以一種破喉嚨的大聲說道:

「在落日城裡,有錢就被尊重,而沒有錢就不被尊重……這是為什麼呀?」

隨後聲音變小,小得比下午的雨花還小:

「我不太明白這樣……我要睡了,對不起,川。」

顧川無法回答他的問題,也不知道河岸發生了什麼。

他也沒有問。

河岸的經歷與顧川的經歷必定是不同的。每個少年人那敏感的心靈中也必定存在無法相理解的異處。

他只說道:

「那你覺得現在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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