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了斷
駱雲峰和耿三強兩個人在樓下便利店買了盒煙,走出春海小區大門。
「三強,你車停哪了?」
「停路口拐彎那邊了,中巴車又大又高,停路邊人家做生意的都嫌擋人家門面。」
耿三強仰著臉,接著說道:「要不是因為能天天離著俺家菲婷近點,可以看著這些鬼祟的小毛賊離菲婷遠點,這車我早都開的夠夠的了。」
「呵呵,還你家菲婷。你這叫的可挺熱乎,人家倪菲婷答應你了嗎?」駱雲峰揶揄道。
「嗨,你小子怎麼能這麼說呢?俺家菲婷那是對我相當的中意啊,上周日還喊我去給她姥爺修電動車來著呢,還留我在她姥姥家吃的飯呢。」耿三強不無得意的晃著黑腦袋。
駱雲峰笑到:「有你這啥都會鼓搗的免費大勞力,白用誰不用啊!還特意留你吃飯,我看是人家老人隨口客氣客氣,你順桿爬賴著蹭的飯吧?哈哈。」
「有你這麼說話的嘛,你小子怎麼就不盼著你兄弟點好啊?」耿三強把臉扭一邊去了,來看被駱雲峰說中了九成九。
「哎,三強,不過說回來倪菲婷這丫頭還真是不錯,長的可人不說關鍵是能力還挺強,你們旅行社的計調里她算是最有能力的了吧?」
說到倪菲婷,耿三強立刻來了精神:「那是必須的啊!其他人三個綁在一起也比不了俺家菲婷啊!上周送老大一家回牟平老家,他還跟他老婆說等忙過了這個暑期旺季就要提菲婷當副總呢。他跟嫂子坐在後面說的,以為我在前面開車聽不見呢,可我強哥是誰啊!那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人物,我聽的是真真的。」
「要是你覺得倪菲婷真的對你有意思,那我就犧牲一次,給你當個道具。你就說峰哥遇上堵心事兒了,拉她一起吃個飯,求她幫忙開解開解我,給你倆創造點眉來眼去的機會。」
「當然有意思了,那是相當的有意思!那我等會兒就打電話約她,咱可說好了,吃飯的地方可得我選,嘿嘿。」耿三強順著桿就上來了。
耿三強開的是旅行社的25座豐田考斯特中巴車,放著老爹耿秋成給他找的海事局開小車的工作不幹,為了天天能見到倪菲婷,非要應聘來開這麼大個車。
打開車門上了車,耿三強回頭問駱雲峰:「我說雲峰啊,你今天這事兒可不能就輕易算了,必須得爭啊!雖說這兩年糧食漲價漲的厲害,你家廠子賺錢少了,可奶奶給你的那份股份好歹一年也能分個十萬八萬的吧,起碼你也能有個保障。奶奶給你留下的就是這點股份和海邊的老宅子了,你可千萬把你有性格的一面收好嘍,可別一張嘴啥衝動的話都往外說!」
「行,知道了。到了廠子看看情況再說。」駱雲峰順嘴答應著。
出了縣城城關牌樓就看見兩公裡外矗立著的冒著白色蒸汽的蒸餾塔了,那裡就是駱家的華鑫酒精廠了。快到工廠大門的西側路邊,停著幾輛滿載玉米的大貨車,等待進廠卸貨。
「三強,你就給我停門口路邊吧,晚上在哪吃飯你跟倪菲婷定好了打電話告訴我。」
「好勒!不過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你可記好了哈,峰少爺。咱現在啥身板,家裡缸里有多少米,你可得心裡有個數!」耿三強回頭瞅瞅駱雲峰道
「嗯,知道。只要大伯做的不是太過分,給個合理解釋也就得了。人家畢竟是長輩,再說咱也是在人家的屋檐下混飯吃,這個道理我明白的。」駱雲峰認真的答應著。
下了車,跟門衛的肖大爺打了個招呼,駱雲峰就徑直往二層的辦公樓走去。
鐵欄杆隔牆裡邊的粉碎機正在成噸成噸的粉碎玉米粒,發出巨大的噪音。蒸煮車間兩個蒸煮罐煮出的玉米粥的味道瀰漫在整個廠區。
遠一點的兩個蒸餾塔冒著白色的蒸汽,旁邊的一排發酵罐頂的操作平台上兩名工人正在往罐里投放酵母,整個廠區顯得忙忙碌碌的。
「忙過這個月,就到了暑期停產設備檢修的時間了,大伯就算真的容不下自己,就不能等過這一個月嗎?」駱雲峰心裡暗暗想著,走進了辦公樓。
「大哥,你過來了。」駱雲峰一進門迎面先遇上了駱雲丹。三叔的這個寶貝女兒是他的心頭肉,放出去總是不放心,東海財經學院剛剛到大四實習期就被三叔駱明軍給叫回來安排在財務室跟著學習管賬了。
「小丹,大伯在辦公室嗎?」
「大哥,大伯在呢,我爸也在,我剛剛隱約聽見他倆吵了兩句。」駱雲丹回答道。
「哥你別上火,跟大伯有話好好說。」駱雲丹一雙大眼睛裡帶有掩飾不了的擔憂。
二伯駱正軍失蹤了快二十年了,他們兩家幾乎沒有什麼走動,只是小的時候每年暑假去海邊二奶奶家玩的時候才跟駱雲峰這個哥哥能在一起住上幾天。
雖然跟這個大哥接觸的並不算很多,但心裡還是覺得如果跟大伯家的二哥駱雲哲來比較,還是這個接觸的不多的大哥駱雲峰更親近些。
「好的,小丹。放心吧,你去忙你的吧,謝謝你。」
駱雲峰上了樓梯來到二樓走廊盡頭的總經理辦公室門前,做了兩次深呼吸,控制了一下情緒,讓后輕輕的敲了三下門。
「進來。」是三叔駱明軍的聲音。
駱雲峰推開門進了房間,看到大伯駱光軍坐在辦公桌后的碩大的老闆椅中,面色陰沉。三叔駱明軍坐在對面的沙發上也是面無表情,看來這親兄弟倆人剛才鬧得不太愉快。
三個人對狀況都心知肚明但誰也沒開口,屋子裡出現了尷尬的氣氛。
「我說雲峰啊,你來是問今天報紙上聲明的事吧?」終於還是大伯駱光軍先開口打破了僵局。
「嗯,我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駱雲峰迴答道。
雖說駱光軍是家族中主事的,在外做生意多年,也是老家村裡最有實力的一位,好幾個小輩都很懼怕他,但偏偏他駱雲峰對這個大伯從小就既不懼也不怕,這可能是老爸駱正軍從小給他講了那麼多故事,那麼多做人的道理的緣故也未可知。
「嗯,這個事情也不能怪誰,前面這一排罐才出了那麼少的酒,浪費了幾十噸玉米,給廠里造成了三十多萬的損失,這批玉米投料前是你檢測併入庫的,單據上都有你的簽字。現在市場行情這麼差,廠子也是在苦撐著,這一下出了這麼大的生產事故造成這麼大的損失,你肯定要負責任的。」駱光軍眼睛盯著駱雲峰說到。
「首先大伯,原料檢測並不是我的工作,那天抽檢的時候檢驗員老任肚子疼的厲害,正好我從邊上路過他讓我替他看一會兒,他說已經檢完了玉米都沒問題,就等粉碎車間來提料了。」
「結果他跑去上廁所將近一個小時也沒回來,粉碎車間過來提料說是料斗要空了,得趕緊往裡填料要不就得停機了。我怕機器停車影響生產,而且老任也說都檢測完了沒問題,看他們那麼著急,我就簽了個字讓他們先提料了。」
停了一下,他接著說道:「我剛簽完字老任就回來了,老任回來後生產上的人才開始拉的料。我剛來廠里,生產上的事情都還沒弄得太懂,這個你叫老任來問一下就能證實。」
「再有一點,就算我真的有沒遵守生產規定的地方,造成了什麼後果和損失,也應該是大伯你來批評我,在廠子內部進行處理,真要開除我也沒有必要登在報紙上吧?」駱雲峰直視著大伯的雙眼,一字一句的回答道。旁邊沙發上傳來三叔一聲嘆氣聲。
駱光軍微仰著頭,看著這個一米八五,比他高出半個頭的侄子毫無懼色的眼光,臉上稍微抽搐一下說到:「嗯,登報這個事情的確是不對,但也是個意外。是我前天晚上看了生產報表后氣壞了,自己說了兩句埋怨的話,讓雲哲聽到了。結果他昨天中午跟他在報社的那個同學小林喝酒的時候就把我說的氣話給念叨出去了,喝完酒一衝動他們就給排版發出去了。」
「那麼叫老任來問問事情經過吧。」駱雲峰平靜的說道。
「呃,老任嘛,出了這麼大的生產事故我脾氣一上來就把他給罵了一通,開除了。他老家是河南的,收拾東西坐車走了,接他崗位的蔡明傑找不到放報表柜子的鑰匙,打電話找他問,電話卻是無法接通了,可能是換號了吧。」
駱光軍像是沒看到駱雲峰的銳利目光,低下頭端起茶杯吹了吹漂在上面的茶葉,吸溜了一口。
駱雲峰徹底明白了,這就是大伯安排的一齣戲,為的就是收了奶奶的那百分之十的股份,順便踢走他這個礙眼的侄子。之前他還抱有一絲樂觀的幻想,沒把人心想的那麼暗黑,何況這個人還是他駱家的。
他側過頭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三叔,駱明軍老臉有點掛不住,低下頭擺弄著手裡的打火機。
「駱總,我都明白了。」
聽到駱雲峰改了稱呼,駱明軍一下把頭抬起來,看著這個好像突然不認識了的侄子。
「駱總,既然都安排的這麼明白了,廢話我也就不說了,那就聊點有用的吧。」
駱雲峰頓了一下,繼續說到:「我知道這裡面的關鍵就是奶奶給我的那百分之十的股份。這次如果真的廠里有三十幾萬的損失,那老任是直接崗位責任人,跑到哪也能找回來。駱雲哲的同學才進報社幾天?就能有能力在報紙交付印刷前幾個小時更改版面?所以不用弄的這麼複雜了,免得事情鬧大了,弄得整個駱家臉面都不好看。」
「我奶奶她老人家剛走,墓地也還沒來的及買,奶奶當時入股了二十萬,駱總把這二十萬退給我吧,我去老家村子邊上買地給奶奶修個墓,她一輩子不願離開海邊的老房子,就讓她在那邊入土為安吧。我們這一房是錢不多,但是不缺做人的骨氣,我不會賴在你們這裡的,讓財務給我轉賬,我來簽股份轉讓協議,然後咱們就兩清了,以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吧。」
駱雲峰把這一番話說完,駱光軍倒是臉上不紅不白的,駱明軍的頭低的更深了些。
駱光軍又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說到:「嗯嗯,本來呢這次的事情的確是處理的快了一點,雲哲跟他同學也是有點欠考慮了。不過,現在你的態度這麼明確,想來這個問題也是考慮了些時間了。既然是這樣,那我這個做長輩的也不能為難你,就按你說的二十萬,我也不還價了,我這就通知財務把錢打到你的銀行卡上,當然還有你個人的離職工資一起結清。」
「好,駱總那你列印股份轉讓協議吧,我來簽字。」駱雲峰語氣中沒有一絲猶豫與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