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八十三章
經過上次生病,被易輝好一頓收拾之後,孫韶深知有個好身體的重要性。所以,年前因為要應付期末考,肖統介紹來的那兩個經紀人的邀約,孫韶本來有心想在年前先見一見那兩個經紀人手裡的藝人,聽聽她們的嗓子,但是思來想去,還是只將五感、羅美玲以及那位天王級唱將的歌給搞定,其他便不再往身上攬事兒,一門心思休著假,等著過年。
孫母也在年前將該忙得都忙定了,然後開始籌劃年節的事情,她一邊做著各種規劃,一邊跟躲在家裡享清閑的孫韶商量著,要不要繼續回老城區的公寓里過年。
聽到這茬,孫韶不由驚奇地叫出來:「咱們家老公寓還沒拆呢?」
孫母聞言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拆遷款還沒談攏呢。」
孫韶咋舌,「還沒談攏?」
因為這一年,先是孫韶向她出櫃,好不容易,她克服了心裡層面的問題,接受兩個孩子的特殊情況,與孩子們住到一起了,但每天不是忙著適應新生活,就是忙活著她工作室的事情,這越往後,隨著接觸的各種各樣的人多了,孫母又將自己讀老年大學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這麼一來二去的,一整年下來,回頭看,才發現她已經忙碌而充實地走過了三百多個日子了,而老公寓那頭也一直沒有通知她們該做簽約什麼的,便一直擱置了。
直到上周,她把手裡的單子全部交接出去后,才終於清閑了,回去看了看老鄰居,和郝會計她們一聊才發現,怪不得一直沒人通知他們回去簽個字搬個家什麼的,原來這都一年了,拆遷款和回遷房的事情還沒談攏。
「咱們那塊兒小區,你也知道,有不少退休的老幹部一類的,而且住的也都是中老年人居多,都住了大半輩子了,臨老還來這麼茬,誰都不樂意動。而願意動的那些,自己又做不了主,外面工作打拚的兒女們一聽要拆遷,就全都趕回來了,各個都有自己的想法。」孫母一邊說一邊嘆氣。
孫韶笑著攬住孫母的腰,「怎麼樣,還是我這樣的兒子省心孝順吧!」
孫母失笑,戳了戳孫韶的腰窩子,笑他皮厚,轉而又道:「所以,郝會計跟我商量了,說不管他們怎麼吵吵嚷嚷怎麼想的,我們圖個省心,就不摻和進去了。找個時間,我去找開發商把合約簽了,不等回遷房了,直接全部折成現金。我估摸著,這些錢再加上我手裡的今年的進項,還是能到不錯的地段給你全款置辦一套房子。」
孫韶聽了,心裡不禁動容,「媽,錢你自己留著吧,買那麼多房子空那兒幹什麼?」
孫母不贊同地看著孫韶,「我都這把年紀了,你們倆又這麼孝順,就連家裡的花用都一分都不要我出。我留那麼多錢在身上幹什麼,這錢放銀行也是越放越不值錢的,其他投資什麼,我又不懂。就給你們小兩口再買點固定產什麼的,就是不住,往外租,或者以後需要用錢了,賣掉也行啊。」
孫韶最後拗不過孫母,只能按照孫母的意思辦了。心裡同時也心算自己卡上有多少閑錢,孫母說得不動產的事情也確實打動了他。
他明年下半年就該大四了,他的專業課,雖然沒掛過科,但也只能說馬馬虎虎,靠專業課吃飯,肯定是天方夜譚。
如果真的專職在家做soho族,把音樂製作當成謀生的工具,那麼再喜愛的事物,最後也變得壓力無限,容易倦怠。很有可能,到最後,也許為了向市場妥協,就沒有了現在那份自在。
想來想去,孫韶還是覺得自己得給自己再弄個副業,投資點資產或者不動產,不求變土豪,起碼要保證自己衣食無憂,能真正地在音樂上按照自己的想法走。
於是,如此這般,孫韶跟孫母說了自己的一些想法,買房買哪個地段,看著容易升值;既然他們也不缺住房,不如買幾個往後發展不錯的門面房,用來收租;最後又提及了幾個日後會有大前景的公司,看看能不能投資。
說著說著,孫母又想起他們上半年的時候說好要買的那套別墅,當時還正在籌建呢,只是後來把錢都捐了出去,然後錢不夠了,就耽擱下來。
後來也沒再去看了,這都大半年過去了,那套當初看好的房子也肯定賣出去了。不然那一套她倒是很心動,她手裡這一年的進項,孫韶手裡的,再加上拆遷折現,最後再由易輝添一點,一家人加未來的孫子孫女往後住得大房子就能定下來了。
現在,只能說一聲可惜了,暫時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按照孫韶說得來做了。
母子倆緊接著又說了一會兒年節前後的事情,母子兩人說著說著,同時說起了一個人的名字——易煜。
「阿易大哥好久沒看到了,過年會回來吧?」孫母問道。
孫韶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說起來,確實很久了,上次和他一起吃飯,還是三個月前。過年會來的吧……」
孫韶也不確定,孫母譴責地看他一眼,「我讓阿易去說一聲,平常就算了,過年……不管什麼行當,再忙也得一家人團圓了。」
孫韶笑著點頭表示自己絕對贊同,但是,經由這茬,想起好久沒見到易煜,好像連相關的消息都沒怎麼聽到,心裡不禁飄過一絲陰霾。
房子的事情說定沒幾天,孫母就麻利地跑到老城區那裡,和郝會計一起,把自家公寓的拆遷合約給簽了,款項三五個工作日就到賬。
孫母便想借著這幾天功夫,將老公寓收拾一遍,能帶走的就帶走,帶不走的也得處理一下。但是因為她沒和鄰居們站在統一戰線,率先投降簽了拆遷合約,不好意思在臨走前弄得太大張旗鼓擔心惹了眾怒,只能自己和孫韶兩個人一點一點捯飭。
母子兩連著三天都呆在老公寓這邊,一邊收拾一邊看著舊物回憶各種過去的趣事,孫韶還好,孫母到了這時,每每說著說著,便有些不能自已,尤其說道孫父的時候,眼眶裡總是帶著淚在笑,孫韶看著心裡難受,又覺得這樣也好。
每晚易輝工作結束都會過來給母子兩人送飯,順便搭把手。
前面三天,母子兩人將屋子裡的小件物品全部處理乾淨,到了第嘶天,老公寓里便只剩柜子沙發那些大件,兩人還真搞定不了,就在他們憂鬱著要不要還是找鄰居來幫忙的時候,易輝帶著易煜出現了。
孫韶母子兩人是又驚又喜,一邊讓兩人幫忙,一邊問易煜這段時間忙什麼,總不見人影。
易煜笑著敷衍了幾句,只說瞎忙活。孫母不覺有異,但是孫韶卻敏銳地察覺了些什麼,到底是什麼,他一時半會也說不好。
暗自觀察了好半天,直到看到,易煜和易輝捲起袖子,親自上陣,和孫韶一起,三人合力搬著大柜子下樓時,孫韶才終於知道這違和感來自哪裡。
易煜這次過來,居然前後都沒有一個人跟著,往常,就是人最少的時候,他身前起碼也是會跟著一個司機兼保鏢一樣的人物的,可今天,孫韶四外瞄得眼睛都快抽筋了,也沒看到一個人影兒。
起先,他還想著,是不是跟電視劇里演得一樣,暗地裡其實有一堆人盯著或者怎麼樣,直到易煜誇張地拍著大腿嘲笑他,他才知道自己想岔了,他頂著易煜的嘲笑,易輝藏在眼底的笑意,摸著鼻子默默轉身走進屋子裡。
晚飯,大家是在老公寓附近的一家川菜館子里定了一桌菜,讓送到老公寓里來。
屋子裡已經被搬空了,四人在地上鋪著報紙,將菜全擺在地上,席地而坐,甩著筷子就吃上了,吃著吃著,再者和空蕩蕩又確實老舊的寓所里,眾人不自覺地聊開了。
先是孫母說過去和孫父剛出來時,也是這樣,那時候確實窮,租個小小的屋子,除了一張床以外,連個像樣的傢具也沒有,吃飯都是將菜放到小凳子上,人坐在地上或者蹲著吃。
然後是易煜和易輝也說起他們在孤兒院的時候,那時候孤兒院里吃頓飽飯不容易,都是要靠搶的,搶到足夠多足夠好的食物的孩子,從來不再桌子上吃,因為保不齊,吃一半就被別的孩子搶了,搶到食物的,通常都是跑到角落裡,或者院子沒人的地方蹲著或者坐在地上吃飯。
易煜和易輝在一起的時候,都是易煜兇悍地搶到食物就跑,易輝傻愣愣地跟著他跑就行,說到這,易煜便嘲笑起易輝小時候跟在自己身邊做跟屁蟲的階段,又愣又可愛。
再然後,易煜走後,不到一年,易輝便也學會了自己搶食物,然後找地兒藏起來蹲著吃了。
說到這裡,易煜忽然沉默了很久,只不停的喝酒,孫母和孫韶看氣氛不對,趕緊岔開了話題,易輝也覺出不對勁,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從哪說,他剛剛說自己學會搶食,也不過是看興頭足,隨口那麼一說,卻不知道易煜會這樣。
易煜也不再吃菜了,一個人默默地灌了三瓶酒,才笑得十分難看地看向易輝:「哥後來沒回去找你,你恨不恨我?」
易輝怔怔地回視他,好半晌才悶悶地道:「起先恨,後來又遇到你了,就不恨了。」
「為什麼?」
易輝悶悶地拿起一旁的酒瓶子,也喝了大半瓶才理所當然地道:「你是我哥。」
易煜的眼眶因為這句話,忽而就紅了,孫母和孫韶一時間也被這氛圍弄得鼻頭微微發酸,說不出話來。
氣氛沉默了好一會兒,易煜才低聲地呢喃:「我也不想的……要不是、要不是……我一定會去接你出來的,就是再苦,我也會帶著你的。但是……」
易煜苦笑,不再往下說,易輝神情微動,卻不接話,孫母聽著,只悠長地嘆了口氣。
孫韶直覺易煜沒說清的話里一定藏著什麼過往或者隱情,但是到了今天,這些過往或隱情,也只能變成故事,說多了,反而更難受。
他揉揉鼻子,大聲道:「難得一家人團聚,雖然還有一周才過年,但我們這也算是提前過年了!一家團聚,開心快意就成,藉機干一杯吧!」
眾人附和,就連一向不沾酒的孫母,也端著紙杯子倒了一點,和眾人幹了一杯。
這夜過後,易煜又一聲招呼都沒打就消失了,這個消失是真的消失,孫韶和易輝連著打了幾天電話,不是佔線,就是一直沒人接。
兩人一度找到賀六那裡,只是賀六這裡能獲得的消息也實在不多,只是,不管怎麼說,當年也在江湖上飄過,多少還有點路子,打聽到這段時間上面打|黑力度很強,賀六說大概是近了年關的關係,往年都會這樣,越近年關,上面各種肅清活動都會加大力度。
孫韶聽了「打|黑」兩字,心裡忽然一顫,不由想起自己上輩子時的事情,今年一過,明年在西南地區,會有一場有史以來最高強度的打|黑運動,當時鬧得沸沸揚揚,拉下馬了好幾個聲名在外的大人物,同時也雙規了不少高位者。
這場活動下來,曾經一度還被當成一種新型模式在全國推廣,h市與西南地區就算不是緊鄰著的,隔得也不遠了,這場活動……
想到這,孫韶強忍著自己心裡不好的感覺,自我安慰著自己,同時,眉頭緊蹙,十分想找個時機,最好能將這消息透露給易煜。
於是,在聯繫不上易煜的這幾天,孫韶反而顯得比易輝更憂心匆匆,使得易輝還要反過來不斷安慰他,每每這時,看著易輝的臉,孫韶心裡便一陣陣地感到難受。想起那晚,易輝說給易煜的那句話「你是我哥」,只一句話,能說的不能說的,都在裡面了。
易煜是易輝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如果,易煜不能在這場肅清活動里安然退身,最難受的,應該是易輝吧。
想到這兒,孫韶便狠狠抱住易輝的腦袋,催眠一樣告訴他,自己會永遠陪著他,看到孫韶這翻唱的樣子,易輝的安慰也變得蒼白了,心裡只要一想到易煜,也是時刻焦灼的感覺。
如此過了幾天,就像易煜忽然消失一樣,他又忽然出現了,帶著他的一幫小弟們,駝了一堆東西,說是年禮,送到了易輝的小公寓門口。
隨後,易煜遣散了自己的小弟們,笑吟吟地走進屋子裡:「回來過年。」
孫韶和易輝都有些呆愣,倒是孫母率先反應過來,一邊責備他上次不告而別,一邊又說他真鋪張浪費,順便問他這次能呆幾天。
「三五天吧,過年嘛……哪行哪業都要消停幾天,給大家過個安生年的。」易煜說得含糊,孫母心裡有數,有心想勸,但又知道口頭上的話說什麼都蒼白,最後只在心裡悄悄嘆氣,面上熱絡著招呼易輝和孫韶把東西收拾進去,然後把客房趕緊收出來。
「幸好前幾天掃塵,我把被子都曬了,不然這被子睡了可不舒服……」孫母習慣性絮絮叨叨。
孫韶和易輝被她指得團團轉,易煜癱坐在沙發上,看著這一幕,臉上含笑,眼中寧靜,忽然,他朝著孫母喊了一聲:「媽!」
孫母怔了一下,隨即跑過去,看著他應道,「哎!怎麼了?是不是餓了?」
易煜笑著搖頭,又靜靜地看著三人,不再說話。
孫韶一邊和易輝來來回回的從門口搬東西,一邊瞄易煜。不由覺得這場景,就像遠在外地工作的大哥回家過年,母親心疼哥哥,自己圍著哥哥轉,然後將兩個小兒子使得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