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107章
淳于越本是齊人,按理來說,與陳慎之見面,應該是老鄉見老鄉,便算是不格外親切,也不該故意刁難才是。
其實不然。
淳于越此人,少有名氣,學富五車,才高八斗,而齊國的幼公子田慎之,則是一個空有資質,不學無術的浪蕩子。
多少人想要拜荀卿為師,唯獨他田慎之一個人入了荀卿的法眼,何等殊榮,然而田慎之不但不感恩,反而浪費了荀卿的一片苦心,最後被荀卿怒而逐出師門。
在那個年代,師門和門第一樣重要,舉火燒天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君主能有幾個?看的還是門第和出身,若是荀卿的徒弟,哪個國家不爭著搶著奉為上賓?若沒有敲門磚,給人提鞋都不配。
田慎之抱著如此好的資源,卻打了一手爛牌,別說是淳于越了,天底下想必沒有一個儒生看得起他。
不過他們都不知,田慎之已然不是田慎之,如今變成了陳慎之。
淳于越頂是看不起陳慎之,覺得陳慎之不學無術,乃是儒家的恥辱,且齊國的斷送,與齊國這些公族密不可分,誰也不能免罪。
而這樣一無是處之人,竟然是陛下眼前最大的紅人兒,淳于越能不生氣么?能不找茬兒么?
試想想看,陛下沒去泰山封禪之前,還在虛心請教淳于越儒家封禪之道,這一去泰山封禪沒有幾個月,從外面帶回來了一個心頭寶大紅人,此人若是有才識也便罷了,偏偏是個酒囊飯袋,淳于越心裡如何能服氣?
陳慎之低頭去撿地上的月餅,淳于越故意踹了一腳月餅,將栗子餡兒都踹出來了,還抬起腳來,狠狠踩在月餅之上,用力一碾。
本就殞身不恤的栗子月餅,這會子更是四分五裂,成了爛餅子,爛的是一塌糊塗不能再爛。
淳于越還險些踩到了陳慎之的手指。
陳慎之把手往回一縮,避免被踩到,長嘆一口氣,慢悠悠站起來,平視著淳于越。
淳于越語氣滿含警告:「休得再用你那些邪辟之術魅惑陛下,否則……」
陳慎之打斷了他的話頭,道:「僕射大夫,您可知這天底下,最可恥的是什麼人?」
淳于越不屑,上下打量陳慎之:「不正是齊公子你么?」
陳慎之搖頭,指著地上的月餅,道:「是浪費糧食之人。」
淳于越一僵,陳慎之又道:「不以惡小而為之,不以善小而不為,僕射大夫學富五車,想必也知道這個理兒,您今日浪費糧食的舉止,與您厭惡之人,又有何異?」
「一派胡言!」淳于越冷冷的呵斥一聲,但也沒有再為難陳慎之,轉頭離開。
陳慎之又嘆了口氣,望著地上的月餅:「幸而還留了一合,不然全都浪費了。」
他蹲下來,用手掌歸攏月餅的碎渣,總不能讓這些碎泥就攤在這裡罷,若是有人路過,必然要踩得到處都是。
一方白衫衣擺輕晃,有人站在了陳慎之面前,陳慎之還以為是淳于越去而復返,抬頭一看,竟是嬴政的長子扶蘇。
公子扶蘇蹲下來,幫著陳慎之一起收拾地上的碎渣,一點子架子也無有,一面收拾,一面道:「齊公子,當真是對不住,扶蘇替師傅給齊公子賠不是了。」
陳慎之道:「長公子言重了,慎之並未放在心上,只是可惜了這些吃食。」
公子扶蘇拱手道:「淳于師傅並非大奸大惡之徒,只不過有些時候急功近利,因此才會惡言相向,齊公子大人大度,不記恨淳于師傅,扶蘇謝過。」
兩個人歸置了碎屑,陳慎之這一食合的月餅沒了,得回去取留下來的食合,便順手送給公子扶蘇一隻栗子月餅。
陳慎之道:「這月餅雖不是貴重之物,不過乃是慎之親手理膳,若是長公子不棄,嘗嘗滋味兒也好。」
公子扶蘇並沒有一點子嫌棄,反而十足欣喜,將月餅裝在食合中,笑道:「實不相瞞,幼弟也喜食栗,扶蘇這便拿回去,與幼弟一起分食,多謝齊公子了。」
陳慎之擺擺手,目送公子扶蘇離開,搖了搖頭,看來眼下扶蘇與胡亥干係十足親厚,不過這個公子扶蘇,果然是儒家代表,仁義為懷,風度翩翩,反而是小小的胡亥,還沒幾歲,便學會拉攏人,心機深不可測。
陳慎之將剩下的月餅裝好,提著食合往路寢宮而去,這次沒有了淳于越搗亂,陳慎之可算是將月餅安安全全,全須全影的送到了殿里。
嬴政十分警戒,聽到動靜立刻發現了陳慎之,放下簡牘道:「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做什麼?進來。」
陳慎之這才走進來,左右看了看,還往嬴政的內殿望了望。
嬴政更是狐疑:「找誰?」
陳慎之道:「僕射大夫不在么?」
嬴政挑眉:「你找他做什麼?剛走不久。」
陳慎之剛才看淳于越離開的方向,便知道是往嬴政的路寢宮而去,他生怕在這個地方再碰到淳于越,淳于越再把他的月餅給砸了。
陳慎之搖搖頭:「無事。」
嬴政笑道:「說來也巧,方才僕射大夫也提到了你。」
「這……」陳慎之乾笑:「怕是沒有好事兒。」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嬴政道:「僕射大夫將你說成了一個魅惑於朕,顛倒眾生的狐媚。」
陳慎之:「……」其實陛下你不用說給我聽的。
嬴政笑道:「你若當真有這本事兒也行了,朕便不用打仗了,凡事派你出去走一圈。」
陳慎之:「……」陛下吐槽還上癮了呢。
陳慎之把食合放在長案上,打開蓋子,岔開話題道:「陛下,這是慎之新做的小食,喚作月餅。」
「月餅?」嬴政捏起一塊栗子月餅左右端詳:「果然猶如一輪滿月。」
嬴政欣賞了一番,送到唇邊,輕輕咬了一口,旁邊的寺人看的直咂舌,陛下的飲食必然要通過層層的檢驗,而齊公子帶來的月餅,根本沒有檢驗,陛下竟如此放心的入口,果然寵信十足,是旁人不能比擬的。
其實他們不知道,嬴政之所以如此信任陳慎之,還不是因著二人休戚相關,命運相連,陳慎之又怎麼會害了嬴政,自討沒趣兒呢?因此嬴政再放心也沒有了。
嬴政咬了一口月餅,月餅的外皮油香肆意,卻不油膩,內餡是栗子的清香甘甜,亦不會過分甜膩,栗子特有的香氣唇齒留香,回味悠長,果然是美味兒。
嬴政微微頷首:「不錯。」
嬴政說不錯,這簡直是對栗子月餅最大的肯定。
罷了又說:「說罷,何事兒?你這小子無緣無故對朕大獻殷勤,還做了月餅,有何企圖?」
陳慎之一笑:「陛下,慎之的心思果然逃不過陛下的慧眼。」
嬴政不吃他這一套馬屁:「說。」
陳慎之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兒,陛下日理萬機,千萬別忘了答允慎之的主膳中大夫官職。」
嬴政被他氣笑了:「一個主膳中大夫的官階,朕還能糊弄了你去?旁人都想往高處爬,你撈個主膳的活計,竟如此歡心?」
陳慎之道:「人各有志,也強求不得。」
嬴政一會子功夫便食了一塊月餅,又拿起一塊來,正巧他批看文書累了乏了,有些飢餓,這月餅香甜,適合墊墊肚子。
陳慎之欲言又止,看著月餅的眼神,好像一隻小奶狗看到了肉骨頭,眼巴巴的,還舔了舔嘴唇。
嬴政擺了擺手,讓寺人們全都退下去,殿外候著。
陳慎之見寺人都退出去,這才道:「陛下嘴下留情,給慎之留兩塊,慎之雖做過月餅,卻從未嘗過滋味兒,還想晚上嘗一嘗呢。」
陳慎之就算現在食月餅,也嘗不出各種滋味兒,所以打算晚上變成嬴政之後,再嘗嘗味道,是不是如此美味。
嬴政盯著食合里,為數不多的三塊月餅。
其實這月餅,陳慎之做了十多塊,分出了六塊留給自己,但是另外一食合的月餅被淳于越砸了,陳慎之又給了公子扶蘇一塊,只剩下五塊。
方才嬴政一口氣食了兩塊,可不只剩下孤零零的三塊了么?陳慎之還讓嬴政留兩塊,這「兩塊」想必也是虛數。
嬴政更是被氣笑了:「你若想食,誰叫你做這麼點,為何不多做一些?」
陳慎之挑了挑眉,道:「陛下有所不知,其實慎之的確多做了一鍋月餅,奈何……方才準備將月餅送到路寢來,不巧遇到了僕射大夫,僕射大夫打翻了食合,因而只剩下這麼一些了。」
嬴政一聽,終於明白了前沿後果,突然笑起來,虛點著陳慎之,道:「你這小子,還學會告狀了。」
無錯,陳慎之就是在暗搓搓的告狀。他雖沒有害人之心,但天生是個小心眼子,報復心極強,誰叫淳于越方才砸爛了月餅,還踩了好幾腳,陳慎之可不是要給他告狀么?
嬴政笑罷,道:「朕會敲打淳于僕射,讓你不要難為於你。」
陳慎之挑唇一笑,目的達到,拱手道:「慎之謝陛下。」
作者有話說:
蠢作者新入V的文《誰能拒絕性別兼修的我呢?》《開封府小廚娘》,歡迎去看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