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109章
陳慎之剛想要拒絕,嬴政似乎算準了他會如此,已經搶在他前面道:「想必……三弟不會抗旨不尊,令朕失望罷?」
陳慎之:「……」
嬴政把陳慎之前後兩頭的活路都堵死了,明擺著是告訴陳慎之,不協助糾察,便是抗旨不尊,那是要殺頭誅九族的。
陳慎之看了一眼笑的溫柔款款的嬴政,只好道:「謝陛下,慎之定當竭盡全力,肝腦塗地。」
「好得很,」嬴政笑道:「開宴罷。」
淳于越與李斯不和的事情,彷彿是開胃小菜,很快就被陳慎之協助負責考核官員的事情壓住了風頭,果然是好計策。
宴席一開,很多人紛紛朝著陳慎之而來,敬酒的、恭維的比比皆是,自然,也有不服氣的、不甘心的,甚至不屑的,但是誰也不敢表露出來,只能偷偷在肚子里咽氣。
小胡亥走過來,兩隻小肉手舉著耳杯,道:「慎之鍋鍋!」
小胡亥也跑過來敬酒,笑得一臉甜蜜與無邪:「慎之鍋鍋好膩害!君父肯定沒有選錯人噠!」
陳慎之笑了笑,這胡亥小小年紀,果然已然是知道巴結人的了,旁人家的孩子,這般小的年紀,合該天真爛漫才是,而小胡亥心裡算盤打得響亮。
小胡亥喚的親密,又道:「慎之鍋鍋,你有所不知,其實去年大兄也嘗負責協助左右相考核官員,所以慎之鍋鍋你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可以去問問大兄!」
公子扶蘇年紀比胡亥大了很多,早就過了入朝廷的年歲,這些年的確幫助嬴政打理過許多事情,嬴政也有意無意的培養長子,因而去年將這件重要的事情交給了公子扶蘇去做。
公子扶蘇就在胡亥身邊,聽到他們說話,謙和的道:「扶蘇雖幫不上什麼忙,但中大夫若是有事,儘管開口便是了。」
陳慎之拱手道:「謝過兩位公子。」
小胡亥甜甜的道:「我一見到慎之鍋鍋,便覺得十足投緣!慎之鍋鍋,你要常來找我頑哦!說定了哦!」
眼看著天色慢慢昏暗下來,太陽便要落山,嬴政站起身來道:「朕略感疲乏,諸位幸飲,朕便回去歇息了。」
「恭送陛下——」
嬴政哪裡是感覺疲乏,分明是因著太陽下山,馬上就要和陳慎之對換,所以不想讓陳慎之在如此隆重的燕飲上給自己出醜,乾脆先行離開。
嬴政一離開,群臣們也放開了一些,各自幸酒,便好比公司團建,領導在跟前,同事們自然不好放開來喝,總要兜著點,領導這麼一走,大傢伙兒還不放鬆放鬆?
陳慎之嘴裡沒滋味兒,也吃不出什麼好壞,乾脆悄然離開,往路寢宮的太室而去。
陳慎之踏入太室之時,腦中一片眩暈,熟悉的感覺瞬間湧上,那是與嬴政對換的感覺,絕對不會有假。
他再次睜開眼目,果然已經不在太室的外間,而是坐在太室內間的席子上。
陳慎之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黑色的朝袍,頭上還戴著冕旒,這冕旒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戴的,少說也有幾斤重,壓得陳慎之脖子疼。
踏踏踏……
是腳步聲,有人走了進來,可不是與陳慎之對換完畢的嬴政么?
陳慎之見到嬴政,立刻站起身來,道:「陛下,您封我膳夫中大夫便算了,怎麼還要協助考核官員?」
嬴政慢條斯理的坐下來,他現在的容貌雲淡風輕,自帶一股清冷的姿儀,端起耳杯來輕輕呷了一口:「怎麼,不驚喜?」
陳慎之:「……」便是太驚喜了,因此只剩下驚了。
陳慎之道:「這普天之下,便算是開天闢地以來,都沒有膳夫考核朝廷官員的。」
「誰說無有?」嬴政引經據典,果然學富五車,慢悠悠的道:「古有伊尹,齊有易牙,哪個不是從膳夫起家?官拜國相的?他們必然都嘗考核過官員。」
陳慎之頭一次感覺頭疼,額角鈍疼,忍不住抬手按住額角,道:「陛下你這是糊弄慎之讀書少?伊尹與易牙也不是當膳夫的時候考核官員,還請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嬴政幽幽一笑:「三思是可以三思的,四思五思也未嘗不可,但朕說出去的話,覆水難收,是絕不能收回成命的。」
陳慎之:「……」
陳慎之目光一轉,指著布在太室的長案,那上面擺著各種美味吃食,有炙烤的肉食,也有甜口的點心,都是寺人準備的,唯恐陛下在燕飲上沒有吃飽,特意安排在路寢宮中,旁邊還放著一碗溫熱的醒酒湯。
陳慎之指著這些吃食道:「陛下若是不收回成命,慎之今日便把這些都是食了。」
「你敢!」嬴政道。
陳慎之也沒說話,擼起自己的袖袍,將黑色的朝袍挽上去,露出嬴政肌肉流暢的手臂,隨即一手一個,抓起桌上的烤物便往嘴裡塞,兩腮塞得圓滾滾的,彷彿一隻小倉鼠。
「你!」嬴政立刻站起來:「你再吃?」
陳慎之使勁點頭:「在吃呢在吃呢,陛下別催。」
嬴政:「……」
陳慎之也是當真餓了,他在宴席上有的看沒得吃,吃起來也沒滋味兒,這會子換了身子,自然要過癮了,拚命往嘴裡塞,又抓起一塊糕點,食的滿臉都是渣子。
嬴政豈能看著他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他方才在燕飲上食了一些,剛剛好八分飽,如今再吃怕是要撐著,明日又要積食。
嬴政大步走過去,去搶陳慎之手中的烤物:「你給朕放下!」
陳慎之笑著道:「陛下您可小聲點,萬一外面的寺人宮女聽見了呢?」
嬴政這會子身材纖細,妥妥一個文弱書生,陳慎之一伸手,他便夠不到了,陳慎之伸著手,昂著頭,吃相猶如難民一般。
嬴政眼皮直跳,忍不住蹦了兩下,這一蹦之下,突然覺得自己都被陳慎之帶到溝里去了,蹦蹦跳跳的成何體統?
陳慎之見他蹦起來,差點被嬴政搶走了吃食,一個旋身,動作利索直接上了榻。
嬴政瞪著眼睛,指著他道:「你竟穿著鞋上榻,給朕下來!」
陳慎之知道嬴政有一些潔癖,道:「陛下,您不如收回成命,慎之一介膳夫,實在難當重任,選誰不好呢?」
嬴政道:「便是因著選你最好。」
這個朝廷盤根錯節,如今儒家與法家爭論不休,已然愈演愈烈,泰山封禪便是一個例子,一旦嬴政無法一碗水端平,後果不堪設想。倘或把這件事情就交給儒家的派系,法家必然被藉機打壓,倘或把這件事情交給法家的學派,儒家也會心生不滿。
天下剛剛統一,嬴政這個時候不方便伸手,自然要找一個中立的人來解決這件事情,而放眼整個朝廷,的的確確只有陳慎之一人,乾乾淨淨,清清白白,乃是真正的中立。
陳慎之又咬了一口雞腿,作勢還要把油手往嬴政的榻上蹭。
「且慢!」嬴政頭皮發麻,阻止道:「也不是不能商量。」
陳慎之道:「陛下是否也覺得慎之不靠譜,不能勝任?」
「你的確不靠譜不著調,」嬴政頷首道:「現在想想,朕這個決定或許當真……」
他說到此處,原完全是為了鬆懈陳慎之的注意力,突然合身撲上,一把抓住陳慎之,將他從榻上拽下來。
陳慎之吃了一驚,沒想到嬴政如此「陰險」,不只被拽了下來,還被按在了席子上,動彈不得。
嬴政冷笑一聲:「三弟,你還是嫩了點兒,朕方才想了想,這個決定或許當真不錯。」
陳慎之被壓在席上,嬴政又要去奪他手裡的炙雞,陳慎之眼疾手快,一把將雞腿塞進嘴裡,只露出一斷骨頭來。
「陛下……呵!」趙高從外面走進來,似乎有事情稟報,進來一看,當時嚇得後退了一步。
主膳中大夫斗膽包天,竟然將陛下按在席子上,而陛下……陛下嘴裡還像是叼著什麼東西,仔細一看,是一隻雞腿?腮幫子撐得滿滿當當,鼓起一個大包。
「出去!」嬴政冷聲道。
「這……這……」趙高猶豫的道:「陛下,鄭姬求見,說是親自熬了醒酒湯,想要面呈陛下。」
鄭姬?想必是嬴政掖庭中的妾夫人了。
嬴政冷喝重複:「出去!」
趙高嚇得一個激靈,調頭便要退出去。
「等等!」陳慎之突然發話,他現在是嬴政的模樣,趙高哪裡敢不停留?
趙高硬著頭皮停下來,不敢抬頭,恭敬的道:「陛下,您吩咐。」
陳慎之沒有立刻發話,而是對嬴政咬耳朵:「陛下,您若是不收回成命,慎之只好在你的妃嬪面前,表演一個一口吞雞腿,三口吃下一頭炙烤乳豕!」
嬴政:「……」
嬴政感覺頭皮疼,心口發堵,若不是這具身體是陳慎之的,恐怕嬴政早就被氣死了。
嬴政黑著臉,打也打不得,罰也罰不得,陳慎之無賴到了極點。
嬴政只好道:「收回成命是不可能收的,朝令夕改,朕的臉面放在何處?但朕可以助你考核。」
陳慎之一笑:「謝陛下,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