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意識與沉淪

有驚無險，王軒他們回到了黑雲城堡，這幾天，薇薇每天都要被帶去做健康檢查，而今天恰好在少年閑下來的時候，有人通知少年說首領要見他。

於是他便來到了朵瑪齊格的居室外。

少年敲了敲門。

「進吧。」屋子裡傳來朵瑪齊格的聲音。

推開門，少年看到朵瑪齊格坐在椅子上，拿著酒杯，悠閑地看著他：「別愣著，過來坐。」

少年坐在朵瑪齊格的對面，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現在，可以說一下你的來歷了吧？」朵瑪齊格率先開了話頭。「希望你的話可以解除我的疑慮，畢竟你和薇薇的關係早已不再單純，身為你的岳父，我有權利知道我應該知道的一切，包括你的身世來歷，你的為人，你的狀況，我都要了解透徹，我要對薇薇負責。」

朵瑪齊格緊盯著少年，直視著少年的眼睛，不曾挪動一絲一毫。

少年意識到，這一刻終究還是躲不了。

「我先問你吧，我這個人喜歡一問一答，不喜歡胡亂陳述和拖泥帶水的對話。」朵瑪齊格問少年。「你叫什麼名字？」

「我……不記得了」

「為何會不記得？」

「因為……」少年猶豫了一下。「因為我將自己回歸了原本，讓自己消散，所以，我沒有了名字。」

「具體是什麼事情，請你描述一下，這有關乎你的身世來歷，我有必要了解個大概。」

「……」少年沒有說話。

「別讓我喪失此刻少有的輕鬆和認真，回答我的問題。」

「……」少年咬了咬牙，他並不想談論來到凱亞大陸之前，甚至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的事，因為他不想讓別人知道。

沒有什麼理由，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

朵瑪齊格也有些不耐煩了，正在這時，一股肅穆的金光在少年身周閃爍，一個人形的光影出現在少年身後，那力量朵瑪齊格認識，是規則的力量。

「老東西，你沒資格知道那麼多。」

朵瑪齊格愣住了。

少年也愣住了。

「你怎麼出來了？」少年緩過神來，看向身後的女神代行者。

代行者說：「你擱這裡支支吾吾的，我看著來氣，真窩囊！做事要乾脆一點！一點都不利索……像個女人似的！行了！你坐這吧，我來幫你說。」

代行者看向朵瑪齊格，說到。

「有什麼事就問我吧，當然，我不保證會回答你，看我心情。」

「你是……」這下輪到朵瑪齊格支支吾吾的了，因為此時，他意識到少年的身份可能並不簡單。

雖然看不清樣貌，但面前這個人影是單純由起源之力凝聚而成的，朵瑪齊格從未見到過這樣精純的起源之力。

「我是誰？呵，硬要說的話，我是這位少年的監護人，算是他的母親，你不是他的岳父嗎？那好，有什麼事你和我說，就相當於是雙方見家長，你要不要去叫你的女兒過來？」

代行者說話很犀利，弄得朵瑪齊格好不自在，通常情況下他都是這樣和別人說話，可是現如今一個酷似神明的存在出在自己眼前，對於也窺探一定規則境界的他來說，這就好比於見到了自己的頂頭上司。

而且，這個頂頭上司還說她是少年的母親。

「不不……不，不用了，薇薇還在檢查身體指標，我們聊就可以了……」

「哦，那行，有啥想問的，你就直接問我吧，不是要訂親家嗎？來！咱們倆好好聊聊。」

「啊……那……那我就直接問你了，還是剛才的問題。」

「哪個問題？你給我說清楚。」

「就是……」朵瑪齊格沒想到會直接和少年的母親見面，他凡事都喜歡有準備，受自己掌控，所以現在這個突髮狀況，弄得他尷尬至極。

代行者還想刁難，少年伸手制止了她：「已經可以了，謝謝你幫我說這些，接下來由我來吧。」

「你？你確定你能行？我可是在幫你找回場子，掌握主動權。」

「我可以的，還是謝謝你了……媽……媽……」少年真的不好意思說出口，但是為了配合演出，這忍耐是必要的。

「切，行。」代行者的身影漸漸消散，融入到少年身體里。「好好聊，怎麼想的怎麼說，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啊，那我回去了。」

金光消去，一切又回到了一開始的樣子。

「她……走了？」

「走了，不過可能還在聽我們對話。」

「那是你母親？」

「……是，是我的母親。」

「你母親是天使族的？」

「……不，額……算是，吧……。」

「那你怎麼會使用惡魔族的力量？」

少年沒有說話，朵瑪齊格意識到自己問得太頻繁了，咳了兩聲，轉換一下狀態。

「抱歉抱歉，那就……讓我們回到一開始，我不具體問你了，你自己說一下身世和來歷吧。」

「唉……」輕嘆一口氣，少年說到。「我只說這一次，我以後也不會對除薇薇以外的別人說這些。」

少年繼續說到。

「我來自另一個世界，具體怎麼來的，來之前我是什麼樣，這個我並不想說，但是有一點我可以坦白，打從我來到這個世界，我就已經變成一個全新的我，從頭開始生活了。」

「我一開始到的也不是凱亞大陸，而是這個世界的其他界域，我是不久前來到凱亞大陸的，在我剛到這個大陸的時候……」

少年斟酌了一下，並不打算說出有關小龍的事。

「我因為透支力量，需要釋放多餘的湮滅之力，而這個時候，你的女兒出現了。」

「嗯？我女兒出現了？」朵瑪齊格這時還沒發現少年在說什麼。

「對，你女兒出現了，在別人因為我正要釋放湮滅之力都慌亂而逃的時候，你的女兒，薇薇，反而忽視了我的存在，去和那兩個邪魔單挑，結果就是，那兩個邪魔被炸成粉末，他們的空間裂縫也被炸碎一半，而薇薇她，同樣岌岌可危，如果不是她脖子上的項鏈幫她抵擋了大部分湮滅之力，可能我都沒有機會救活她。」

這個時候，朵瑪齊格才意識到少年說的是不久前深淵裂縫的那次大爆炸。

「原來，是這樣……」聽到少年說話，朵瑪齊格並沒有太大的心理波動。

相反，他反而像是放心一樣。

朵瑪齊格幻想著這個場景，所有人都因為害怕死亡與未知而逃離，只有他的女兒，煌黑公主薇薇！勇往直前！不懼生死！

因為他的女兒就是這個樣子，他最明白了。

他突然回想起薇薇小時候，她母親還在的時候，對他最後說的話。

「……領主大人，如果我以後無法再和你一起面對未來，請一定要照顧好我們的女兒，薇薇她，太過於正義，以至於在面對外敵時，她總是無所畏懼，衝鋒陷陣，可能未來的某一天，薇薇會因為如此的自己而受到傷害，到那時，如果薇薇她……咳咳……還能活下來……請一定要讓她重新過一遍，屬於自己的第二次人生，即使那會剝奪薇薇的自由和夢想，我們也要那麼做，因為作為薇薇的父母，真的無法再看到她受到任何傷害了……」

這段話朵瑪齊格一直記在心裡，而現在了解到真相的他，更加下定決心，一定，一定要！讓薇薇過上真正屬於自己的生活！不允許她受到任何傷害！

征戰沙場什麼的，交給他自己就好，薇薇應該擁有平凡幸福的生活！

「行……我知道了……」

「領主你……不生我的氣嗎？」

「呵，我生什麼氣？」朵瑪齊格獃獃地望著窗外。「薇薇什麼性格，我最清楚，因為是我把她撫養長大的，所以我知道未來很有可能，會有這麼一天，我現在只是慶幸，她還有機會活下來……」

「……」到這裡，少年真真正正的鬆了一口氣。「您這樣明事理，我真的是放心許多，薇薇有一個很好父親。」

「哈哈……」朵瑪齊格苦笑到。「你就別打趣我了。」

「還有別的問題嗎領主大人？」

「唉……沒，沒了……你先回去吧，多謝你的解答……」

「好的，那我就……」

少年剛想說出口的客套話，硬生生憋在了嘴裡。

因為此時，少年看到朵瑪齊格已經閉上了雙眼，緊緊地閉著，好似永遠也不願意再睜開一樣，他手腳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表情複雜得讓人看不透，好似隱藏著無窮的酸苦。

沒敢打擾，少年默默地關門離去，消失在走廊盡頭。

……

……

少年來到一處無人的院落。

這裡好像已經很久沒人打掃過了，斷把的掃帚孤零零的立在角落，地板和石牆的縫隙已經被雜草填滿，就連院落的地面也是如此，稀稀落落，顯盡狼藉。

此時正值傍晚，夕陽遺落的餘暉柔軟地塗抹在空中漂浮的灰塵上，給它們附上一層屬靈的光，像小精靈一樣，自由地在這周圍探索。

院落中央就只有那一把石椅，少年走過去，坐在上面。

「媽，你在嗎？」

「你小子還入戲了不成？」

金光凝聚，女神代理者出現在少年身前。

她緩慢而優雅地跪坐下來，正好將胳膊墊在少年腿上，再把自己的頭悠然地放在自己的胳膊上，輕輕地閉上眼睛，好像在休息。

看到代理者這個樣子，少年心裡不知怎麼的，有點微微發酸，他輕輕地撫摸著她華而不實的金髮，還有她凝嫩的臉頰。

「你怎麼，看起來這麼累？」

代理者沒有抬頭看向少年，只是閉著眼睛趴在少年的腿上，慢悠悠，更像是有氣無力地說道：「我們……都很累……。」

「我哪裡有。」

「你有……因為你的一切……我都看得透徹……」

「那你……是來安慰我的嗎？」

「嗯～」

「……謝謝……」

「不客氣～」

「此刻我的內心，是不是如你現在這般，毫無力氣……」

「是……」

「唉……」

「所～以～啊～」代行者嬌嬌地抬起頭，仰視著少年。「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尋找你自己的真名，並且沉澱你自己。」

「尋找真名？」少年不解。「為何？我已經……拋棄原來的自己了。」

「不，你的存在源自於前一個你，你必須要回想起來，不管你在這個世界叫什麼，你都要回想起來自己原來的名字，不然，我們就會漸漸沉淪，消散……溶於虛空……就像現在這個樣子……」

「那我應該怎麼做？」

「嗯——」代行者又低下頭，閉上眼睛，枕著自己的胳膊。「什麼都不做……但是又要嘗試去做……你會……自然而然……回想起來的……」

「不要說得這麼高深啊……」

「沒辦法……因為你的狀態……我也或多或少……受到干擾……現在……好累……讓我睡一會……少年……」

「你的膝蓋不涼嗎……」

「沒事哦……」

「那快睡吧，祝你有個好夢，媽～媽～」少年順著她的頭髮向下摸去，將手緩緩放在她的肩膀上，用手指慢慢地，有節奏地，輕輕地敲著。

「你討厭……等我……醒了再……哼……再收拾你……」代行者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她貌似睡著了，完全沒了聲音。

少年感覺自己的意識在消散，身子軟弱無力，沒辦法，少年也屈服於這種沉淪感，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那一幕定格在那裡。

沒有風，沒有雨，更沒有沙塵，只有溫暖的斜陽，一個男人歪坐在古老的長椅上，閉眼小憩，另一位青春靚麗的少女，曲腿跪坐在男人的身前，柔弱而又幸福的癱倚在男人的大腿上，同樣也閉著眼睛，像是在休息。

男人表情放鬆，像是沒有任何煩惱。

少女一臉幸福，像是找到了歸屬。

他們彷彿遠離了塵世，居住於遙遠的伊甸園，又或是天堂。

但是卻在慢慢失去自己的存在，概念。

遠處，還在卧室里的朵瑪齊格，用神念看著少年二人，隨後像是看清了什麼似的，微微一笑。

「這哪是母子，這分明就是……一對難姐難弟罷了，不只有少年需要找尋自我，那位『母親』也同樣要如此。」

「呵呵……」

朵瑪齊格站起身，不再去褻瀆那份神聖。

「衷心希望你們，能順利的拯救自我，當然我也懇求你們，請到時候，帶上我的女兒一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