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賀千笑好像忘了什麼事情,等第二天才想起來,忘了要手諭。
他閉目養神了片刻,想起來了自己醉酒時做過的一切,頓時有些頭疼。
他的本意是想收斂鋒芒,未料到還沒裝夠一天,一杯酒就給毀了,好在宴席上沒太子,和原主接觸最多的就是他,要是他在場,定能察覺到什麼。
想想太子對他的憎惡,必定會借題發揮。
而狀元與燕歸二人對他了解不少,倒是無所謂了。
就是有點社死。
他昨晚吐了燕歸一身!
顧不得宿醉后的不適,他匆匆起身,然而還沒坐起來,床邊的帘子驀地被人給拉開,露出張面生的臉。
當然面生,他穿過來前看的是書,很多人的身份都是硬猜。
像現在這樣一點信息都沒有,他猜都猜不出來。
賀千笑把被子抱到胸口,神志清醒不少,防備道:「你幹什麼?」
那人直接坐在了他的床邊,眼睛直勾勾盯著他的臉,嘿嘿一笑:「表弟,我想你了,當然是來看看你。」
他忽然伸出手,就要摸到賀千笑的臉。
手在半空被賀千笑一把抓住,甩了出去。
賀千笑想起來他是誰了,頓時一陣反胃,「來人,哪個奴才放他進來的?!」
這人是原主的表哥羅畢,原主的母族並非是什麼有出息的家族,在他母親還沒封妃時,便沒落了,如今這個表哥,是他母族一個表的不能再表的親戚。
顧念著親情,原主也時常和他走動。
可是他這個表哥,也不是什麼正派人物,對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原主本身有點傻白甜的嫌疑,放在狗血文里,非常適合被「欺負」的體質。
此欺負非彼欺負,說直白點就是被調戲。
幾個奴才急匆匆過來跪下,「六殿下,從前羅公子都是這麼……」
都是這麼大搖大擺的進來的。
估計才開始這些人攔了那麼一兩次,後來見賀千笑沒怪罪,也就懶得去攔了。
賀千笑揉了揉太陽穴。
羅畢湊上來,低聲道:「好表弟,別生氣了,生氣會變醜的,用不用表哥給你揉?」
奴才們都跪著,沒人上前來把他拉開。
在這個宮殿里,要論特別的忠心的,恐怕也就袁圓一個了,因此也就他上前沖著羅畢道:「羅公子,我們主子要起床著裝,不如您先去外邊候著?」
羅畢不情不願,「我幫他穿也不是不行。」
賀千笑沒忍住,從被窩裡伸出一隻腳來,乾脆利落地將人從床上踹了下去。
踹完之後裝作生氣道:「把人給我拖出去!以後他再來,誰放他進來,我罰誰。」
意清殿需要正風氣。
原主待他們不薄,可是斗米恩升米仇,意清殿里的奴才,差不多是這個宮中最散漫、最不護主的奴才,有時還會頂嘴。
不求大難臨頭時他們能以命相護,起碼能在他還健在的時候,能給他少添點堵。
羅畢就這麼被奴才們給拽出去了。
他還不服氣,可是雙拳難敵四手,再不甘願也不行,奴才們也不想受罰。
賀千笑被袁圓給伺候著起床,整裝完畢后,目不斜視地從羅畢身邊走過,在奴才的阻攔中,羅畢伸出手來挽留,被賀千笑當成瘟神一樣避開了。
羅畢:「……」
表弟好狠的心。
要好手諭,賀千笑和袁圓往刑部去了。
賀千笑做足了準備來的,也已經想好了問什麼話,就是沒想到,那個小太監嘴還挺硬,死活不說。
他是個現代人,不支持用刑來逼供,所以想在他身上看出些破綻。
看了小太監片刻,他忽然道:「你的荷包挺好看。」
那小太監瞬間變了臉色,有點想捂,又有些不敢。
但是他還是不肯鬆口。
賀千笑在刑部待了快半天,知道是問不出什麼來了,準備要走,走之前,打通了這邊的關係,讓他們多看著點這個小太監。
出去的時候,袁圓問:「可什麼都沒問出來呢,您就這麼走了?」
賀千笑懶洋洋道:「誰說沒問出來什麼?」
袁圓一臉狐疑。
今日那小太監說的話倒是不少,可是內容統共就一個「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能說,說出來就慘了」。
賀千笑卻想,那小太監身上衣著簡潔,偏偏露出來的那點荷包,針腳細密,做工精修。
這個世界暫時還沒發展出來機械,荷包肯定是手工綉制,然而比起機器做的只好不差,放在這小太監身上實屬突兀。
主僕二人正走著,迎面撞上三個人。
袁圓扶了賀千笑一把,二人抬頭,只聽一聲粗獷的聲音道:「小皇子,你吃酒還沒醒呢?哈哈。」
賀千笑有點懵。
好在他看見了面前的燕歸。
燕歸淡定地看著他,沒有打招呼的意思。
「這位是……申大人?」賀千笑猜測。
他昨天喝醉,加上離得遠,燕歸這兩位部下,他屬實是一張臉都沒記住。
申十忠昨夜還瞪他,今日估計是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沒再記恨他,沖他抱拳,「正是下官,旁邊這位是衛荃,多謝您昨日替我們將軍解圍。」
賀千笑想起他昨天吐了燕歸一身,頓時尷尬無比,「言、言重了。」
「您是我的恩人,不言重,」沉默的燕歸忽然開口道,「燕歸將銘記於心,不敢忘懷。」
申十忠直接大笑出聲。
賀千笑:「……」
莫名有點滲人。
說實話,他只記得自己吐了燕歸一身,至於剩下的,完全沒印象了。
他悄悄拽了拽袁圓。
「您昨夜吐完之後,便抓著燕將軍不鬆手,說自己的是他的恩人,要他投桃報李,」袁圓一臉窘迫,低聲道,「奴才拽都拽不下來。」
賀千笑:「……」
賀千笑看向天空,「今日天氣不錯。」
燕歸:「嗯。」
「如此好天氣,我覺得比較適合賞花,」賀千笑假模假樣,「看諸位將軍似乎有公務在身,我就不耽誤諸位的時間了,告辭。」
在趁著他們來不及說話的時候,賀千笑腳底抹油,立馬開溜。
袁圓眼睜睜看著他飛速進了馬車,差點被落下。
從昨兒起,他看著六皇子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還說許公子那樣的話,更別提替燕將軍解圍了,早上醒來又教訓了羅公子。
不過依他看,六皇子有變化是好事,從前六皇子就是心眼兒太好。
袁圓在馬車外隨行,忽然被賀千笑給叫了進去。
進去之後第一句話就是問:「我昨天還幹了什麼?仔仔細細講給我。」
「……」袁圓回想了片刻,「昨天您說完之後,便昏睡了過去,好像沒了。」
賀千笑鬆了一口氣。
「哦對,昨夜是申大人抱您回去的,」袁圓又道,「燕將軍倒是又說了幾句話。」
賀千笑:「……什麼?」申大人?那個恨不能來錘他的申大人?
「起先是您掛在燕將軍的身上不肯走,申大人便把您扛了起來。」
「燕將軍說:『不得對恩人無禮』。」
「申大人差點笑得把您摔下來。」
賀千笑:「……」
一輩子很快的,沒事。
都怪這具身體,他之前可是千杯不倒,想想人家穿書都是越穿越好,他穿過來之後不止腹肌沒了,酒量還是一杯倒,他不服!
不過他沒能在這種尷尬中沉浸太久。
他們的馬車要穿過集市,就在袁圓準備找個時機從馬車上下去繼續隨行時——他們的馬受驚了,把整個馬車帶的偏離了方向。
賀千笑被袁圓給扶住。
他喊道:「何事驚慌?」
一個人侍衛掀開帘子,道:「六殿下,前方有百姓正吵架,屬下怕馬車傷人,拽了韁繩。」
賀千笑以前挺愛湊這種熱鬧,可是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道:「換個路走。」
「是。」
就在此時,一道高昂的聲音喊道:「表弟!」
賀千笑咬牙:「他不是去皇宮了嗎?怎麼在這裡?」
袁圓道:「殿下,咱都出來多長時間了,羅公子出來也不奇怪。」
賀千笑吩咐駕馬的人快走,然而此處人煙密集,馬夫不敢傷了百姓,還是被羅畢把他們給攔下來了。
經過上午的教訓,羅畢這次規矩多了,實際上,他沒直接爬上馬車,賀千笑都覺得意外。
他高聲道:「六皇子在此,爾等還不快快行禮?」
說完他就跪下了。
百姓們頓時驚慌起來,議論紛紛。
「這車裡坐著的是六皇子?」
「六皇子是哪位皇子?」
「你傻了,當今最得寵的那位皇子,說是脾氣不太好,驕縱的很!」
「還不快跪下!」
賀千笑:這馬車隔音不怎麼樣。
他聽得十分清楚,看來原主在百姓間的風評不是很好,明明是宮中皆知的好脾氣,在市井卻變了個模樣。
這還是在他前期「受寵」的情況下。
賀千笑掀開了車簾。
視線略過羅畢,望向泱泱的人群,在人群最中央,他看見了個同樣俯身跪著的少年。
他如同沸水中滴入的油,哪怕在水中,卻始終無法與水融合。
人群避開他,他也躲著人群。
「那是……」賀千笑皺眉,「顧月欽?」
袁圓低聲應:「回殿下,是顧月欽。」
顧月欽,原書中的質子,也是三大巨頭之一,他面若好女,比起女人還貌美,三大巨頭中就他最會裝可憐,也就他手段最毒辣。
太子是高傲,不將一切放在眼裡,他不一樣。
誰打過他,誰罵過他,誰調戲了他,不管小仇大仇,他都要報,都說女人的眼淚最會騙人,而見過顧月欽流淚的,都已經被他給殺了。
原主不知他本性陰毒,見他可憐,時常與他走動。
但顧月欽比起被欺負,同情反而讓他更覺得恥辱。
此時此刻,他跪在人群中央,在賀千笑讓百姓起身時,清晰地看見了他眼中的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