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廠

我覺得自己快要被驕陽給烤熟了。只要等待一個時機，我一定要把身上能脫的衣服全脫掉。

湛藍的天空飄著幾片潔白的雲朵，太陽散發著無與倫比的光和熱。我就像一塊雪糕，皮膚在光芒籠罩下即將要被融化。

我口乾舌燥，喝了些水，咬牙堅持，騎電瓶車一直持續4小時誰都會累吧。疲憊感+40

如果不脫衣服的話，在炎熱的天氣下，無非就是以下結局。

①不脫衣服，我被毒辣的太陽曬到生不如死，患上熱死病，原地暈倒，在不久后迎來死亡。（倒地不起有幾率被其他人發現送往廠內醫務室治療）

②不脫衣服，工作時熱得滿頭大汗，喝了許多的水，累的氣喘吁吁，半死不活。

③脫下衣服，神清氣爽，倍感舒適，渾身上下一陣清涼。

我選擇了結局③。果然好受了很多，哪怕永恆烈陽的光線再厲害，也能承受。

鑽在分段車內脫衣服還是太麻煩了。羞恥值+10

下午的天氣讓人分分鐘懷疑人生，只是26度而已。但一小時內我到飲水機的次數多達4次。

體力值-20

精神值-20

健康值-20

聆聽來自地獄惡鬼的嚎叫，健康值-1

什麼惡鬼嚎叫，明明是從廠棚里傳來的噪音，既尖銳刺耳又響亮，還不知疲憊一波又一波，一刻不停的朝我釋放音波攻擊。

車子經過凹凸不平的地面，一陣顛簸，我的腦袋也顛得有點疼了，身體隨著車而劇烈晃動著。

健康值-1

簡直是身在前面跑，魂在後面飄。怪就怪我的騎車速度太快。

晚上，我練完車回到了家。但忘記了下班前要簽字的事。剛回到家，我就想起了這件事，立刻回了個電話給爸，讓他代簽。

可是他給出來各種各樣的理由來推脫。

「你的字跡我模仿不來。」

「我們簽字全是用繞筆字，其他人也一樣，你就算寫我的名字，別人也無法分辨。」

「集裝箱里其他人又不讓我簽你的名字。」

「六點鐘以後，集裝箱里的人全走光了。你到時候只要簽下字就可以了。」

父親看我實在不好敷衍，默默不語。我也直接和他挑明了。

「你到家了沒？」他還打著讓我簽字的主意。

「我現在已經到家。難不成我還要再去廠里？」

「那就算了。我打了電話給你們隊長說下這件事，看看能不能幫你簽字。」

「好吧。」我掛斷電話，母親問，「他幫你簽字了？」

「沒有。他就是懶，不想簽字。」

怒氣值+10

一小時后。父親給我打來電話。

「你簽的什麼？以後好好籤。我已經用鉛筆幫你簽過了，明天你再描一遍。還有……」

我直接掛斷他的電話。

怒氣值+20

母親的電話隨後就響了。我接到后給了正在廚房做飯的她。

「你告訴他寫好名字。不然領導看到考勤表上的名字以為他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懷疑他有沒有中專學歷，簽名都不好好寫，這可是關係到拿錢。別人看到了這種簽字，考勤都不會給他記錄，工資也拿不到。不要叫別人小看，還有這名字什麼鬼？後面的名字是兩個n？」

母親大驚失色。

她愁眉苦臉對我說：「你要好好寫名字啊，不然月底考勤就記不了，就沒工資了。」

怒氣值+30

我氣沖沖的回房間，不想看到母親，更不想聽到父母的聲音了。其他人也是這樣做的，我為什麼不行？因為他們來得比較早就搞特殊？

我有三個選擇，不用的選擇產生的後果也不一樣。

①認真簽字。來自未來不發工資的麻煩可以不用擔心。

②繼續簽繞筆字。簽了字，看我不順眼的人有一定的可能不會給我發工資。

③簽名繼續用繞筆字寫，但盡量讓別人看懂。既不用擔心工資問題，也節省了時間。對我來說，簽名很麻煩。

今天我選了③。我討厭麻煩，也不想惹事生非。既然如此，還是低調一點，感覺在人群里我的存在感已經很低了。

夜晚，我站在鏡子跟前把頭髮剪了。對我來說，去理髮店不僅浪費時間，還浪費金錢。

這樣我就不擔心夏日炎炎，頭髮被悶在帽子里，使自己特別難受了。

順便把腳和屁股給洗了。家裡沒毛巾，所以拿的內褲當毛巾。

母親看到我理我頭髮，想再替我剪一下，畢竟後面的頭髮看不見，所有剪得不太好。

我斷然拒絕了。這不僅僅是浪費時間了，一旦讓她剪髮，生怕因為她眼睛近視，看錯頭髮把我耳朵剪下來。

一天工作下來，我的眼睛進了沙子又進了飛蟲。不管是左眼還是右眼，都遭了殃。

昨天還颳了一陣沙塵，暴風夾雜著無數沙礫朝我捲來。空氣中的浮塵肉眼可見，猛烈的黃風不斷向我發起衝鋒。

那個時候，我正要前往和風向相反的地方，結果被風沙弄得睜不開眼。前方的人和我相距幾米，卻差點和我發生車禍。好在雙方都剎住了車。

我頂著狂風飛沙，選擇一條小路，達到了目的地。可左邊的眼睛可早睜不開了。我就算用手擋在前面也無濟於事，細小的沙子還是鑽進來了。

沒有勇氣用水沖洗眼睛，只能閉上眼睛，一滴熱淚盈滿眼眶，直接擠了出來。我喝了些水壓壓驚，不過嘴裡的水湧出順著下巴流到脖子、胸膛里了。

回家刷了視頻，內容是沙塵一路南下，已達揚州。視頻里黃灰色煙霧遮天蔽日，遠處的樓房模糊不清。

神奇的是我騎車都不用加速，風一刮，電動車的車輪就跑了。在顛簸的時候差點連人帶車被颳倒，還好穩住了。

僅僅一個晚上的時間，黃沙就已消失不見了。而我也迎來了新的一天。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每天都在重複著過去，這樣的生活可消遣時間了。不知不覺，我在這裡工作多久了，快四個星期了。也不知要過去多久才會被辭退。

在集裝箱里有這樣一條標語，今天不努力工作，明天努力找工作。我在上班的第一天被要求在集裝箱里看一份工作指南。只不過我花了一天的工作時間待在那裡聽了很久的音樂。

那麼枯燥乏味的文字誰會有興趣看完。

我草草掃了幾眼就沒法看下去了。

晨會結束，領導拍了下我的肩膀，讓我跟他走。

一如既往還是老生常談的話題，關於新來的人不愛說話，沒法和別人打成一片的問題。

於是我便被其他人打成了「沒法交流」的帽子。這份工作主要靠嘴才能保住。而我對講機碰都不碰，一輛車有兩個指揮，我是多餘的那一個。

「我們是一個團隊。你有時間別一個人站在一邊，要和別人站在一起。」

我點頭回應。

「你和你爸學習駕駛技術再好，沒人和你搭夥指揮，這份工作你也做不下去。」

「有時間多和別人交流，我們都是一家人。在家裡不管你遊戲多好，也不要覺得自己了不起。」

我雖然點頭但心裡卻想，自己遊戲玩得又不厲害。

「還有，我聽有人反應你經常把旗子在地上拖來拖去，讓磁鐵是沾滿鐵鏽。以後千萬別這樣做，好好掛旗子，掛不到的地方輕輕拋磁鐵就行。別說你無辜，我相信那個人。他很誠實。」

這就是別人陷害我了。我不會解釋什麼，子虛烏有還是已經確定了的事實，完全是看領導這麼想的，單方面的宣布是他的特權。這一點我在以前被學生毒打報告老師的時候，老師卻袒護施暴者就明白了這條路行不通。

如果我想說他人的言語全是謊言和誣陷。那領導但看兩人給他所來帶價值和利益，站在哪一邊就已經是毋庸質疑了。

我只是指揮，而他是駕駛員。他不滿我不當他奴隸，給他端茶倒水而背後捅刀子的小人比比皆是。

但這樣的小人，通常都是一群人。

所以我也不打算聽勸，繼續我行我素。孤獨寂寞可是我的座右銘。而且不和他們站在一起也有原因，我聽歌喜歡一個人享受，喃喃自語，歌頌詞曲。

「我們的工資待遇都不錯。指揮一個月4000-5000，駕駛員高一點，6000-7000。好好乾，未來可期。」

我無動於衷。這麼點錢對我來說毫無吸引力。

「別辜負我們期待，當初是我們把你招進來的。」

「我說的話你聽懂你沒？

我面無表情，連連點頭給予回應。同時也明白他以後看到我毫無改變會該作何感想了。

簡直是孺子不可教也，白費我一番口舌。

我在這時候也有幾個選擇，根據情況會給未來帶來難以想象的巨變。

①聽從建議。積極和別人打交道。這樣做工作也許會保住，但自己會成為以前所討厭的人。而且將會一輩子在這個廠里公工作奉獻一生的時光。

②無視建議。我大概率會被辭退。別人理由會是，你不適合這種工作，因為我總是孤身一人。未來或許再也不會進廠，父母會擔心我以後生活，同時讓我繼續工作賺錢養家。我以後的生活可能更苦，工作更累。

我選了②。一個人可以影響另一個人，改變一個人。我想保持現在就可以了。無須和別人打交道，一個人又不是無法生活。成為像父親那樣的人，重複他身上的悲劇還是算了。我不會變得跟他一樣，父親是窮開車的，兒子將來也是。我要打破這個定論。

至少我要活得自由自在，人生可是很短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