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京

慧善真人出了宮門，見那天志和天璇二人，正在那宮牆下避陰，二人見師父出來，當即上前想要詢問，慧善真人揮了一下手，示意二人暫勿多問，隨即便往來時路上走，二人趕緊跟上，出了小門，便見到那八人抬輿轎早已在那裡等候，慧善真人上了輿轎，天璇和天志二人照樣跟在轎后，出了皇城宮門，天志長吁了一口氣，在宮內的這小半天，可把他憋壞了。天志快走幾步趕上輿轎，對慧善真人說：「師父，您渴不渴餓不餓？徒兒這裡帶的有水有餅」，說罷便要給師父張羅吃喝，那領頭內侍笑道：「小師父，你還真是有孝心吶，你師父乃是聖上親自召見，誰還敢慢待他老人家不成？這皇宮內院要啥沒有？你呀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天志聽到內侍這樣說，也就不好再獻寶了，跟在輿轎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慧善真人看他這副模樣，知道他是想去逛逛京城，心想：「這孩子從六歲起就呆在觀中，就沒有離開過自己和他師兄們的庇護，現在也是時候讓他去獨自看看外面的世界了。這日後的江湖廟堂，怕是要風波不斷，這孩子要是能快點成長起來，也能出一份力分擔一下」。當下便對天志言道：「去吧，早去早回」，天志聽到師父這話，登時激動得差點跳起來，大聲回了一聲：「謝謝師父」，倒把眾人嚇了一跳。天志轉頭跑到天璇身邊，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向天璇道：「二師兄，小弟今天出門走的急，身上沒帶錢，您能不能行個方便，借小弟一點，我月底肯定還你」！天璇笑罵道：「我信你個鬼，我看你是一早就盤算好了吧，你怎麼可能會忘了帶錢」？天志一聽這話，登時換了一副面孔，略帶鄙視的道：「二師兄，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氣了？我這是借，又沒說不還你，再說了，你剛剛還欠我餅錢呢」，試罷裝作一副生氣了的樣子，頭一歪嘴巴一撇的看向一邊，斜著眼瞄著天璇，天璇見到他這一會一個嘴臉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只得無奈道：「唉，吃人嘴軟，算你師兄我倒霉，我身上也沒多少錢，就兩吊，就當還你餅錢了」，說罷便從兜裡面掏出兩吊錢，天志原本只是想試試運氣，沒想到師兄真的肯拿錢給他，當即接過了錢，馬上換了一副面孔，對二師兄是大加稱讚，天璇也不跟他廢話，交待他道：「這是在京城，天子所在，不是咱們觀內，你凡事都注意點，別惹事生非，知道沒」？天志一邊嘴上答應一邊往回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天璇的話，天璇只得搖搖頭苦笑。紫極觀從規模外觀上看，乃氣勢恢宏猶如皇宮，幾座大殿藏館，裝飾的也是富麗堂皇，其實觀中道士，日子過得頗為清苦，年長一點、有司職的道士，一個月也就二貫例錢，觀中大部分人一個月例錢不過一貫，一些小道士則更少，好在觀中一應日常生活物資倒是不缺，觀中眾人也並非求財之輩，倒也沒人計較這些。

那天志拿了錢就一路小跑，專往那京城繁華之地逛，一路東看西看的，看到什麼都覺著新奇，一副完全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路過那煙花柳巷之時，差點被人拉進了青樓，好在他只是見識少，卻並不是傻，知道此非良善之地，三言兩語就擺脫了糾纏。眼見得天色已晚太陽快要下山了，肚中有點餓了的感覺，便想找一家羊雜店，再嘗嘗那羊雜湯的味道，只是那羊雜店乃是小本生意，如何會開在這繁華的大街上？沒想到他鼻子倒是靈，聞著味東轉西轉的，真讓他在一條小巷子中找到一家羊雜店，那羊雜店一丈來寬的小門臉，搭個布涼棚，就街邊擺兩張桌子，天志也顧不上許多，當即坐下叫了一碗羊雜湯，老闆叫了一聲好咧，稍後便端上一碗熱騰騰的羊雜湯，天志先是聞了一下味道，一股羊肉味道直衝鼻子，十歲那年的記憶登時便回來了，隨即便大口的吃了起來。天志正在吃著羊雜湯，卻見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乞丐，在不遠處看著他，滿臉嘴饞卻又不敢上前詢問的樣子，天志見此情景，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模樣，當即朝那小男孩招了招手，那小孩隨即飛奔而來。天志問他是不是想吃羊雜湯，那小孩一臉膽怯不敢開口，使勁點了點頭，天志便讓老闆再來一碗羊雜湯，那老闆一邊盛羊雜一邊說：「道長倒是好心腸，唉，只是這麼多人，道長一人又如何照顧得過來」。天志一聽此話，心中登時起了疑，便問老闆：「這上京城乃天子腳下，繁華富庶之地，難道也有許多乞討為生之人」？那羊雜店老闆一聽此話，伸出頭來左看右看，見左右沒有官差衙役，小聲對天志道：「道長難道不知道嗎？今天一早差官衙役們就滿大街的趕人，專趕那些街面上擺攤賣藝雜耍乞討之人，還說什麼這是上面的命令，是為了京城的秩序，差官們這一趕不要緊，卻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又要挨餓受凍了」。老闆一邊端上羊雜湯一邊唉聲嘆氣的，天志聽到老闆此番主語，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說了，只得對小孩道：「吃吧，慢慢吃，別燙著了，不夠咱再讓老闆盛」，那小孩像餓極了的樣子，伸手便想用手去抓那羊雜，天志一手輕輕擋住他的手，一手給他遞上一雙筷子，溫言道：「吃東西要用筷子」，那小孩接過筷子，一手把筷子攥在手裡，往那碗中撈去，撈了幾下卻什麼也沒撈上來，只得用嘴舔了一下筷子。天志一見此情景，鼻子登時一酸，心想這孩子已七八歲了，居然連筷子都不會用，想必家中日常窮的都不知道是什麼樣子了。當即用自己的筷子給小孩夾了一塊羊雜，往那小孩嘴裡送去，那小孩倒也老實，張嘴接住羊雜，嚼了兩下便吞了下去，天志見小孩如此模樣，一邊喂他一邊說道：「慢慢吃，別噎著了，這羊雜要嚼起來味道才香」，那小孩吃了幾塊羊雜，便不再吃了，眼巴巴的望著天志，天志見到他這個樣子，以為他是噎住了，便停下問他：「怎麼不吃了？是不是噎住了？要不我幫你拍一下」？那小孩搖搖頭說：「我能不能把這碗東西，端回家裡去，家裡還有人沒吃飯，我會把碗還回來的」，說完又是眼巴巴的看著天志，天志當即對老闆道：「老闆，這小孩可以把碗端回去嗎」？那老闆正在店裡忙活，頭也不回的說道：「沒事，只要道長給錢就行」，天志當即對小孩說去吧，那小孩端起碗，慢慢的往巷子深處走去，天志看著小孩離去的背影，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事情，眼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撲籟籟的掉了下去，隨即低頭吃起了羊雜，生怕被人發現了。過了一會，那小孩一路小跑把碗還了回來，俯身便給天志磕起了頭，天志連忙起身一把拉起了他，回頭跟老闆結了帳，便要跟小孩回家去看看。剛走出去幾步，轉頭又想了一下，回到老闆鋪子前，問老闆胡餅多少錢一個，那老闆答道：「原本是兩文錢一個，五文錢三個，今天生意不太好，我見道長也是好心人，這樣吧，我照本錢賣給你，就一文錢一個吧」，天志當即摸了一下口袋中的錢，看了一下老闆鋪子上的胡餅，便讓老闆把胡餅打包，那老闆一聽此話，當即樂開了花，隨即找了幾張紙，把鋪子上的幾十張胡餅包了起來，一邊打包一邊說：「道長真是個好心人啊，今天狗兒巷的人，算是遇到好人了」。天志捧起胡餅，跟著那小孩往巷子深處走去，那小孩帶著他一路往裡走，那巷子越到裡面越窄，眼見那小孩轉身進了一個路口，天志也跟著走了進去，小孩在巷子里拐了幾個彎，到了一處巷子里停了下來，那巷子也不知道是哪家衙門廟宇大戶人家留出來的，原本還有兩丈來寬，現在兩邊都搭著草棚，中間一條小路一條臭水溝，只能過一個人的樣子，兩個人碰到都要側身才能過得去。滿巷子都是一股臭味，整條巷子已被堵的滿滿的，幾乎不見天日，從兩邊的草棚里，伸出一張張黑黑的臉，兩隻眼睛都死死盯著天志手裡的胡餅，像是隨時要撲過來一樣。天志看了一下巷子的長度，約有百十來步，兩邊怕是有好幾十戶人家，當即叫那小孩給一家分兩個胡餅，一路這麼分下去，到了最後還有幾家沒分到，天志想起自己搭褳內還有一些酥餅，又拿出來給他們分了，剩下幾個也都留給了那個小孩。天志分完餅，又摸了一下口袋，大概估算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錢，然後又給他們一家分了幾文錢，分完餅和錢，已然口袋空空，天志反倒覺得自己身上輕鬆了一點，只是那心中的愁悶酸楚，卻並未減少。天志慢慢的走出巷子，走到巷口又回頭看了一下巷內的場景，再想想剛剛在大街上看到的樣子，兩相對照之下，恍如兩個世界，不是走進了這條巷子，誰能想到在這天朝皇城之內，竟還有這種地方。

天志低著頭走出巷子，剛進城時的那番興奮，早已被拋到了九宵雲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一抬頭髮現天都快黑了。此時已臨近中秋，上京城的大街上已是燭光如炬，一片繁華之象，可這繁華之中卻透著一股詭異，寬闊明亮的大街上，居然甚少行人，透出一絲絲冷清。下午人潮擁擠的情景，仍歷歷在目，按說晚上的上京城更為繁華，聽師兄們說，像這種臨近中秋的晚上，上京城更是人如潮水，今晚卻為何是這般景象？天志當即攔住一個路人問是怎麼回事，那路人一副急匆匆趕路的樣子，頭也不回的說道：「下午就已經滿城出了通報，戌時關閉九城，亥時宵禁，現在都到戌時了，不回家能幹嘛」。天志一聽此話，叫了一聲＂糟糕＂，心道這下怎麼出城啊，便急忙要往城門方向趕，只是他對京城並不熟悉，下午東逛西逛的，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當即抬起頭看看天邊出現了一輪月牙，判明方位，便朝西城大步走去，他這一不注意，腿上使上了內勁，步伐快逾常人數倍，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好在路上行人並不多，倒也沒引起轟動。天志不到一刻時間就跑到了城牆下，當即沿著城牆，找到了來時的城門，城門早就已經關閉，城門口貼著告示，告示上果如那路人所說一般。城門下聚集了幾十號人，都圍著守城軍士求情，有動之以情的，說家中有急事需要趕緊回家；有曉之以理的，說往日並不關城門，今天事出突然，眾人延誤時間也是情有可原；有誘之以利的，說只要行個方便，我們願給眾位兄弟們出點茶錢；有威之以脅的，聲稱自己有後台，乃是去辦緊急事務，耽誤了公事你們可擔不夠。一個軍頭模樣的人朝眾人吼道：「你們吵什麼吵，戌時關閉九城，亥時宵禁，乃是聖上下的旨意，你們現要想出城也行，只要拿出九門提督的關防，我們兄弟隨時都可以給你們開門，否則免談」。天志一聽這話，知道這城門今天是走不通了，當即腦子裡一轉，便想找個人煙稀少的城牆處，跳城牆而過，他心下正在盤算之計，眼見一輛裝飾華麗的雙轅馬車，朝著城門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