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目之虛妄(四)
桑伶轉了幾圈,發現對方真的已經離開,到底是不是妖族的事情想也想不通,她只能先回到馬車。
此時蘇落已經摸索上了馬車,聽她來馬上掀開了帘子。
「抓到了不?」
「沒有。」
聲音有些低。
蘇落遞了一塊帕子來。
「擦一擦汗,對方熟悉地形,今日不過是被他鑽了空子,總有機會能逮到這隻耗子的。」
她搖頭,說出了原因:
「我聞到了妖氣。」
「是崖洞的妖族?」
蘇落下意識就聯想到了剛才的崖洞。.
她本也是這個想法,可總覺得有什麼古怪。
「我們去過崖洞,安全無虞,說明裡面沒危險。我仔細看過那些屋子,門上都是厚厚的灰塵,根本就是很久沒有住過。說明他不是崖洞的妖族,或者是不願意回去的妖族,更甚至是外來的。」
兇手排除外地的就是本地的,繞口令一般地廢話,但都是可能。
蘇落對於這個答案也是有點迷:
「所以?」
「沒所以。」她感覺自己也沒什麼結論,接過帕子擦了擦臉,換了個話題。「車上有沒有丟東西?」
蘇落搖了搖頭。
「並沒有。」
剛才桑伶說了一句抓小偷后就走了,他先上了馬車,這馬車內的東西自然檢查過一遍,發現那小偷並沒有進來,所以他回答的很肯定。
沒丟東西,那就是小偷自帶的。只是,他半夜背個活物幹嘛?深夜沉浸式打獵?來了盆罐城不過就是短短半日工夫,她感覺腦子裡的cpu都要燒得發燙。
「算了,不想了,先給你解毒再說。」
再不多言,她控制了馬車,迅速奔向城裡。
到了深夜,城裡燈火已盡熄,十分寂靜,也見不到什麼人了。馬車一路急行,像是開上了高速,幾下就已經停在了醫館前。
朦朧的燈火從屋中照出來,聽到了動靜的老大夫將門打開,打著哈切道:
「本想著你們再不來,老夫就歇息去了,不想年輕人就是速度快,竟是能在半夜趕了回來。」
到底是讓老人家熬了夜,桑伶不好意思道:
「勞累,您之前說的那處葉勾草都沒了,我是換到了另一處才偶然發現,到底是耽擱了不少工夫。」
老大夫摸了下鬍子,有幾分不解。
「三年前,因為要解毒,老朽上了幾次山,採集了好幾次這葉勾草才算是研製出解藥,怎麼可能僅僅三年的工夫,這草就已經銷聲匿跡?」
桑伶也是同樣的一臉問號。
「我檢查過,那裡都是被人扯斷的痕迹,像是被刻意扯掉葉勾草一樣。不過,到底是時間太長,無從考究,這也是一種猜想。」
大自然的事情誰說得准?有可能是什麼野獸弄的?她反正是沒有答案。
老大夫也很困惑,不過他到底是不愛操心的性格,接過了葉勾草,上下察看一番,確認東西不錯后就取下莖葉,準備研磨。隨口道:
「東西拿回來就好,記得明日還要再尋一株新鮮的來。今日先內服,明日再外敷,連續兩次,毒性就大大減弱,他就能看見了。」
這邊,桑伶對著燒水壺煽火的蒲扇,立即搖得更起勁了。
這也是剛才老大夫吩咐的,說水要現燒,陽氣才足。醫學永遠是博大精深的學問,她想不通,可聽著這話就覺得有道理,趕緊接過扇子扇了起來。
在快要扇成殘影的蒲扇下,水很快沸騰起來,再加藥和各種藥材同煮,最後三碗水煎成一碗水,這葯終於成功了。
蘇落將那黑乎乎的葯湯喝下,還未多久,就感覺四肢再沒了那鑽入骨髓又痛徹心扉的痛感,竟是立竿見影的效果。他緩過好大一口氣,頓覺周身一輕,竟能一下站了起來。
桑伶因為這些天的身體本能下意識走了兩步,想要伸手去扶,卻發現對方不僅站的很穩,連眼睛四周都已經白了不少。雖然還是有一點青黑,可也是肉眼可見地好轉。
蘇落的視線準確地對了過來,她抬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真能看見?這是幾?」
蘇落看著面前的三根手指,挑眉一笑,悠悠道:
「二。」
桑伶大驚失色:
「老大夫,這眼睛還沒好啊。你瞧瞧,他面前的手指頭都看不見。」
老大夫收拾東西忙碌得很,才不想管什麼打情罵俏的事情,立即揮手趕蒼蠅道:
「快走,快走,老人家要趕緊睡覺了,你們明日再來。」
「啪!」
門扉被關上。
桑伶摸了摸鼻子,一轉頭就看見蘇落已經三兩步下了石階,而且沒有踏空踩錯。
「你的眼睛好了?」
蘇落伸手將車簾拉開,側目看來,一張星辰朗月的臉在夜色下彷彿要放光,他唇角一勾,卻是一個燦爛的壞笑。
「對啊。」
桑伶想到剛才的事情,老大夫關門那麼快絕對是嫌棄!
「蘇落,可你剛才明明……」
「哦,剛好轉,一時沒看清而已。」
蘇落毫無負擔,臉皮厚的像城牆。
「你!」
「上車吧,我來駕車。幾日了,現在你可以好好歇歇了。」
蘇落口氣一轉,不正經下多了一點溫和關心的味道,輕輕的話語像是一根羽毛拂在耳畔,她肩膀頓時一松,還真的覺出幾分疲累來。
「這幾天是怪累的。」
前幾天是體力,來了盆罐城之後就是腦力。又因為中間摻著個妖族,讓她不得不管盆罐城這堆亂麻。一想到這,更是累覺不愛啊。
蘇落看著她慢慢耷拉下的腦袋,隨著心意抬手摸了摸,細膩的觸感像是流沙在手心慢慢劃過,他眼睛眯了起來。
「我已經差不多恢復了,慢慢去查就是,不要有負擔。」
「是,突然好睏,想睡覺。」
桑伶打了個哈欠,感覺昏迷式睡眠馬上就要將她打暈,她沒管頭頂的手,自顧自就要往馬車上爬。只是因為困極了,腿動了幾下都沒爬上去。
蘇落原本還因為被甩開的手有幾分黯然,一看這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拋開了強裝出來的精明冷靜,底子還是一隻可可愛愛的笨倉鼠啊。
蘇落伸手過來,一下就將桑伶扶上了馬車,讓她躺上了車內軟榻。
馬車很快就動了起來,慢慢地向著城外行進。
凌霄花纏在黑瓦白牆上,花朵迎風招展,瀰漫在空氣里,帶著幽幽的香氣。
「噠噠噠——」
馬蹄踩在青石板上發出有規律聲音,晃悠中,桑伶窩在鬆軟的寢被下,慢慢划向了夢鄉。
馬蹄響了很久,先是清脆的噠噠聲,然後就是有點悶悶的嘟嘟聲。一陣后,速度慢慢減慢,此時已經行到了城外,重新回到了之前上山的岔路口。
蘇落手中的韁繩動了動,將馬車調了方向,徑直行進了小路,準備上山,不想忽然前面原本平坦的路面上出現了一大堆大石樹枝,高高地堵成了一堵牆。
蘇落皺眉,韁繩立即被拉緊,馬兒受驚嘶鳴一聲立即停下,馬車因為巨大的慣性,往前一動發出哐啷一聲。
桑伶被巨大的晃動驚醒,下意識以為出了車禍,掀開帘子一看,才發現路前面被人設了路障。
桑伶:???
「一個時辰前,這裡不是還沒有這些嗎?怎麼突然冒出來?」
說著又是一個哈欠打了出來,還未消退的困意讓她眼睛都睜不太開。
見此,蘇落對在路上丟東西的智障更是不爽,他立即跳下了車,擼了袖子準備清理東西。
桑伶睜了睜眼睛,掃了那一堆雜物,覺得一時半會兒理不幹凈,收拾了衣服也準備下車。
誰料!
忽然周圍竟傳來無數聲音,其中有嘈雜的腳步聲,還有鼎沸的人聲,由遠及近,迅速靠近。似乎來的是一大幫人,無數只腳跺在了地上,路面都帶出了浮塵。
桑伶趕緊下了馬車,一抬眼,那些人已經到了。
為首一個氣勢洶洶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一身蠻橫健壯的腱子肉瞧著就孔武有力。他一看到馬車,立即指了過來,惡狠狠道:
「果然在,給我打!我看今天不使出力氣,見了血,就殺不掉這些人偷孩子的氣焰!」
「你們丟了孩子?」
桑伶原本要使出靈氣反擊的念頭頓時消失。
蘇落反而是冷笑一聲,嫌惡道:
「丟孩子就去找孩子,找我們算什麼。」
那男人半點不聽,直接舉著扁擔就要衝過來,身後一群村民也是釘耙鐮刀全跟了上來。每一個都是面色赤紅,神情激動,恨不得當場就要報仇雪恨。
桑伶還想解釋,不想村民們已是一個健步就衝到了面前。她只能微微錯步,伸手幾下化解了這些村民的攻擊。可對方還是不依不饒,繼續從地上爬起,又是舉著東西打過來。旁邊的蘇落一下抓住對方的東西,一扯一拉就將那村民丟了出去。
剩下的村民絲毫不怕,更是神情激憤舉著東西就要來打。桑伶並不想傷及無辜都在躲避,蘇落因為傷勢原因並不能出大力,一時間竟是來回打了幾次,局勢僵持。
誰料。
幾個眼尖的村民忽然發現馬車,立即繞過打不過的兩人,摸到了馬車邊。
桑伶忽然瞥見,靈氣一出震開一片,無數村民倒在地上。她縱身一躍,攔在了馬車面前。
「你們要看,我就掀帘子給你們看,先說好,不能打砸搶燒!」誰都知道抄家如狂風過境,這些人憤怒上頭誰知道會不會拆了馬車!
「話倒說得好聽!」那領頭的健壯男人立即從地上爬起,發現剛才那下自己並沒有受傷,卻是吃了一嘴灰。他朝地上狠呸了幾口,對著桑伶恨聲道:
「我看你年紀輕輕還真是不學好,偷拿了孩子不說,還搶了財物,今天大傢伙就要看,不僅看,還要翻,我就不信,這孩子找不出來!」
桑伶:……
腳抓小偷罵小偷,後腳就被當成小偷被抓被罵,今天的經歷還真是夠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