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訓練
門外,廖昀和蘇琪琪一人一邊,近乎貼在門上,探聽裡面的動靜。
廖昀聽了會兒,轉過頭來看蘇琪琪。
小姑娘個頭小小的,人像白紙一般單薄,素凈的臉龐上寫滿了擔憂,穿著一件灰色的加絨連帽衛衣,斜跨背著一個米白色的帆布包,右手還緊緊地攥著背包帶。
也許是真的有些緊張,她小巧的鼻尖滲出一層細汗。
廖昀彎了彎嘴角,收回視線,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為了配合這小姑娘的高度,竟然彎下腰來側耳聽牆角。
他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的棕色中領打底衫,站直了身,也遠離了房門幾厘米。
蘇琪琪沒察覺出他的異樣,不知道懷素姐和谷君昊站在房間的哪個角落,她幾乎貼在門上了還是聽不清楚裡面的談話。
她小聲問廖昀:「你說會不會吵起來啊?」
廖昀的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手重新插回口袋裡,聳聳肩:「應該不會吧。」
「就算不吵架,估計懷素姐也要煩死了。」
她有幸見過很多次谷君昊「質問」懷素姐的場景,堪稱噩夢。
想到這,她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廖昀瞥她一眼:「冷啊?」
「啊?」茫然的眼神遞過來,小姑娘水靈靈的眼睛偏偏被一雙黑色大框眼鏡給定住。
廖昀鬼使神差伸出手想要摘下她的眼鏡,她卻像靈活的魚兒一般,快速轉回了頭,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兒,對他說:「我怎麼好像聽見砸東西的聲音了?」
默默收回手,廖昀食指屈起輕輕颳了刮自己的鼻尖。
「能有多大事啊,不就是正常修個水管。」他很隨意地說道。
……
他一開始是真沒意識到有什麼問題,而他是怎麼察覺出修羅氛圍的呢?
在蘇琪琪明示那誰來了的時候,他沒有反應,插科打諢的話就在嘴邊了。
在溫景喊他閉嘴的時候,他依舊毫無知覺,低聲笑罵了一句。
但當谷君昊越過他跟蘇琪琪兩人,徑直走到溫景和冷懷素麵前,並且拽下冷懷素身上搭著的溫景的黑色外套時,廖昀挑了挑眉。
谷君昊直直看著冷懷素,像是其他人都成了背景板。他下頜線是緊繃的,看起來攥著一股勁兒。
無視溫景向他打的招呼,而是慢慢將自己的西服外套脫下來,披在冷懷素肩上的同時,右手攬過她,將她錮於自己的臂彎之下。
谷君昊問一聲:「怎麼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冷懷素:「出了點小意外。」
廖昀這才「哦哦哦」了幾聲,對著溫景說:「這就是你漂亮姐姐的男朋……」
話沒說完,身邊的蘇琪琪卻掐了他一下,他齜牙咧嘴的,好在話沒有完整說出口。
這時,也許是嫌這場面還不夠混亂,小跑著進來一個工作人員,扶了扶自己的棒球帽帽檐說:「兩位老師沒事吧,水閥我們已經關了,馬上就有檢修人員過來檢修。」
溫景和冷懷素都點點頭,好像誰都沒有開口多說一句話的興緻。
工作人員離開后,谷君昊冷聲說一句:「失陪。」
就攬著冷懷素回了女生房間。
剩下三個人面面相覷,蘇琪琪一臉擔憂,溫景則是神色如常,丟下一句:「我去換衣服,馬上就出發。」
就消失在兩人眼前。
廖昀乾笑了兩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進了劇組呢。」
蘇琪琪明顯很泄氣,對著這個陌生人又不好發作,氣鼓鼓看了他兩眼,自顧自躡手躡腳走到了冷懷素門外,貼耳上去。
廖昀覺得有意思,跟上去之後還不忘揶揄:「這怎麼還偷聽起來了呢。」
「噓!」蘇琪琪瞪了他一眼,「廖先生您要是覺得無聊,可以去沙發坐著等。」
廖昀「嘿」了一聲,促狹地說:「現在廖先生起來了,剛剛掐我手的時候可沒見你這麼客氣啊。」
「剛剛是我冒犯了,對不起啊廖先……」
「得得得」廖昀一聽到這種客套話就頭皮發麻,乾脆揮揮手,「你認真聽你的牆角吧。」
他本意是想去沙發上坐著,可又覺著無聊,有熱鬧不湊不符合他的人設。
偏偏這溫景換個衣服半天不出來,他也就順理成章跟著聽了半個牆角。
……
溫景快速地沖了個澡,穿戴整齊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蘇琪琪和廖昀鬼鬼祟祟埋伏在冷懷素門外,表情一般凝重。
他走到兩人身邊,兩人還絲毫未察覺。
也許是廖昀天生自帶的自來熟氣場,蘇琪琪自然地向他嘀咕著:「你說說,一大老爺們這麼小氣,每次都是懷素姐哄他。」
「你還知道得挺清楚啊?」
「那肯定啊,每次吵架都是他挑事,小心眼還總是說懷素姐付出不夠,他自己做了什麼啊。」
「走了,廖昀。」
溫景站得筆直,陡然出聲,把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廖昀拍著胸口,說:「我這八卦聽著正起勁兒呢,你等一下啊。」
溫景懶得理他,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說:「那我就先走了。」
「一分鐘,就一分鐘。」廖昀伸手抓亂了自己的頭髮。
「你既然知道這麼多事,我問你啊」他復又轉向蘇琪琪,「我之前好像看到一些爆料說……」
他指著房門,壓低了聲音:「說這兩人今年要結婚了,真的假的?」
廖昀說完這句話,餘光清晰捕捉到已經轉身的溫景,腳步滯了一瞬。
心下立即瞭然。
蘇琪琪有一瞬間的慌亂,緊張地抿抿唇,卻還要故作鎮定:「沒有啊,我沒聽說過,網上爆料你也信?」
廖昀輕笑一聲:「小姑娘,你這撒謊的本事怕是還得再練練。」
「這可糊弄不過去啊……」
蘇琪琪臉上飛起紅霞,卻不肯改口,死死咬住下唇不肯再說一句。
溫景單肩背著背包,剛洗過的頭髮黑亮黑亮的,有水漬從他耳側劃過,他問廖昀:「到底還走不走?」
「走啊……」
廖昀懶洋洋伸個懶腰。
門鎖卻「咔噠」一聲響了,谷君昊沉著臉從裡面走出來。
他的頭髮有些亂,像是被薅過,從表情可以看出,剛剛兩人在裡面交涉半天,他並沒有得到令他滿意的回復。
廖昀受不了這種氣氛,剛剛還有閑心聊八卦的他,此刻拽著溫景的手臂,喊著:「走了走了,現在回去還趕得上讓你睡個完整覺,不然又耽誤你明天訓練。」
溫景卻穩如泰山,腳步牢牢釘在地面上。
廖昀納了悶了,順著他的眼光去看,正好看見冷懷素倚靠在門框上,抱著手臂,神情是濃濃的疲倦加上一點淡淡的倨傲。
但溫景卻更在意,她眼尾泛起的那一點紅。
她笑起來,好像什麼都不在意一般,對谷君昊說:「那我就不送你了,寶貝。」
谷君昊深深地看她幾眼,還是一言不發。
冷懷素又說:「下次有空再來哦,我想吃蛋黃酥。」
谷君昊邁開步子之前,嘆口氣,匆匆瞥她一眼,也不知道對誰說:「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蘇琪琪撓著頭,看著冷懷素猶豫開口:「姐…」
「我這邊沒什麼事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再過來。」
說完這句話,冷懷素沒給她反應的時間,轉身進了房間,關上了門。
三人心照不宣地往外走。
蘇琪琪一腦袋漿糊,想找個人說說吧,身邊這兩個人好像都不是合適的人選。
她瞥了溫景一眼,心想畢竟是懷素姐的竹馬,說幾句應該不礙事。
她懷揣著小心思小跑著換了個邊,挨著溫景一邊走一邊小聲問:「懷素姐小時候也是這樣嗎?」
「什麼?」
蘇琪琪聲音小到,溫景不得不微微彎下腰來。
「我說,懷素姐小時候也是這樣嗎?倔脾氣,不會表達?」
溫景想了一下,彎了彎唇:「不會表達?」
他印象里,冷懷素不僅善於表達,還善於「替別人表達」。
「我的意思是,不會表達情感」蘇琪琪有些著急,手都比劃起來了,「就是,她雖然對你很好,可總是給你一種有距離的感覺……」
她話匣子顯然是打開了,四下張望了一番,踮起腳來湊近溫景,小聲說:「就好比谷君昊其實一直都覺得懷素姐不夠喜歡他,總是那副無所謂的樣子,摸不透。」
「我雖然不是站在他那一邊的,但有的時候我好像也沒感覺到懷素姐的愛意,就好比她有時候開起玩笑來對誰都喊寶貝,根本看不出來在她心裡的親疏排名……」
被晾在一邊的廖昀嚷嚷道:「這怎麼還加密對話呢,能不能讓我也聽聽。」
蘇琪琪頭也不回:「不能!」
這問題比上一個還難回答,溫景眸光沉沉,像是在思考,可卻只說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他將背包丟到廖昀身上,自己轉身就走,夜風吹散了他的話:「我去拿個東西。」
溫景步子邁得大,他本就四肢健長,沒兩步就走進屋子,邁上了樓梯。
其實他不是不知道。
在看到冷懷素泛紅的眼角時,他比誰都明白。
他「篤篤篤」敲著冷懷素的房門,氣息依舊很平穩。
門只開了一條縫,冷懷素關掉了房間的大燈,只留下一盞床頭燈,但她的雙眸依舊惹眼明亮,淚光使得她的眼睛看上去亮瑩瑩的。
果然如此。
冷懷素聲音悶悶的:「什麼事?你怎麼又回來了?」
「回來拿東西。」
「哦,還有事嗎?」
溫景平靜地看向她,眼底卻是少見的,直白的探尋。
冷懷素被這眼神憷到,著急關門,溫景寬厚的手掌卻快速地抵住門框,她動彈不得。
「其實直接說出來也沒有關係」他像是在打啞謎,「你在害怕什麼?」
冷懷素怔了怔,眼神躲避,是一副被說中心事的糗樣,她被溫景這兩句話震得想不出反擊的話。
溫景笑了:「你不是已經選中了他,讓他知道又有什麼關係呢?」
一瞬間,冷意狠狠包裹著冷懷素,她像是在溫景面前無所遮蔽,赤裸得令她膽怯。
於是她又拿起那堅硬的外殼武裝自己了。
「關你什麼事?」冷懷素咬咬牙,手上再一用力,似乎毫不擔心溫景的手被夾到,順利關上了門。
她的聲音有門做隔絕,聽起來像是蒙上了一層霧。
「快走吧小鬼。」
溫景乖順地站在過道里,垂下眼睫,在無人注意到的這一刻,嘲諷地彎了彎嘴角。
他比誰都清楚。
那些冷懷素無法對谷君昊宣之於口的愛意,是推開身邊人的最好利器,是她做自保的最後屏障。
也是溫景,最熟悉的方法。
但說不出口,並不代表不存在。
真誠的喜歡,在她心裡也並不會少一分。
他想起冷懷素剛剛那泛著水光的眼睛,手緊緊攥著衣角,細細摩挲著。
冷懷素真心喜歡谷君昊,他看得一清二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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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景在車上打了個盹,趕回隊里正是夜裡十點。
廖昀開車送他回隊的路上嘰嘰喳喳個沒完。
「我看你對你那個姐姐好像還挺關心啊,不是說十多年沒見過了,怎麼還這麼上心啊?」
溫景在副駕上側過身去。
廖昀:「不過你也真是個倒霉蛋兒,怎麼剛好就被人男朋友撞上了,偏偏對方還不是個善茬兒。」
溫景將衛衣帽子兜頭蓋上。
廖昀:「不過最後那小妹妹跟你說了什麼秘密啊?跟我說說唄?」
溫景調整了一下坐姿,依舊沒有要搭理廖昀的意思。
廖昀「嘿」一聲:「真逗,擱這裝啞巴呢。」
「不過我看那小姑娘還挺有意思的,人小兩口吵架,她倒是比誰都急了……」
溫景知道廖昀的德行,只有這一句喚醒了他的雷達。
他「騰」地轉身,盯著廖昀說:「你又打什麼歪主意?」
廖昀樂了:「你他嗎防賊呢,我能有什麼主意。你姐姐個小助理你也這麼上心?八成是有鬼……」
後面又是廢話了,溫景懶得聽。
兩人抵達宿舍的時候,廖昀想在溫景房裡湊合一晚,被溫景嚴詞拒絕。
「你別在這影響我休息,我明早還要晨訓。」
「得,小祖宗,過河拆橋是被你玩得明明白白。」
廖昀沒堅持,笑著罵了兩句,獨自開車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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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灰濛濛亮的時候,溫景按時起床。
他先去找霍教報道,自己做了做熱身之後,照常跟隊訓練。
幾組划水訓練結束,溫景摘掉泳鏡趴在泳池邊上喝水。
他今天沒找到自己常用的那個泳袋,拿了備份的,綠色的泳帽使他看起來與平時略有不同。
幾個泳道外,劉培知剛游完一個1500,趴在泳池邊喘氣。
隔壁泳道的孫永也探出頭來,拍著劉培知說:「可以啊,剛我在水下看,后程起腿那個加速可有點牛啊。」
「怎麼樣,計時沒?」
劉培知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沒,就練習呢。」
「難怪最近霍教天天提溜你,是不是選拔賽還想讓你兼項200跟400?」
「400我在考慮了,200那不是有隊長嘛,用不上我的。」
孫永嗤笑了聲:「你還是天真啊,隊長?三年前做了手術之後,他早就回不到巔峰狀態了,現在不過是硬撐著而已。」
「現在年齡都上來了,長距離游不動,200他速度也提不上來,有什麼用?你還指望他?領導都押寶在你身上了,你還以為他是從前的冠軍溫景呢?」
這話尖銳而刺耳,劉培知窘迫地抿抿嘴,想不出應付的話術。
正發著愁,看著溫景從眼前走過,心沉了半截,著急忙慌喊一聲:「隊長!」
溫景拿著水瓶,朝著劉培知笑了笑:「好好練。」
「嗯嗯!」
待溫景徹底消失在兩人眼前,孫永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著:「神氣個什麼,笑面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