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對峙(大修)
初…初吻?
冷懷素石化在原地,唇瓣微動,就是發不出聲音。
雪花狀的記憶在她腦海里呈龍捲風式飄揚旋轉。
她終於抓住了最關鍵的那片。
她家和溫景家是鄰居,兩家父親是摯友。
她小時候性格比現在潑辣得多,按照她的眼光,脾氣有些古怪的溫景是斷然成為不了她的朋友的。
奈何她的父親冷青岸冷先生與溫伯伯感情實在是好,溫伯伯是彌勒佛一般的形象,對待她一向是和藹可親。
所以溫伯伯的話,她也很難反駁。
她第一次正兒八經跟溫景打交道,就是溫伯伯拜託她給溫景做「心理疏導」。
「那孩子不愛跟我說話,我想著同齡人興許會讓他願意開口,素素能幫幫溫伯伯嗎?」
這件事被溫伯伯描述得很有挑戰性,作為江城林里巷的孩子王,冷懷素立刻熱情豪邁地應下來。
她那天在游泳館見到溫景。
溫景小她3歲,個頭比她矮一截,但無論長相還是皮膚,渾身透著股精緻勁兒。
他長得一點都不像溫伯伯,即便才7歲,但五官底子實在好得令人艷羨,冷懷素猜測他興許像他那個傳說中的美人兒媽媽。
她大剌剌坐在泳池邊,手舀水潑溫景:「小鬼,有什麼煩惱,說出來讓姐姐樂一樂。」
溫景冒出一個頭來,用手抹掉臉上多餘的水,說:「姐姐,搭把手。」
冷懷素以為他游脫了力,把手遞過去,卻被他一把拽下泳池,水花一片又一片。
她喝了一大口水,在水裡眯著眼睛撲騰著。
溫景卻喪心病狂地笑著:「多謝姐姐,我樂了。」
冷懷素從那天起就決定溫景這個朋友她交定了,倒不是她是受虐體質。
她實在是有仇必報,並且還懂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走的可是曲線救國的路子。
至於江濱公園那一次嘛。
在冷懷素看來,她才是受害者。
溫景在林里巷沒什麼朋友,唯一親近的同齡人就是冷懷素。
他生得好看,不少小姑娘想要跟他交朋友,卻又不敢也不知道從何下手。
冷懷素就成了唯一的突破口。
她那時候確實有些不厚道,被纏得煩了,不僅答應下來,還坐地起價,收了幾個小姑娘的零食,答應帶她們一起找溫景玩。
那一天就是約在江濱公園,冷懷素喊上溫景在西邊竹林等他。
她帶著兩個怯生生卻又渾身透著興奮的女孩子和另一個男生去赴約。
溫景見到這一群人的時候臉色就不太好了。
冷懷素為首,摸了摸鼻子解釋道:「我想划船,人多好玩點。」
溫景倒沒有轉頭就走,只是臉色確實不太好看,像是忍著沒發作,也可能是等著跟冷懷素秋後算賬。
一行五人上了船,一開始工作人員並不同意他們在沒有成年人的陪同下上船。
結果那個男生不知道從哪找了他們領頭來,交涉一番,就准了。
上船后,那個男生尾巴快翹到天上去了,還要裝作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說:「這邊歸我叔叔管,跟他打聲招呼就行了。」
冷懷素心裡一笑,面上還是跟著吹捧了一句,滿足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的虛榮心。
奈何那兩個女孩,上了船之後,眼神直勾勾掛在溫景身上,都心不在焉的。
那時公園的划船項目,是一葉扁舟,用漿手動划。
冷懷素以為自己全程只需要當個背景板,她與溫景坐在同一排,百無聊賴地划槳。
之後是不知為何,身後兩個女生似乎發生了爭執,本來是兩人竊竊私語,隨後聲音越來越大。
到最後,其中一個女生前傾身子,問冷懷素:「姐姐我跟你換個座位唄?」
冷懷素無所謂地點點頭,另一個女生卻不樂意了。
撕破臉一般,搶先一步站起來,嚷嚷著:「我要坐這!」
隨後船身就劇烈搖晃起來,冷懷素不知被誰推了一下,一頭往旁邊栽。
嘴唇頃刻傳來強烈的痛楚與熱意,她伸手一摸,竟然有血。
再抬頭一看,溫景手掌攤開,錯愕地發現嘴裡掉了一顆牙。
就這樣還不夠,兩人都還沒反應過來,船身越來越晃,完全不受控制。
「撲通」一聲,她和溫景雙雙側翻落水,成了兩隻可笑的落水狗。
……
從回憶里抽身出來,冷懷素不可遏制地抽了抽嘴角。
這叫哪門子初吻啊!
不就是不小心撞到他身上,還撞掉了他一顆鬆動的牙,全然就是一場兒時鬧劇罷了。
冷懷素調整自己的表情,真誠地說:「你看這個事吧……」
「姐姐可真不經逗。」
溫景低笑了聲,那笑意純粹,像是一下子消融了剛才他做出的強勢外殼。
冷懷素:「……」
她眼皮突突地跳,強忍著要懟他的衝動,耳機里傳來請求通話的鈴聲,她低頭去看,才意識到剛剛匆忙間掛斷了谷君昊的電話。
猶豫幾秒后,她還是按下了掛斷。
她察覺出身旁的那道人影紋絲不動,停駐在她身上的眼神也未曾挪開過,只有被風微微撥起的髮絲是動態的。
於是問:「怎麼了?」
溫景問:「男朋友?」
冷懷素淡淡應了一聲,並不想多餘解釋,其實是未婚夫,卻又聽見他輕輕一哂。
處處透露出挑釁與不滿。
「你在你們隊是能說得上話的吧?」
冷懷素示好試圖用成年人的方式轉移話題。
她早過了那個與溫景爭鋒對麥芒的幼稚年齡。
溫景頭微微垂著,後腦勺有一根髮絲被風吹得呈90度直立,莫名令他看起來有些呆萌可愛。
他掀起眼皮匆匆看了冷懷素一眼,隨意地說:「說不上。」
冷懷素抿了抿唇,像看傻子一樣看向溫景。
她才不信這種鬼話。
冷懷素彎了彎腰,越過溫景看向不遠處勾著頭的蘇琪琪,說:「那是你們教練吧?看起來有點凶。幫個忙,我那個助理膽小,能不能讓你們教練少罵兩句。」
溫景似乎覺得好笑,挑了一下眉:「你求我啊,姐姐。」
冷懷素氣得牙痒痒。
雙手插回口袋裡,眉頭緊鎖著,求人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算了。
求人不如求己。
溫景鬆動了站姿,挪了位置,從西邊看,與冷懷素並肩而立,兩人都是一樣的挺拔卻又帶點隨意。
他沒看冷懷素卻很篤定:「這就放棄了?」
冷懷素懶得理他,冷哼了聲,低頭看著溫景瘦長的影子斜斜落在她腳邊,她不動聲色輕輕抬腿踩了一下。
後知後覺,跟幼稚鬼待在一起,她也會被傳染。
估計蘇琪琪這個愛哭鬼最多還能撐一分鐘,冷懷素嘆口氣,剛邁開步,被人拉住。
溫景抬了抬下巴。
冷懷素才發現,那邊已經散了,但那個教練卻朝著他們兩人氣勢洶洶地走過來。
冷懷素忽然有點緊張,正忐忑著,剛剛處處刁難她的溫景卻突然走到她前面,高大的身軀立刻將她擋了個嚴嚴實實。
霍山果然是來罵人的:「你就是司機是吧?你怎麼開車的你……」
他發揮還不到兩成,被溫景攔著往後退了幾步。
溫景:「消消氣。」
「你別攔著我,我非要好好跟她說說。」
溫景無奈地笑了笑:「你跟她說也沒用。」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煞有介事地說:「她這裡有點問題。」
冷懷素:「……?」
但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霍山聽了這無厘頭的一句,居然還真跟著溫景走了。
蘇琪琪走到冷懷素身邊時,對著溫景抬抬下巴,問:「這帥哥誰啊?姐你認識?」
冷懷素伸出手來擰了擰眉心,彷彿這幾分鐘的重逢已經耗費她足夠多的心神。
「算小時候的玩伴吧。」
「青梅竹馬啊?」蘇琪琪立刻有了興趣,雙眼放光道。
「嘁」冷懷素冷笑了聲,「死對頭還差不多。」
冷懷素坐回車裡,暫時將自己與這被黑夜浸潤得寒氣逼人的世界隔絕開來。
-
交警大隊。
冷懷素這邊是追尾的那一方,車前蓋癟進去,引擎似乎也出了點問題,發動都有困難。
而聽蘇琪琪說,對方司機檢查后說只是車後備箱被撞癟,後備箱蓋板打不開,不影響行駛。
手續處理完大概已經接近11點,冷懷素今天的拍攝本來就使她體力消耗過大,她此刻困意來襲,甚至有直接開車回申城不找保險公司處理理賠事務的衝動。
蘇琪琪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姐,這邊搞定了,現在就是把車留這,等明天保險公司過來處理,公司那邊已經通知過了,說會派人過來,明早我跟你先回申城。」
冷懷素疲倦地眨眨眼,任聽蘇琪琪安排。
她昏頭昏腦地往外走,手腕卻被人拉住。
溫景似乎走得很急,額前細碎的短髮被風吹亂了些,更顯少年氣。
但他卻皺著眉,拉著她的手腕,視線卻落在地面上,輕聲說了一句:「你永遠就只會不告而別嗎?」
冷懷素下意識嘀咕:「我哪有不告……」
可卻在與溫景四目相對時,有些瞭然。
他看似毫無波瀾的眼神下,漆黑的明眸下,是一閃而過的,受傷神情。
她想起來了。
住在林里巷那幾年,她經常闖禍,溫景沒少給她背鍋。
紅領巾沒帶拿溫景的,反正他總是會多備上一條;試卷考不及格塞進溫景書包里,反正他一定會拜託溫伯伯多簽一個名字;連去溫伯伯家吃飯不小心掉了一塊肉在地上,她也不用擔心到嘴的排骨沒了,反正溫景一定回把碗里的排骨再夾一塊給她。
甚至連冷青岸去世的那一天,她坐在門前的小板凳上,眼淚一顆顆往下砸,一隻小手遞過來一顆糖。
溫景說:「吃糖,不哭。」
她哭得更凶了,語不成調地跟溫景說:「溫景,我沒有…我沒有爸爸了。」
溫景也會抬起手來,捏住袖子,擦擦她的臉,告訴她:「沒關係,我也沒有媽媽。」
你永遠不孤單。
可她卻在他10歲那年,在兩人約好了晚上一起去溜冰場溜冰的那天,在溫景放學回家之前,離開了林里巷。
此後十二年,再沒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