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來都來了(一)
作者有話要說:</br>啊,終於攢夠十萬字存稿,開坑了……
陸希睜開眼睛的時候,夕陽西沉,一縷黯淡的光線穿過樹林,正好落在她臉上。
金星亂冒……
跟金星一起冒出來的,是一堆記憶的碎片,像許多張褪色的舊照片,在她的腦海里不停地沉浮。大約是因為原主的死亡,大腦也受到一次破壞,所以這些碎片雜亂無序,以至於她躺了好幾分鐘,才勉強抓住幾片最大的,把自己的新身份拼了個大概。
但是拼完之後,就不太想起來……
「你還好嗎?」一個很不起眼的光球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對她表示關切。
「不好。」陸希面無表情。
換誰也好不了吧?辛辛苦苦加班結果出了車禍,想要活下來還得先來異世界完成任務——誰高興這麼折騰啊?更不用說現在給她選的這個人設有多糟糕了。
光球顯然對她的回答一無防備,愣了一會兒才小聲說:「那,那你現在……」
陸希在地上筆直地又躺了十秒鐘,然後翻身坐了起來:「走!」天快黑了,她可不想在異世界的山林里過夜。真要這樣,估計這任務還不用出新手村就完蛋了。
然而她這一起身,立刻就一陣頭暈,眼前再次金星亂閃,膝蓋和手肘的傷處也疼起來。
「你不是給我做修復了嗎?」好一陣兒眩暈才過去,陸希一邊查看身上的傷,一邊質問光球。
「是的。」光球回答得倒是很利索,「靈魂轉移入身體的時候,包裹魂體的能量會自動修復致命傷。」
然而陸希並不上當:「那為什麼我一動就頭暈?」手腳上都是一點皮外傷,應該是這個身體的原主摔下山溝的時候撞到的,都不算什麼。如果致命傷已經被修復,根本就不該出現頭暈目眩的表現。
光球有點支支吾吾起來:「那個,可能因為換了新身體,靈魂還不能完全契和,所以你思考過多就會——」
「我覺得不是。」陸希很乾脆地說,「因為剛才我在接收記憶的時候並沒有難受,那時候我也思考了。我覺得這更像是貧血引起的。如果有嚴重外傷那可能是由於大量失血引起頭暈,但現在並沒有。」
除了身上那點擦傷,這個身體並沒有更嚴重的外傷了。陸希本來以為原身應該是摔到頭部致死,但她的衣服上甚至沒有什麼明顯的血跡——除非這個「時空管理局」所說的修復,還能把流出來的血再倒灌回人體里去。
光球閃爍了一下,小聲說:「那,也可能是這個身體原本不夠健康……這個,這個是不算在修復範圍內的。」
「這個不算?」陸希難以置信,「當初你們可不是這麼說的!」
陸希說的當初,就是她剛剛出車禍的時候。她在醫院值完夜班,回家的路上被一輛超速的大卡車撞飛了。超速大卡撞一輛小polo簡直就像豬拱白菜,她在撞擊的那一瞬間就已經知道自己沒救了……
但是出乎意料之外,幾分鐘后她發現自己居然沒死,而是站在一個黑暗的空間里,聽對面的光球開始講解「再活一次」大禮包的獲得方法。
按照那個光球,也就是自稱「時空管理局智能系統」的說法,因為她的靈魂足夠強韌,在離開身體的瞬間並沒有直接消散,所以獲得了一次穿越的機會。如果她能在新世界里完成任務,所獲得的能量可以修復她原先的身體,也就是可以讓她在車禍里「奇迹」般地活下來。
陸希當然是想活的。她剛剛升了副主任醫師,才買了屬於自己的小房子,人生看起來光明無限呢。再說了,難道奶茶炸雞不好吃嗎?手機遊戲不好玩嗎?電影小說不好看嗎?她為什麼要死啊?她還打算為了醫療事業奉獻終生呢!
所以她當時的確是比較痛快地就答應了,但這並不代表她沒仔細聽,智能系統當初明明說的是「會為你隨機選擇最適合的身體」,「雖然需要原身已經死亡,但會對身體做好修復,不影響使用」。
「是,是不影響使用啊……」不知道是不是太智能了,光球居然有點結巴起來,「雖然可能這個身體有點弱,但,但之前能夠使用,現在也——」它結巴了一會兒,聰明地轉移了話題,「天快黑了……」
一句話把陸希所有的話都噎了回去。根據原主的記憶,這個地方被稱作黑松林,乃是夾在附近幾個領主的領地之間,屬於「三不管」地帶。
這種地方,因為沒有領地的保護,極易出現魔化的野獸,也就是此地所謂的「魔獸」。魔獸比之普通野獸更加兇猛危險,不趕在天黑之前離開,隨便撞上一隻就足夠把她撕成碎片了。
不過即使沒有魔獸,麻煩也多著呢。
陸希用手裡的木棍撥弄著前方的草叢,就能聽見細碎的聲音,也不知道是蛇還是別的什麼,有些沿地地面跑開了,有些則似乎是乾脆爬上了樹。她仰頭看了一眼,頭頂的樹木高大茂密,樹枝之間還纏繞著各種攀援植物,彷彿織成一個巨大的穹頂,把陽光遮得嚴嚴實實。
這裡會比外面黑得更早,她必須加快腳步。
還好她記得回去的路,原主也並沒有往山林里進得太深,如果不出什麼問題——比如說遇到野獸,她應該可以在光線完全消失之前走出去。
然而人生總是怕什麼就來什麼,墨菲定律永遠不會錯,陸希才想到野獸,就從吹來的風裡聞到了一股腥臭味。
有的時候嗅覺太靈敏了可能也不是好事。陸希把頭轉向風吹來的方向,首先看見一雙在暗處發綠的眼睛,然後才分辨出那東西的輪廓——應該說,現在這個身體的視力比她原來的身體好多了,在這樣的光線下她都認了出來——是狼。
好消息是:只有一頭狼。壞消息是,她只有一根棍子。
「你們沒有新手保護期嗎?」陸希握緊棍子,對光球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地問。
然而光球的回答聽起來特別冷酷無情:「沒,沒有。保護你的靈魂在兩個世界之間穿梭需要不少能量,而且太多的能量轉移會導致空間的不穩定,所以能量僅限於維持你的靈魂強度不變。再,再說,這也不是遊戲啊……」
最後一句話像一盆冷水潑在陸希頭上。的確,即使接收了原身的記憶,她仍然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這很正常,小說里才會發生的情節突然降臨到自己身上,是人都會有種虛幻的感覺。
然而現在,面對著慢慢從陰影里走出來的野獸,陸希頭一次清醒地認識到,這不是做夢也不是遊戲,這是真實的。如果她失敗了,結果只有一個……
然而認清事實也並無多大幫助,因為沒有什麼贏的可能。面前這頭狼雖然瘦,但也不是陸希能比的,而且瘦也意味著飢餓,意味著它絕不會輕易放棄獵物。
雖然已經覺得沒有希望了,陸希仍舊把背後的筐子轉到胸前,試圖擋住要害部位,同時握緊棍子,把用來挖掘的尖端對準了狼——木棍尖端在火里燒過,碳化增加了一定的硬度和銳性,如果她可以準確地一棍子戳進狼嘴裡或者眼睛里,那還有翻盤的可能。
狼從灌木叢里走了出來,低垂的尾巴輕輕地搖擺,齜出了牙。正當陸希繃緊神經等著它進攻的時候,不遠處忽然傳來了幾聲呼嚕。
那聲音並不響亮,乍聽起來有點像個人在酣睡,但稍微動動腦子就知道,那絕不可能是個人!
這聲音一響起來,陸希對面那頭狼就猛地停下了腳步,然後稍微一猶豫,居然轉身跑了。
雖然狼跑了,陸希可是半點都沒放鬆——狼為什麼跑?想來也不是突然大發慈悲要改吃素了,恐怕是因為,它感覺到了危險,不跑不行,要丟小命!
能讓一頭狼覺得危險的東西,對陸希多半更危險!
但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幾聲呼嚕響過之後,再沒有什麼動靜了,好像那個東西真的是在沉睡,只是偶爾翻身才打了幾個呼嚕似的。
儘管好奇,但陸希絕不會這時候作死地去搞什麼探索揭秘,她緊握棍子,用最輕的腳步倒退出一段距離,才轉頭拔腿疾走,一邊走一邊不時回頭。
然而真的沒有什麼東西跟上來,大概走了十幾分鐘之後,眼前猛然明亮起來,一條小河嘩嘩作響地從幾步之外流過——這是黑莓鎮賴以生存的河流。水聲之中還夾雜著悠長的鐘鳴——這是黑莓鎮中央教堂的聖鍾在響,能聽見這個鐘聲的地方,就意味著已經進入了黑莓鎮的領地保護之內。
「呼——」陸希長長吐出一口氣,隨手抹了抹汗,問光球,「剛才那個聲音是什麼?」
光球似乎思索了一下:「聽起來像黑野豬。」
陸希在原主的記憶里搜索了一下,還真找到了黑野豬的詞條。這是一種魔獸,雖然等級不高,但野豬本來就很兇悍,魔化之後脊背上黑色的剛毛如同鐵針,往人身上一撞就是一片血洞。
尤其這東西魔化之後食性都變了,從雜食性變成肉食性,普通狼也在它的食譜上,也就難怪那頭狼聽見呼嚕聲立刻就跑了。
這麼凶的魔獸,要是把她當成目標,估計她連骨頭都剩不下。幸好那傢伙對她沒興趣,大概是已經吃飽了吧。
「真是好運氣——」陸希由衷地感嘆。
但是十分鐘之後,死裡逃生的好心情就完全消失了,陸希表情木然地走在一座座胡亂搭建的木板房之間,十分想捏住鼻子不要呼吸——這地方像個垃圾場,味道還不如城市裡的公廁!
她也想把眼睛捂上,免得看見一個男人若無其事地就在一座板房牆邊拉屎,拉完之後連擦都沒擦就走了,只留下那堆新鮮的東西,招來了一群蒼蠅。
至於在板房之間走動的大人小孩就更不用說了,身上都是看不出顏色的破衣裳,臉和頭髮都有污漬,大部分孩子指甲縫裡都是黑的,並且隨便就把手指塞進嘴裡……
對一個醫生來說,這種衛生狀況簡直是在用鋸子鋸她的神經!恨不得拿鏟車來把這裡的地面都鏟掉一層,然後把所有人都按進消毒水裡洗一遍!
不幸的是她不能這麼干。更不幸的是,她也住在這個地方——黑莓鎮最外圍的貧民區。
陸希推開自己的板房門,就看見一隻老鼠從板壁角上的洞里鑽了出去。太陽穴兇猛地跳動,她反手關上門,開始在心裡默念:來都來了,大過年的,湊合過吧,他是你爸,為了孩子,忍忍就好……
最後是肚子里的叫聲撲滅了她的火氣,在山林里整整一天,實在太餓了,餓到沒力氣再生氣。
陸希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其實不轉也行,原主對於自己目前所擁有的財產倒是記憶十分清楚,可能是因為實在太少了。
首先就是這座破板屋。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破木板橫七豎八地拼起來,外麵糊一點泥巴。一扇搖搖欲墜的門沒有活頁,是用草繩捆起來的。該有的窗戶沒有,倒是板壁這裡那裡的,隨便都有一指寬的縫隙,現在天馬上就要黑了,還有微弱的光線從那裡透進來,想必白天的時候,採光會更好……
這真是令人慾哭無淚的優點——採光靠漏風……
如此透光的房子自然也談不上隔音,陸希在屋子裡站著,就聽見外頭有個女人的聲音在說話:「居然回來了?還以為她今天就死在外頭了呢!」
這語言對於陸希來說是陌生的,然而她卻聽懂了,並且直覺告訴她,這女人說的就是她。
鄰居這麼不友好的嗎?
「嗯——」光球又冒了出來,小聲說,「要是你死了,你的東西她都可以霸佔。」
就為這?陸希環視這間破板房。
十平米左右的空間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除了一張木板床,就只有床頭一個破箱子,和吊在房頂上的一個簍子了。破箱子里有一套跟她現在穿的差不多的舊麻布衣服,簍子里有半塊黑麵包和一把豆子——吊起來,可以不被老鼠吃掉。
連桌椅板凳都沒有,更不用說別的。倒是屋角堆了個土灶,現在灶里當然只剩下冷灰,灶上面則放了一個陶罐,裡頭是她昨天晚上煮的野菜粥。
這就是原主的全部財產——哦,現在是她的了——也值得惦記,並且因此盼著她去死嗎?
光球在屋子裡繞了一圈兒,彷彿也覺得有點一言難盡:「這裡,這裡是貧民區……」哪怕一根草都有人要,而且,這房子里多少還有點東西——比如說,一口好鍋就是好東西呢!
「好鍋——」陸希看著架在灶上的那個形狀並不怎麼很規則的東西,想起了自己曾經擁有的不粘鍋、自熱鍋、智能壓力鍋、養生電砂鍋……
越想越餓……算了,鍋不重要,重要的是鍋里的東西好不好吃。
一分鐘之後陸希放棄了喝粥的念頭。這個也叫粥嗎?就是水煮野菜——哦不,裡頭好像還有一塊塊的糊狀物,整體散發出一種酸不唧唧又苦茵茵的味兒,讓人疑心喝下去會不會中毒。
陸希回憶了一下,原主用的是此地常見的一種叫做白藜的野菜,加了點豆子和黑麵包丁。
常見野菜?陸希用旁邊的木勺在罐子里舀起一點沒煮爛的菜葉仔細看了看,才忽然想起來——這不是灰菜嘛!小時候她住在農村的爺爺家,也挖過這東西給豬吃呢。
沒想到現在她要來吃豬食了……陸希悲從中來。
其實灰菜也可以做為野菜供人食用的,甚至還有一定的藥用及保健作用呢。可是吃的時候至少先用熱水焯一下去去苦味嘛,就這麼煮——真是豬都不愛吃!
至於黑麵包丁——陸希撈了幾塊,那味道也是一言難盡。最主要的,總共也沒幾塊麵包丁啊,撈了半天,肚子還是空的。
「就只有這種東西嗎?」陸希嚼著幾粒沒怎麼煮爛的豆子,勉強咽了下去。真的太難吃了,想當初她在偏遠山區搞幫扶的時候,在老鄉家裡吃的飯也沒這麼難吃的,這連點鹽都沒有啊。
光球很耿直地回答:「有沒有別的東西能吃,你知道的。現在你是露西。」
這話說得很有道理,現在她已經是露西了,所以她很清楚,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