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八章 陳橋兵變(七)
趙匡胤拽著被角高聲斥道:「你們是要做什麼!」
眾將大聲回道:「諸軍無主,我等願立太尉做天子!」
趙匡胤大怒,「爾等怎麼行此悖逆之事!以為我的刀不快嘛!」
領頭的幾人都知道趙匡胤是在做戲,才不管他說什麼,七手八腳的將他從床上拉了下來,不等趙匡胤反應過來,已經有一件黃袍披在他的身上。
「眾將士都在外面等著參拜陛下,還請陛下移步!」
不管趙匡胤同不同意,便簇擁著他來到出了屋子來到驛站外面。
不過是五更時分,天色尚未發亮,可是驛站門前卻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火把,將周圍照的亮如白晝,無數將士將小小的驛站的大門圍的密不透風。
見身披黃袍的趙匡胤出來,眾人齊齊的拜倒吶喊道:「陛下萬歲!萬歲!萬歲!……」
山呼海嘯久久不停,一個個臉上都帶著興奮之色,除了參與目睹改朝換代的驕傲,還有對封賞的期待。
趙匡胤一抬手,激昂的聲音陸續的停了下來,只是他的臉上本無喜色,只聽他朗聲吼道:「你們貪圖富貴,冊立某做天子,某若有號令,你們可願意遵循嗎?」
他言下之意,今天在陳橋稱帝不是他趙匡胤的錯,是這群兵大爺貪圖富貴,日後他登基封賞,自是兵大爺們欠了他的,一下子就讓自己佔據了主動地位。
眾將自是沒有什麼好說的高聲應喏,趙匡胤立刻命令各軍拔營返回,他回到驛站重重一連打了個噴嚏,嘴裡罵道:「好歹給我穿一件棉襖,一身小衣一件黃袍就把我拉出去了,這大冷天的可凍死我了!」
「官家能指望這群粗胚有多細緻!」徐羨上前解下趙匡胤身上的黃袍,又把棉服給他穿上。
趙匡義也捧來盔甲和徐羨一起幫著幫著趙匡義穿戴好,而後重新披好黃袍,威武之中多了一分富貴之氣,「把潘美給某找來!」
因為未能阻止紅巾都對韓令坤慘無人道的加害,縱使在草原立功,潘美回了開封之後並未受重用,不過終究是柴榮在世時信得過的臣子,得了個內客省使的職位。
此次大軍北上抵禦契丹,潘美也被派了來充當監軍的角色,過了黃河之後趙普就已經讓人將他看管了起來。
不多時張瓊就帶著潘美進了來,鬧出那麼大的動靜他自是早就知道發生了什麼,見趙匡胤身披黃袍,並未有太多吃驚,只是口中仍舊道:「下官見過太尉,不知道太尉有什麼吩咐!」
趙匡胤嘆口氣道:「仲詢兄,營中發生了什麼想必你應該清楚了,我就不贅言了。事到如今,其實亦非我所願,現在請仲詢過來,是想叫仲詢兄先行入宮叫太后和群臣知道,免得他們慌亂徒添傷亡,事情若是處理的好,某自會記仲詢兄一份功勞」
趙匡胤讓潘美先入宮通稟,除了安撫之外也有威脅之意。他敢這麼做自是因為他已經有了極大的把握,現在他麾下已有一半的禁軍,現在東京城裡另外一半則是由石守信掌握,面對三倍於己的同袍萬萬不會拚命死戰。
潘美對柴榮自然忠心,只是柴榮已經駕崩了,他自知大勢不可違躬身領命道:「卑職願為太尉效力!」
他正要退去徐羨又道:「請仲詢轉告太后切勿抵抗,新君定會厚待他們母子。」
潘美抬頭看看徐羨,「令公的話,太后自是信得過的。」他說著一拱手退了出去。
徐羨又對趙匡胤道:「官家還當派人通知家裡,叫他們有所防備,免得韓通狗急跳牆。」
趙匡胤點點頭道:「自是應該,楚先生這件事情就麻煩你了,叫她們最好轉移到殿前司裡面,守信自會保護他們。」
古人中個秀才、舉人的還有個報喜的,更何況是當了皇帝,這麼個好差事楚昭輔自是沒有不應承的道理。
這一番忙活,天邊已是現了魚肚白,時辰已經不早,趙匡胤不再耽擱出了驛站,點了精銳兵馬簇擁著他打馬南去,只消進了城便又是另外一個天下。
此刻皇宮中的柴宗諫卻以為這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早晨,他早早的起身,符麗英伺候著他洗漱更衣,上朝聽政。
去年他剛開始上朝的時候,朝臣們總是自說自話,而後由三位相公當朝決策,他若不說話就沒有人理他。
自從用了老穆和太后教給他辦法,情況就大為改觀,雖然他還做不得決斷,可是大臣們已經習慣了在議事之前向他稟奏一番。
太后說他做得很好,等他長大了一定會成為先帝一樣的英明天子,柴宗諫也是這麼認為,那也將是他畢生的志向。
為此,他不僅跟著先生們用心讀書,得了空閑還跟著跟著侍衛練習騎射,太后卻說皇帝無需有太強的武力,皇帝只要有膽識和氣魄就會有忠勇之士願意追隨,應該多花時間讀書。也對,有找太尉那樣的忠勇之臣,還不輪不到他親臨戰陣。
他仔細的聽著臣子的奏述,其中多半聽不太明白,但是不明就問他不怕說錯話被大臣笑話,朝會一直如往常一樣拖得很長,眼看著辰時都要過去了,相公臉上也多了不耐煩。
聽見屏風後面傳來輕咳之聲,柴宗諫知道太后也在催了,他扭頭對李廷芳道:「今日朝會就到這裡,下朝吧!」
他正要起身,就見有一人未經通稟就進到殿中,柴宗諫不禁有些慍怒,一是覺得這人無禮,二則是覺得門前的侍衛無用。
可看清來人模樣,柴宗諫火氣就去了大半,因為這人是客省使潘美,客省使是天子近臣,本就掌握一部分內衛,不過他立刻又奇怪起來,出言問道:「潘美你不是隨趙太尉出兵北上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潘美快步到了丹墀之下,拜倒叩首道:「臣無能,趙太尉在陳橋驛兵變稱帝了!」
這乾脆利落的一句,就像是一道驚雷扔進大殿之中,將所有人都震懵了,包括小皇帝和三位相公在內。
大殿之內鴉雀無聲,在短暫怔忡過後,柴宗諫突然起身下了,一步步下了台階,看著潘美道:「剛才你說什麼,再給朕說一遍!」
潘美抬起頭望著柴宗諫道:「陛下,趙太尉在陳橋驛兵變稱帝了。」
啪!
柴宗諫小手突然抽在潘美的臉上,他咬牙喝斥道:「你騙朕!趙太尉是先帝留下的託孤之臣,他對大周對朕忠心耿耿怎麼會兵變稱帝!」
潘美伏地悲聲泣道:「臣沒有說謊,是臣無能,請陛下降罪!」
柴宗諫似乎被一拳打在胸口,踉蹌的後退一步,一屁股坐在丹墀的台階之上,神情怔忡似乎三魂六魄都被抽了去。
宰相范質突然扭過頭來,一把抓住另一位宰相王溥的手,「倉促遣將乃我輩之罪也!」他長長的指甲深深的陷入王溥堪稱酥嫩的皮肉上,幾乎掐出血來。
然而王溥疼得滿臉抽搐,卻仍舊一聲不坑,其他的大臣也是一樣沉默,眼觀鼻鼻觀心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韓通突然出班轉身向殿外走去,潘美起身問道:「韓令公你要去哪兒!」
韓通頭也不回,「平叛!」
潘美連忙的追出殿外,上前抓住韓通道:「趙太尉說了入城之後不會枉殺一人,亦會優待太后和陛下!」
韓通用力抹下潘美的手,嘆道:「我不是你,沒有辦法輕鬆的說出這句話,更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大周的江山就這麼被人奪了去!」
趙匡胤快馬加鞭,等他帶著先鋒精銳進過了黃河時,已經日上三桿。上岸就直奔開封北面的陳橋門。之所以要來這一道門,因為這道門比較近,距離皇宮的距離也最近。
眾人行至陳橋門外已經接近中午,護城河弔橋已經升起,城頭之上旌旗密布,刀槍如林,更有士卒持弓在手瞄向城下,似乎沒有要開門迎趙匡胤進城的意思。
即便如此,趙匡胤也不可能調頭就走,立刻派了張瓊前去叫門。張瓊策馬來到護城河邊上,向著城頭大聲喊道:「眾將士已經冊立太尉做天子,爾等還不快快開門迎新君入城!」
城頭上的人扒著女牆向城下大聲喊道:「如韓令公所料,你們果然來陳橋門了,老子可不認什麼太尉、天子,只聽韓令公一人軍令,若是有膽子儘管來攻!」
張瓊指著城頭回道:「你別不知好歹,就不怕秋後算賬嗎!」
「要算賬儘管來,不怕告訴你老子叫陳大可!」
「爺爺叫梅老六,告訴趙匡胤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欺負孤兒寡母算什麼本事,有種就沖爺爺來!」
「給老子射他!」
城頭上射下一波箭雨直奔張瓊而來,張瓊立刻撥馬回逃,到了趙匡胤跟前隨手拔掉肩頭的箭矢稟道:「太尉,他們不肯開門,似是韓通專門派親信來守的!」
趙匡胤扭頭看看一旁的趙普,「先生究竟是怎麼回事,該不是守信出了什麼事吧。」
一切都是趙普安排的,出了問題他自是問趙普,趙普卻道:「屬下也不清楚,既然陳橋門不讓過,不如……」
眾人都眼巴巴的望著趙普,希望這位能人能想出個精妙的主意,誰知趙普卻道:「……不如咱們換一個城門,到就近的封丘門看看,是不是能讓咱們過去!」
這絕妙的主意差點沒把眾人的腰給閃斷,當然也有可能是個好主意,一旦封丘門的守將大發善心,叫趙匡胤進去了呢。
可是這又是個壞主意,畢竟在他身後還跟著三萬先鋒精銳,就這麼灰溜溜的改去封丘門,可不就傷了顏面損了天威。
若是封丘門的守將也不開門,難不成要把開封的城門挨個試過來,怕是試不到一半身後的兵大爺就跑光了。不知道趙匡胤現在是不是後悔之前太過自信,不該叫潘美提前通報他兵變的消息。
就在趙匡胤思量間,張瓊突然大喝一聲,「你想做什麼!」
只見一個小兵從人群之中鑽了出來,握著長槍直挺挺的刺向趙匡胤,猝不及防幾個親兵沒來得及攔住,眼看著那明明晃晃的槍頭離趙匡胤已經不過五六尺的距離。
不等趙匡胤抽刀格擋,徐羨已經握住槍桿用力一晃,那小兵一個踉蹌趴到在地上摔了個狗吃屎,張瓊立刻抽刀去砍那行刺的小兵,刀還沒到跟前一旁伸出來一柄橫刀,將張瓊劈下的刀擋住。
張瓊抬腳將對方踹了個四角朝天,陰著臉喝罵道:「石三你想幹什麼,你沒看見這廝剛剛要行刺太尉!」趙匡義的長隨張瓊自然是認得,平時悶葫蘆一樣的人竟然敢跟他動手。
石三捂著肚子道:「這是個糊塗人,饒了吧。」
趙匡義立刻斥責道:「石三你在胡說什麼,還不閉嘴!」他轉過身對趙匡胤道:「兄長和我無關哪!」
趙匡胤卻拜拜手道:「罷了,張瓊饒了這人!」
誰知在閻王殿走一遭的王二變卻是個不覺死的鬼,「趙匡胤你這亂臣賊子……」
話沒有說完就被趙匡胤的親兵一陣好揍,趙匡胤道:「朕說了,饒了他!」
這絕不是趙匡胤的心聲,眼下入城被拒,這二愣子卻跑出來刺殺他還罵他亂臣賊子,在這個關鍵時候絕對影響軍心,將這人大卸八塊也不為過,可是殺他又能怎樣,反倒是顯得他外強中乾。
他是郭威某種程度上信徒,他相信光靠殺人是沒用的。
「官家!此刻不好再換其他城門,既損官家天威更影響軍心。」
「朕知道!知閑可有好主意?」
「臣沒有!卻可以替官家去叫門,不過還請官家給我百架床子弩一用!」
趙匡胤立刻猜到徐羨要做什麼,點頭道:「也好,叫城上的人看看震天雷威力,也叫眾人吃顆定心丸,盡量少傷人!」
「官家放心,臣自有分寸!」
趙匡胤要給追隨者吃定心丸,可徐羨卻要他們知道厲害,畢竟他現在手中只有五千人,趙普那老小子既然能叫人暗殺他,哪日就敢調撥軍隊圍剿他。叫禁軍的將士曉得厲害,才不敢輕易捋他的鬍鬚。
百十架床子弩在陳橋門外排開,上面粗大的箭矢綁好了震天雷,九寶一手拿著火摺子,另外一手拍打著拿木槌的士卒,「回頭俺叫你放箭,你就立刻敲機括,不然咱們都得交代在這裡!」
徐羨罵道:「別廢話了,準備好了就趕緊動手!」
「好了!點火!」
百十名紅巾都的士卒一同點燃了震天雷的葯捻子,立刻冒出嗤嗤的火花。
九寶再次喊道:「放箭!」
操弩的士卒齊齊的落下木槌,隨著機括咔咔的聲響,百十弩箭射向高聳的城牆,鋒利尖銳的箭頭擊碎整齊的牆磚射進牆體之中,緊接著火光乍現,一聲如雷一般的爆響。
更多的箭矢則是射向那高大的城樓,扎在樑柱、屋頂上或者直接射進樓內,轟轟轟……火花四射、聲如驚雷,滾滾青煙幾乎將整個城樓淹沒,城頭之上立刻變作一片狼奔豕突的混亂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