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景蘭時
第12章景蘭時
第二日,天還沒亮,寧國公府的燭火就亮起來。盛宴鈴也被官桂和徐媽媽拎了起來沐浴,將她里裡外外搓了一遍,又抹上了香膏。唇上還擦了些許胭脂,讓她看起來氣色好一些。
最後一根白玉簪子戴在頭上,簡單又大方,徐媽媽卻不滿意,還是覺得姨夫人那套景泰藍的頭面最好,要是戴在姑娘的頭上,便是佛祖也能迷了去的,何況於五少爺一個區區凡人。
盛宴鈴就抿唇笑——完全是被徐媽媽誇張的話逗樂的。至於五少爺……她發現自己好像沒有之前那般期待了。
哎,這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反正,她覺得自己以後成婚了也埋頭看書吧,不管他的那些鶯鶯燕燕。
這個念頭讓她的心瞬間靜下來,她想,要是她為了后宅之事而傷心忘記了讀書,那也對不起先生這麼多年的教導。
等收拾好了,去姨母院子裡面用了早膳——今日因要早出門,便不用去老夫人那裡請安,兩人吃了一個安生的早膳。
吃完早膳去寺廟裡,她和姨母一輛馬車,表兄一輛馬車,丫鬟婆子們一輛馬車,奴僕侍衛們都是走路的。
一行人浩浩蕩蕩,很快就到了寺廟裡。栗氏教盛宴鈴,「京都這個地方,人多,上朝的,做生意的,出來謀生的,比比皆是,眾人又都是有面子的,坐轎子,坐馬車,騎馬,要是碰上了封堵的時候,那便是坐在馬車裡寸步難行。」
「於是想要出門,尤其走這條正街之時,便要起早,早早的出了城門,在郊外走起來就快很多。」
盛宴鈴便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她打開窗戶往外面小小的看了眼,瞬間就覺得姨母說的話真對。
人好多啊!
等到了大雄寶殿寺里,於家人還沒有到。栗氏就有些不高興,怎麼能比女方來得晚呢?真是生氣。但是不好跟孩子們說這個,便先去方丈那裡要了一間女齋舍歇腳。
因是女齋舍,寧朔是不好在這裡的,就去了外面大殿。盛宴鈴坐著等了一會,卻還不見於家人來,便有些蠢蠢欲動,她小聲的跟栗氏道:「姨母,我能不能先去一趟正殿裡面看看給先生供奉的長明燈。」
上回給先生做法事她就沒來,這回來了,定然想去看看的。栗氏答應了,她道:「你去你去,等人到了,我就叫你回。」
她心裡極為不高興,準備等於家來的時候要好好的說一說,免得她們以為她家宴鈴是可以輕慢的。
徐媽媽和官桂跟著盛宴鈴一塊去正殿,徐媽媽一路上憋紅了臉,在心裡將於家的夫人罵了一頓,覺得肯定是不愛護庶子,這才來晚的。
官桂卻有另外一番看法,她說,「姑娘,你以後要立起來,於五少爺看起來是沒用了。」
她認為連第一次見面都遲了如此久,於五少爺也不見得多厲害,當然,她也認為於夫人心壞,這才故意來遲了。而於五少爺反抗不了嫡母,足以可見沒什麼用,只能是姑娘自己立起來了。
盛宴鈴聞言笑了笑,「等往後再看看吧,別冤枉人家於夫人,她若是這般人,之前就不會同意這門婚事。」
先生跟她說史冊的時候就曾說過,嫡母要拿捏庶子,最是好拿捏他們的婚事,比如史上出了十八位宰相的蘇家,百年前就有一樁比較出名的嫡庶之爭。
說是彼時蘇家庶子比嫡子厲害,在士林裡面頗有名聲,他的嫡母就開始拖延他的婚事,用他的名聲為筏子,認為他將來是登閣拜相的人,必定是要挑個好的,於是挑這個,挑那個,幾年了就是不定下來,久而久之,有女兒的好人家就不願意跟他說親了。
按照姨母的說法,這位於五少爺也是少年聰慧有名聲的人,想來要拿捏他,這婚事一年拖一年,也能拖得他心煩氣躁,而不是這般痛痛快快的將婚事定下來。
她道:「先生說,做人做事,不能妄自猜測人家的好壞,要多看看為人再說。」
徐媽媽就撇嘴,「姑娘就是被景先生教壞了,這世上之人,天生就有敵對。」
正妻與妾室,嫡母與庶子。
盛宴鈴可不愛聽這個,她馬上道:「先生說的怎麼能有錯呢?你看姨母,她就很好,她對五姑娘和五姑娘姨娘都很好。」
徐媽媽就笑,「姨夫人是萬里挑一嘛。」
官桂促狹,「阿娘,景先生的長明燈可就在這寺廟裡,你說他的壞話,說不得他就在看著你。」
徐媽媽就覺得後背一涼,連忙閉嘴,還在心裡不斷的說先生勿怪,盛宴鈴和官桂就捂嘴巴笑起來。
但等進了正殿,三人的臉都變得正經。
此時太陽初升還沒多久,正殿裡面並沒多有多少日光,一盞盞長明燈裡面的燭火卻將整個大殿都照得如同正午時分。
這裡,該有多少人家思念的人。
她的心就酸起來,「我想先生了。」
不過很快,她就看見了站在另外一側的寧朔。她驚訝一瞬,走過去問好,「三表兄,你怎麼在這裡。」
寧朔是來看自己的長明燈的。誰知道卻在這裡看見了自己兩盞燈。
他垂眸,「無事,就來走走。」
而此時,盛宴鈴卻已經看見先生的長明燈了。別的長明燈下端都是寫了名字的,唯獨先生只有姓氏。她眼裡就有了淚:早知曉,該問一問先生的名,這般供奉,不知道先生能不能收到她燒的紙錢。
然後餘光一瞥,卻瞥見了擺在先生旁邊的另外一盞長明燈。那上面的名字也姓景。
嶺南姓景的人很少,盛宴鈴活了這般久,也只見過先生一個,沒想到在這裡看見了另外一個姓景的人。
她喃喃讀出來,「景——蘭時。」
「蘭時——」
真是個好名字。
隨後抬頭,卻見表兄臉色極為複雜,他緊緊盯著她,眸子卻是能柔出水來——她也不知道柔出水來這個詞形容他此刻的眼神對不對,但她著實被嚇著了。
他這般看著她,好似她是什麼極好極好值得珍藏一輩子的人一般。
先生也曾這般看過她。
表兄跟先生,真的很相似。
她急急低頭,覺得自己又在胡思亂想,寧朔也知曉自己委實冒失,連忙移開目光,但嘴角卻彎了起來。
——從未想到,自己還能從她的嘴裡聽見這個名字。
她念他的名字,念得極為好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