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昔日

第3章 昔日

第3章昔日

寧國公府前院竹林遍地。

聽聞百年前開府的老寧國公是個大字不識的武夫,卻又喜歡附庸風雅,為了讓自己有些雅氣,便在府里這也種竹子,那也種竹子,種得滿滿當當。等到去世時還留下遺言,不準後代子孫砍伐竹林。

那麼多的竹子,不砍是不行的。後代子孫們讀了書,也對雅字有了自己的見識,於是將後院的竹子拔了,前院的竹林修修整整,刷了一面又一面的紅牆,修成了京都一景,每年都要請人來這竹林曲水流觴,大宴賓客。

寧朔大病初癒,由小廝扶著穿過一片又一片清涼的竹林,到了寧國公府的小書房裡。

寧國公和寧二少爺剛下朝,正在書房議事,見他來倒是驚訝,「不是說剛退熱么?怎麼過來了?」

寧朔:「閑著無事,看書也看不下去,便想來取些邸報看看。」

寧國公也沒懷疑,「你病了一場,倒是懂事了,以前叫你看邸報,你總不看,只知道背些死書。」

便親自拿了些邸報給他,「先看一看今年的。」

寧二少爺性子冷淡,但也叮囑了一句,「別看太晚,免得糟蹋了身體。」

寧朔頷首,然後轉身離去。

「寧三少爺」性子沉默,不愛說話,也不如寧國公和寧二少爺聰慧,只會讀死書,「他」平日里跟著先生在京都郊外的秋山書院里苦讀,跟家裡人都不太熟,只跟母親栗氏稍微親近一點,但也只好了一點。

三月前病了,從書院回來后便一直養在家裡,到如今病好,竟然無人懷疑他換了個人。

*

回去的路上,還是要經過無數的紅牆竹影。林子里的清涼之意沒有讓夏日的燥意散了去,寧朔拿著邸報,腳步匆匆,一步走得比一步快,也更加的心浮氣躁。

——這片竹林他之前跟著太子來過。

那時候他還叫隨明庭,是跟太子親如兄弟的伴讀,父親也是受人尊敬的太子太傅。寧國公擺壽宴,太子帶他來祝壽,曾被寧國公在這裡畢恭畢敬的請了一杯酒。

想到太子,寧朔的眸子幽幽轉深。

太子此人生性懦弱,膽小怕事,身為他的太傅,父親便對他悉心教導。從他三歲啟蒙,一直教導到二十三歲,整整二十年,事事親力親為,用盡了畢生心血。

但隨著太子勢力越來越大,陛下越來越老,父子之間便開始猜忌起來。四年前,也就是景泰二十三年,太子因賦稅一事跟陛下意見相左,惹怒陛下。父親為太子求情,卻被人陷害貪污,陛下正是惱怒太子一系時,便直接判了隨家斬立決。

彼時,太子本可以為父親求情開恩,以求得時間查明真相。但太子沒有——陛下暴怒,有了廢太子的心思,他就不敢再去惹怒陛下,索性埋頭不管,任由隨家滿門抄斬。

那一年,隨家人的血就如同眼前這紅牆一般鮮烈。

他本以為自己也要在那一天死去,但太子卻突然膽子大了,用死囚替換了他出去,送去了嶺南,卻又叫人看著他,以防止他聯繫舊部出來鬧事。

他沒有辦法逃脫太子的監視,猶如困獸,精疲力盡之下,剛開始也是準備等死的。但後來,有一個小丫頭闖勁了他的院子,求他教導詩書。

他本不願教導,但許是她求學的眸子太亮,又或者那日他求死的心鬆了松,竟然點了頭。

這一教,又苟延殘喘了四年,到了今年三月,悄無聲息的病死在一個深夜裡。

他死了,毫不可惜,他只怨恨蒼天沒有給他一個機會為隨家滿門的冤屈昭雪……

——他是一定要為隨家洗清冤屈的。

小廝就見他眉頭緊鎖,立在原地不動,神情痛苦。小廝嚇得身子都抖起來,連忙喊他,「三少爺。」

寧朔聞言回神,吐出一口濁氣,又邁開步子沿著一路的紅牆竹影往自己住的行時院走去。此時天起了烏雲,風吹竹葉落,落在青石板上,又被他一腳踏了過去,捲起一陣微風——

——景泰五年進宮陪東宮讀書,顯赫一時,是常騎著高紅大馬肆意大笑的清風朗月。景泰二十三年滿門被冤殺,門可羅雀,是囚於嶺南之地的枯木。

景泰二十七年,身死魂留,又在寧朔的身子里活了過來。

他攢眉蹙額,再次踏過一片又一片枯葉。

這般的離奇經歷,別人說出來,他是不敢相信的。

六月的天,孩兒的臉,方才還烈日炎炎,等他回到屋時,竟然開始下雨了。

京都的天就是這般變幻無常。

寧朔將邸報放在桌子上面,一本一本認真看起來。

他離開京都四年,這四年間猶如瞎子和聾子,對京都萬事不知,「寧三少爺」又關在屋子裡苦讀,腦子裡面除了書就是書,兩耳不聞窗外事,即便是隨家滅門之案,「他」也沒有多少記憶。

便只能從邸報裡面看看這四年京都發生的事情了。

正看著,便聽見外面一陣腳步聲,栗氏走了進來。她一來就抱著他哭,心疼道:「我聽說你去了書房拿邸報?你還看什麼勞什子邸報!要是身子糟蹋了怎麼辦?」

又罵,「你阿爹那個狗東西!明知曉你大病初癒還不知道勸你!」

寧朔就僵硬的被她抱著。他年幼時阿娘就去世了,倒是沒有這般跟「母親」親近過。

栗氏卻還在念叨,「你爹就不是個東西,你那麼小,他就說你天賦不高,玉不琢不成器,竟直接送去了秋山書院,一月才回幾次家,逼著你苦讀。天可憐見,我也不用你去掙功名,我只要你身子康健。」

她都想好了,「以後你不用管你爹,阿娘有嫁妝,阿娘養你。你就是一輩子都是無用的人又能如何呢?你別聽你爹的還去苦讀,依阿娘看,那麼多有用的人還不是要死的,那有用無用又有什麼關係?」

寧朔第一回聽見這般的謬論。卻也不敢違逆她,讓她傷心。得了人家的身軀,做了人家的兒子,就要盡贍養的心。

眼見栗氏還要再說,他不得不答應今日不再看邸報,這才送了她出去,誰知她又不放心折回來,盯著他上床歇息后才安心離開。

這可真是……他搖搖頭,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心卻確實靜了些。然後就想起了盛宴鈴。

她是他的小弟子。在嶺南四年裡,他教導了小姑娘四年的詩書,得了她不少奉承和誇讚。

去歲冬日,教她「蘭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鯉魚來上灘」的詩時,他還答應等桃花開了,要帶她去桃林小溪邊捉魚吃,誰知嶺南桃花還沒開,他就病入膏肓,死在了春日盡頭。

他死了,她那般的性子,必定是要哭一哭的。三月過去,也不知道她如今還會不會傷心……

寧朔輾轉反側。重活一世,除了立誓為隨家滿門的冤屈昭雪,他如今還牽挂著的,便只有她一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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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小徒弟腰軟嫵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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