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知是故人來(2)
太子坐好了,抹了一把臉,「你說吧,我聽著。」
太子妃看向他,問:「如今隨太傅的案子,你可有什麼念頭?」
太子恨恨道:「宋渭南就是替晉王頂罪的。不雨川之所以一把刀插進了自己的胸膛,則是告訴世人他對宋渭南這樁案子的憤慨。」
他錘一把桌子,瞬間就氣得臉紅:「試問普天之下,能讓父皇寧願讓不雨川死去也要護著的,除了晉王還有誰?」
太子妃就笑了起來,她問:「為何不能是你呢?」
太子譏諷道:「英娘,我是有些傻,也眼睛還沒有瞎,父皇若是能為我做此事,我就算是死了也甘心。可他不會的。」
他對父皇失望到已經不願意再與他說父子之情。
他不願意再說這個事情,轉而問道:「你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會問此事?」
太子妃:「我是怕……兇手不是晉王,而是我的父親。」
太子哈了一句,「英娘,你在開什麼玩笑,如今外面人傳鎮國公是兇手,便是晉王那邊放出去的迷霧罷了。只要有腦子的人都不會相信,你平日里清醒得很,怎麼到了關鍵的時候如此糊塗。」
他都生氣了!
「英娘,別人懷疑鎮國公,給他潑髒水也就算了,怎麼你也這般。若是岳父知曉了該多傷心。你也不想想,他自小就教導你我,蘭時要成為一個如松如竹的人,即便是你想要偷懶耍滑都不行——難道這般的人還會去殺太傅?他為什麼要殺太傅,費盡心機十多年,有什麼可以讓他獲利的嗎?」
太子妃說不出來。
她說不出來,外頭的人也說不出來。正是因為說不出來,所以除了宴鈴和寧朔懷疑父親之外,也沒人懷疑。
而且,眾人都覺得,這是晉王在拉太子下水。
太子妃剛開始也覺得是。但是宴鈴那日跟她提過一嘴巴之後,即便只是說父親有嫌疑,太子妃心裡還是有些不踏實。而這份不踏實,她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可以杜絕。
她跟太子道:「你不相信,我也不願意相信,願父親是清白的就好。但是我依舊要與你提醒一次……這世上總沒有事情是空穴來風的,假若此事真是父親做的,陛下便已經知曉了。按照父親的為人,他不會坐以待斃,也不會相信陛下了。」
她惶然道:「我揣摩父親的心思和性格,他到時必定會來找你。」
太子就覺得太子妃到底是女子,之前總以為她的性情堪比男子,比男子還剛烈聰慧,也就只有他能受得了她了。結果今日一看,女子就是女子,膽兒小,喜歡胡思亂想,碰到大事就慌亂。
他終於覺得太子妃像個女人了。而且,太子妃願意把揣測說給他聽,則證明在她心裡,自己是比岳丈的地位高出一截的。
他更加歡喜,本來生氣的也不生氣了,道:「英娘,你別慌,這肯定是父皇為了包庇晉王逼死了不雨川,不會是因為我。」
太子妃就瞪了她一眼,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雖然不痛,但又讓太子委屈起來,他捂住臉,「你打我做什麼!你這般的脾氣,也只有我能忍受得了你。英娘,你下次再打我,我就真不聽你的了。」
太子妃恨恨道:「你到底長沒長心眼!」
她坐立不安,「這局,是從景泰十一年開始的,或者是從更早之前開始的。從景泰十一年到景泰二十三年,已經過去了十二年。」
十二年,一個輪迴,誰在十二年前能開始謀划此事?
即便還有其他的人能做此事,但父親是有嫌疑的。只要有嫌疑,她的心就鎮定不下來。因為她了解父親。
她的父親,做事情雖然大體上光明磊落,但為了達成目的,卻也喜歡用些手段。父親在她面前從不掩飾自己的小手段,但她覺得那無傷大雅,謀臣,從來不是清白的人,若是清清白白,便只能做不雨川老大人那般的孤臣。
就連她自己也是慣常學了他的小手段去辦事。父親說,只要無愧於心,只要不枉殺人命,不牽涉無辜,便可以試探著去做。
她十分信服父親,在此事之前,她從沒有懷疑過父親。
但一旦懷疑,她就開始疑神疑鬼。
因為她太了解父親了。他是一個真正喜歡布局的人。
她最先開始學的是棋。
她下棋的手段都是他教的。她學的第一個手段就是誘敵深入,偽裝自己。
他說:「英娘,你若是想要辦成一件事情,便要細細謀划,不要輕易行事。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貿然動手,只會讓你暴露。」
「所以,你要熬,不要暴露自己的心思,且迷惑對手的視線,裝作若無其事,藏好自己的兵器,在對方靠近你的時候,給予致命一擊。」
這是他最喜歡用的手段。但太子妃一直沒有學會。她喜歡用直接的力量去對抗。她說,「可是阿爹,誘敵深入,還要一步步布局,廢子,還不如直接殺過去痛快。」
父親便笑著摸摸她的頭,「我們家英娘這般也好,世人總說女子行事十萬個心眼,陰森森的,可我覺得,世上沒有男子女子之分,只有聰明人和蠢人之別。英娘是個聰明人,直接殺過去也好,慢慢布局引敵深入也好,都有你的考究,你自己喜歡就好,達到目的就好。」
父親這時候總會抱起她,道:「但是碰見強敵,就只能用后招。你要一點點的去布局,千萬別著急。」
太子妃好奇,「那要布多久啊?」
父親替她整理頭髮,「一個局,可以布一年,三年,甚至是十年,二十年,這個局布的越久,便越是讓人相信。即便查到你身上來了,你也已經成了局裡面的一部分,真真假假,反而沒那麼容易被一鎚子定死是兇手。」
「當然,世上總有人比咱們聰明,若是真的查清楚明白了,有了證據,你也不要束手就擒,為了讓自己逃脫,必須要在布局的時候,給自己留下一個口子。」
太子妃一想到父親教導自己的東西,便覺得難以冷靜。
太傅的這樁案子,只要細細去深思,那些小細節,實在是太像父親的手筆了。
但她不敢肯定,不敢去問,甚至不敢再見宴鈴。
她只能跟太子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父親若是兇手,必定給自己留下了一道口子。壽客,我懷疑那道口子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