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要做一隻快樂的海燕
海燕怔了怔,聽出了司馬北話里的含義,驚奇道,「莫非你也叫司馬北?」
司馬北揚了揚眉毛道,「我姓司,屬馬,出生的時候在北方,所以叫司馬北……你們村裡那位司馬北是姓司,還是姓司馬?」
海燕茫然道,「我不清楚……其實,他不是我們村裡的人,也是剛來小島沒多久,估摸著攏共三四天的樣子。」
「三四天?」司馬北想到一種可能,忽然道,「他是不是長得很瘦,右邊眉毛是斷眉?」
「好像是這樣……你們認識嗎?」
「不太熟,但我知道他肯定不叫司馬北。」
「啊?那他叫什麼名字?」
「龍右,一條龍服務的龍,右手的右……前些年他做過幾起大案,聚豐銀行盜竊案,春江花月夜古畫失竊案,還有高氏集團招標文書泄露案,在道上的名頭很響,很多人都叫他大盜龍右……近幾年不知道什麼緣故,他變得低調了許多,只是在火車站、汽車站、大橋這些往來行人比較多的地方出沒,做的也是小偷小摸的勾當。」
「聽上去很厲害的樣子……」
「厲害啥啊,就是個三隻手,他以前是沒碰上我,不然早就在局子里吃皇糧了,哪還能在外面逍遙快活……不過,既然他在你們村裡,你還是要當心點,盡量少和他接觸,如果下次遇到他了,直接來找我,免得你吃虧。耗子還是需要貓來逮,你信不信我收拾他只需要一隻手……不,甚至連手都不用,只要我一個眼神,他就乖乖束手就擒?」
海燕認真地點了點頭,吐出一個字,「信。」
司馬北見海燕如此篤信,反倒有些難為情,輕咳一聲,微微笑道,「你還是可以多懷疑一下的,別太容易相信男人的話……前面那些說的都是正經的,後面那兩句是我在吹牛,抓一個像他那樣屬泥鰍的小賊還是得花些手段……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海燕抿了抿嘴唇,滿臉嬌羞道,「我叫海燕……燕子的燕。」
「海燕?倒是個好名字……」司馬北望了望石屋外烏雲密布的天空,忽地念誦道,「在蒼茫的大海上,狂風卷集著烏雲,在烏雲和大海之間,海燕像黑色的閃電,在高傲地飛翔……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海燕如痴如醉地聽著司馬北的誦讀,也望向了石屋外高空中忽明忽滅的閃電,情不自禁道,「原來海燕這麼勇敢,我以前竟然都不知道……」
「這是高爾基的海燕,」司馬北又咳嗽了兩聲,語氣輕柔地補充道,「作家筆下的事物大多被賦予了一些作家自己的觀感,或者說是賦予了某種願望吧。」
「什麼雞?」
「高爾基……是一個人,不是雞,就像我的名字一樣,雖然裡面有個馬字,但我不是牛馬。」
「哦,我明白了,他姓高,屬雞,對吧?」
「呃……他屬什麼,我倒是真不清楚……不過,他是屬於所有勞動人民的,雞鴨鵝也是屬於勞動人民的,所以你這麼說也沒什麼錯。」
「能寫出這麼勇敢的海燕,他一定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也是一個很痛苦的人,高爾基這三個字在俄語里就是痛苦的意思,直面狂風暴雨,雖然很有勇氣,也值得讚頌,但那太凄苦了,所以我不希望做高爾基的海燕。」
「那我應該做什麼樣的海燕?」
司馬北扭頭看了看海燕,沉思片刻,淡淡笑道,「做你自己的海燕,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喜歡做的事情可以拒絕,不喜歡的人也可以不用往來,每一天都是充滿希望的,不會為了生活而愁眉苦臉……你要做一隻快樂的海燕!」
海燕側臉盯著司馬北的眼睛,像是在作出回應,又像是在對自己許諾,「我要做一隻快樂的海燕!」
就在司馬北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一陣有節奏的鐵鍬敲擊脆響伴著聲聲悠然的歌唱,飄進石屋內。
「我從海邊走過,岸上一片春色,枝頭碩果金黃,風來聲蕭瑟……我從林間走過,總有滿筐的收穫,島上水果飄香,村民忙著收割,小島從不寂寞……」
司馬北當即撐起身子坐了起來,一臉警惕道,「有人來了!」
海燕輕輕地拍了拍司馬北的手背,嬌笑道,「不要緊張,應該是賓士伯伯。」
司馬北表情古怪道,「賓士?海賓士?這名字怎麼聽著有些彆扭……」
「賓士伯伯不姓海,他和我阿爸以前一個姓,都姓張,只不過後來我阿爸成了村長,便改姓海,他卻始終不肯改姓,和我阿爸也漸漸疏遠了……」海燕剛解釋了兩句,忽地想到什麼,站起身來,驚慌道,「壞了!我才想起快到植樹祭典了,這時候不能用木柴生火,否則被賓士伯伯撞見了,是要開槍打死我們的!你先在這裡躺著,我去和賓士伯伯解釋一下!」
司馬北皺了皺眉,「沒人可以隨意剝奪他人生存的權利……這規矩很不好,要改!」瞧見海燕著急忙慌地拖著傷腿朝外走去,司馬北重重咳嗽兩聲,一臉擔憂道,「他這麼暴力,你就這樣出去,會不會很危險?要不還是我出去和他解釋吧!」
海燕擺擺手道,「賓士伯伯很疼我的,不會對我做什麼不好的事情,但如果是你這樣的外來人,那就說不一定了……」低頭看了看身上緊貼肌膚的襯衣,咬了咬嘴唇,「不過,確實不能這樣出去,省得他誤會了……」
說罷,海燕便轉身回到火堆旁,背對著司馬北換上自己還未乾透的衣裙,而後拖著傷腿,快速離開石屋,對著數十米之外已然舉起獵槍的一道黑影喊道,「賓士伯伯……是我!別開槍!」
那道黑影微微一愣,待看清海燕的面若后,緩緩放下獵槍,沉聲道,「燕子,你不在家裡睡覺,大晚上跑這兒來做什麼?」
海燕一瘸一拐地向著黑影走了幾步,面色蒼白地笑了笑,「我本來想去挖些野菜,明早好給阿爸烙幾個餅子,但突然下起了雨,躲進林子里,又不小心踩中了捕獸夾,渾身都濕透了,只能到這邊來生火烤一烤……」
那道黑影瞥了一眼海燕的右腳,又看向火光照映著的石屋牆面,沒發現其他人的影子,輕嘆道,「還好你碰著的是我,要是被其他人見著,那可怎麼辦,村裡的規矩你又不是不知道,沒有半點人情,下次可別這麼馬虎了!」
海燕嘟著嘴道,「這裡也只有賓士伯伯你會過來嘛,不然我也不敢生火……賓士伯伯,你要進來一起烤烤火嗎?」
黑影搖搖頭,「不了,你知道的,晚上我不進屋子……」又瞟了一眼海燕的傷腿,眼神忽地一寒,低聲問道,「燕子,你剛才是在哪片林子里受的傷?」
海燕指了指右前方的樹林,心有餘悸道,「就在那邊!賓士伯伯,那裡還有些怪人,你以後千萬不要到那邊去,很危險……」
黑影眼神柔和地看了看海燕,揮揮手道,「放心吧,我心裡有數了,你快進去烤火吧,別站在雨里了,當心染上風寒……過些日子,等忙完植樹祭典,我烤幾隻野雞給你嘗嘗,新品種,肉很嫩!」
海燕輕輕地點了點頭,對著黑影甜甜一笑,扭轉身子,滿頭冷汗地回到石屋內,輕聲對躺在地上的司馬北說道,「你先別起來,等賓士伯伯走遠了再說。」
司馬北聽著那鐵鍬聲和歌唱再次響起,刻意壓低聲音問道,「這是什麼歌,曲子有些奇怪啊!」
「是豐收……我們在植樹的時候,就會唱這首歌。」海燕蹲下身子,用自己的影子遮擋住司馬北,柔柔地答了一句,也輕輕地哼唱起來。
等到海燕唱完,石屋外的歌聲已經飄得極遠,微不可聞。
司馬北縮成一團,打了兩個噴嚏,吸吸鼻子道,「應該已經走遠了……你唱得比他好聽,我差點都要睡著了。」
海燕看著司馬北烏紫的嘴唇,頓時一驚,急忙伸手摸了摸司馬北的臉,蛾眉微蹙道,「這麼冰?剛才不是還燒著的嗎?」
司馬北劇烈咳嗽幾聲,嘴唇發抖道,「可能是退燒藥過期了,所以就成了現在的冰火兩重天……該死的奸商!臨期藥品也不打折!」
海燕又摸了摸司馬北的身子,驚聲道,「越來越涼了,這樣下去你會被凍死的!」
司馬北哆哆嗦嗦道,「那要不……你把我架在火上烤烤?」
海燕當然知道司馬北只是在說笑,只不過她一點的不覺得好笑,咬了咬嘴唇,解開自己的衣帶,忽地趴倒在司馬北身上,耳根子發燙道,「現在有沒有好點?」
司馬北感受到海燕柔軟溫暖的軀體,舒服地哼了一聲,咽了咽口水道,「暖和多了……只是這樣,你會不會不舒服?」
海燕的臉頰緊緊貼在司馬北的胸膛上,聲若蚊蠅道,「沒什麼不舒服的……就是感覺好像有根木棍在戳我的小肚子,等下我把它掰掉就好了……」
「別別別!」司馬北嚇得屁股一緊,急忙側著身子,面色尷尬道,「你還是從背後抱著我吧,我習慣這個姿勢睡覺。」
海燕嬌羞地嗯了一聲,又緊緊地貼著司馬北的後背,柔聲道,「你睡得著嗎?雨又稀稀拉拉地下起來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停,什麼時候天才會亮……要是在我家就好了,我可以給你多鋪幾床棉被,可軟可舒服哩!」
「現在也挺好的,也很軟很舒服……」司馬北緩緩地閉上眼睛,睡意昏沉道,「你再唱首歌吧……唱首歌,雨就停了,天就亮了,我也就好了……」
海燕乖巧地應了一聲,清了清嗓子,也閉上了眼睛,臉頰滾燙地哼唱起那首好人村女兒們一輩子只會唱一次的歌謠。
那一首女子出嫁時才能在新婚夜為自己丈夫歌唱的《花藤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