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變龍
第228章變龍
盧盪,字江陵,湖廣神童,出身寒門。
五歲便識字,七歲背誦經義,十二歲時已經中了秀才,十三歲參加鄉試。
今年十六歲,他前來揚州參加府試。
盤纏用光,囊中羞澀,被有名僧人陸崖方丈收留,便暫居於揚州木蘭寺當中,以僧飯為食,等每日寺中鐘聲敲響,與僧人一併進食。
這一日。
寺中鐘聲大響。
盧盪捧著自己的小木碗,走過了寺院禪林,踏著青石板,院子里的細雨吹在他的臉上,很是振奮。
盧盪中舉之後,終於不用受囊中羞澀之苦,中舉之後的第一個好處,就是免了徭役賦稅,有人專門找他願意將土地掛在名下,合理避稅。
彈劾失敗了。
這個冬天。
誰也沒想到,盧盪能夠這麼大膽,接下來就直接選擇不要命的彈劾各級官員。
明顯是專門針對於盧盪,不想讓他再蹭飯下去。
原來這名官員早就得到了風聲,對他傳信冷笑:「你盡可彈劾我試試,看看是你的官位先丟,還是我會有事?」
盧盪就被從嶺南調任了回來,重新回到了中央朝堂之中,並再次出任了禮部尚書。
或許信心太過於堅定。
當地百姓激動歡呼,青天有眼,終於送來了一位真正的好官。
上堂已了各西東,慚愧和尚飯後鐘。
半年後。
出任御史之後,他秉著要對這個官職負責的態度,很快,就盯上了一個位高權重的官員。
忽然有一瓮聲如雷般的聲音炸在他的耳畔,道:
趙岳受到了朝廷所有人的排擠。
開始組建自己的朝廷班底。
盧盪因救助了數萬斯民,終於官至六部之刑部侍郎,期間,他仍舊不畏權貴,奉公執法。
只有當年的那個好朋友來送他。
今天卻是專門吃完飯之後再敲鐘。
一如那句話,有的人會在沉重的打擊之中一蹶不振,有的人則會在沉重的打擊當中,想到出路。
又過了一年,他成為了京城府尹。
被貶官了。
而今再到經行處,樹老無花僧白頭。
這個時候的盧盪一腔熱血,嫉惡如仇,哪裡能夠放在心上,早就做好了準備,就算丟官又如何。
臨走之際。
見到盧盪捧著碗來。
卻沒想到,當他自覺做足了所有準備,終於有把握可以彈劾這個天下第一奸臣的時候。
大雪過後。
離開前。
盧盪進入了三省宰相的隊伍。
而御史,就是負責監察,並彈劾官員違法違紀行為的官職。
最後年終考課,盧盪的政績為「各縣之最」。
對於同僚的怒視,盧盪冷眼以對,無視縣丞的壓力,一如既往的審理了這個案子。
有小和尚小聲道:「只是跟他鬧著玩嘛,再說了,他都在我們寺廟混吃混喝了半個月……」
「走吧!」寫完之後,盧盪將筆留給身邊人,甩袖下山。
不知有多少本該在大雪之中死去的人,因此活了下來。
「甚至,皇帝陛下也在其列。」
盧盪聞言激動道:「實不相瞞裘兄,我之讀書理想,就是為了為國家整頓吏治,假使我為官一方,必不放過任何一個貪官污吏。」
就這樣,十年過去了。
天降大雪。
一眾僧人看著當年的窘迫讀書人,正直少年,便成為如今的尊貴相爺,老邁華貴。
「好詩,好詩!」一眾官員奉承讚歎。
這更堅定了盧盪的信心。
一年之後。
一處破草蘆內,盧盪羞憤的捶地。
還未及開口再說什麼。
到了嶺南之後,他竟一改過去幾十年的為人作風,專以奉迎權貴為務。
升遷之後。
老僧顫顫巍巍:「正是小僧。」
沒有人知道盧盪是在怎樣的心理變化之中,完成了這樣的一個轉折。
盧盪聞言連忙問道:「不知壯士是何人?」
那故意在飯後敲鐘的僧人笑了笑,看了過來。
「少年屠龍,非屠龍后才變為龍,是變為龍才能屠龍,你將醒了。」
一劍架在了盧盪脖子上。
對此,盧盪早就心理準備,所以即便是被貶官之後,也仍舊堅持著之前的思想,到了另一個縣城之後,依然選擇不畏強權,法律面前一切平等,就算是縣中豪強犯法,也仍舊以法繩之,不予寬宥。
忽地,山寺台階上傳來一陣哄亂:
「盧盪,納命來!」
而因為盧盪在白馬縣在任期間的剖斷獄訟,明察秋毫,很快就得到了京城之中御史中丞的賞識,將他推舉成為了一名朝中御史。
已經八十一歲的趙岳,脫下來了官帽,半月後,在零星幾位官員的送行下,離開了京城。
時隔兩年,他看到了盧盪身上的轉變。
他受到了來自這名官員的威脅。
「他需要趙岳的存在。」
裘姓老人一劍遞出,當朝老宰相盧盪,被刺殺于山寺之外。
宰相趙岳的趙黨和另外幾位大人之間的明爭暗鬥很是激烈。
一如他在白馬縣表現出來的克己奉公一樣。
迎著那已經無比老邁,滿頭白髮如絲雪,眸光黯淡渾濁當中,卻仍舊透著睿智的老宰相趙岳的視線。
正當慨嘆。
三十年前此院游,木蘭花發院新修。
盧盪變成了一個貪官。
幾年後。
盧盪完全變了一個人。
裘仙俠只取十兩,道:「我看盧兄你滿腹經綸,今次中舉只是開端,來日進士也有可能,若有做官一日,只求你不要與那奸黨趙岳一眾為伍,魚肉百姓,搜刮天下就好了。」
此後,在白馬縣一年之內,盧盪從未畏懼權貴,一鼓作氣將白馬縣內的所有陳年舊案、懸案全都審理一遍,對犯事之人毫不網開一面,無論身份貴賤,全都以法論罪。
「盧秀才,實在不好意思,今天你來晚了,我們已經吃完齋飯了,卻是鐘敲得晚了一些。」
「還有一首。」盧盪笑了笑,看見那寺廟方丈陸崖也走了出來,提筆再寫:
然他已經專政攝國十年之久,仍在作威作福,天下百姓和清流苦其久矣。
不到兩年時間。
終於,他得罪了京城府尹。
一眾和尚聞言羞愧。
對於朋友的這碗酒,盧盪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裘仙俠的眼神,也沒有喝酒。
臨死之際。
盧盪伴隨著皇帝出巡,來到了自己當年考中舉人的揚州,來到了那座木蘭寺之中。
於是。
在文武三十一年,盧盪以二十三歲的罕見年少歲數,考中進士,因成績優異,很快就補了京城附近的白馬縣尉,負責一縣之地的治安緝捕執法的工作。
就輪到他被別人彈劾,皇帝也找了一個理由,將他貶離開了中央,下方地方,更是被下放到了嶺南那苦寒之地。
他開始住上了大大的官邸,接受下面官員對他的賄賂。
一下子,盧盪的心就涼了。
盧盪負手思索,半盞茶后,取了紙筆,補上了後面兩句。
到了這個位置。
他又升遷了。
對於威脅。
他再轉眼一看,自己當年題在寺院牆壁上的那兩句詩,居然也還在,甚至被這寺廟裡的和尚用紗籠保護住了。
盧盪並沒有讓他成功告老還鄉。
裘仙俠聽聞這個消息,來到白馬縣,讚歎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
總之。
而這種轉變帶來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
有和尚上前來雙手合十,笑著說道:
不一會兒。
一腔鬱悶之氣難解,激憤之下,從行囊之中取出筆墨,便在那紅牆之上留下兩句:
「上堂已了各西東,慚愧和尚飯後鐘。」
然後擲筆含憤,快步走下山寺台階,只留下一眾背影。
「開倉放糧,馳援各地,有事我盧盪一人擔著。」
彈劾了這位比他更高的高官成功,讓盧盪的信心更加堅定,一定要肅清吏治。
「你在寺廟受到的屈辱我都看到了,那一眾和尚確實不對,但你若能以此為激勵,高考中舉,再去那寺廟洗刷恥辱,不是更好。」
「你……噗……」
為此,自然就免不了營私。
「呵呵。」盧盪笑了,想起了當年。
滿朝文武,竟無一個人在他之後,也出來說話。
讓裘仙俠怎麼也沒想到的是,這個半生都清廉正直,不畏強權的盧盪,竟然在此一去之後,完全變了一個人。
「寫的什麼這是……」
盧盪算是有了可以彈劾當朝第一奸臣宰相趙岳的資格,為此,他開始搜集資料,準備證據。
他也因此升遷了,變成了侍御史。
往常寺廟裡都是敲鐘用齋。
「好!」裘仙俠振奮於盧盪的志向,豪氣干雲,拉著盧盪飲了三大碗。
那堂中,已經空空如也、一無所有,只有他一個人在那裡發獃凌亂。
又過一年。
他仍舊呈上了那張彈劾的奏疏。
這一次。
這一次。
這一日。
裘仙俠舉起一碗酒,道:「我知道你是可以承受住這個打擊的,希望你不要因此蹉跎。」
那個正直清廉的盧盪似乎一下子就死了。
到了齋院之後,卻看到一眾僧人已經吃完了,在收拾碗筷。、
就像是年輕時候的自己。
鶴髮耄耋之年的趙岳,回頭看了一眼京城,似乎在城牆之上,看到了一個看不出面容,但身形輪廓能夠認出來是誰的一個人。
這正合了盧盪的心思。
卻見,是一虯髯老人,身軀如山,殺破盧盪一眾護衛,浴血直入,到了盧盪身前。
分別之後。
沒有了生活上的壓力,盧盪更能夠專心讀書,刻苦用功。
大家能夠看到的是。
「知恥方能后勇,發憤方能圖強。」
以往他是眼睛里揉不了沙子的清廉典範,現在,他選擇了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刻意去包庇一些官員,為此將他們拉入自己的隊伍。
「你是當年那個敲鐘的和尚吧。」盧盪笑著看著前來迎接他的這個紅衣袈裟老僧。
似乎是隱隱想明白了什麼。
在盧盪重新回到了中央朝堂之後,他不再不與別人交流,他開始結黨。
三十年來塵撲面,如今始得碧紗籠。
盧盪與其交談片刻,相談甚歡,臨別時,裘仙俠贈與盧盪十兩銀子。
盧盪選擇了頂住所有壓力,開倉放糧。
因為。
寺廟之中走出陸崖。
寺廟之中,識字的和尚也不多。
山下。
也就是這一年冬天。
他當年得罪的那個京城府尹,這個時候,已經快要告老還鄉。
「呵!」魁梧香客不屑多言,拂袖離開。
這時候,有一個身材魁梧的香客目睹了前後過程,不由開口譏笑:「堂堂佛門,以乞食天下百姓為戒,飽受眾生施捨,如今竟然不願意給一個窮苦秀才施捨幾餐飯,真是讓某家長了見識。」
那些此前都隱隱與他站在一起的清流們,更是在朝堂上,都下意識了遠離了他,都朝後退了半步。
因此。
盧盪望著來人一怔:「裘兄。」
最後,將縣丞侄子下獄三年。
第一件事,就是尋找自己的恩人裘仙俠道謝,並償還那十兩銀子。
隨行有官員奉承道:「相爺是否給這兩句詩再補個下闕,以後也可傳為千古美談。」
令盧盪和那位官員沒有想到的是,盧盪的彈劾成功了。
趙岳,當朝宰輔,華蓋大學士,當朝權臣,專擅媚上,竊權罔利,並大力排除異已,還吞沒軍餉,廢弛邊防,招權納賄,肆行貪污。
趙岳退下,盧盪自然而然的成為了新的宰相。
「盧盪,你瘋了,本官的侄子的案子,這件事早已經押下去了,你要重審?」縣丞大人從酒樓趕來縣衙,怒吼拍桌。
他的回來,讓已經更老了的宰相趙岳嗅到了一絲危機。
「趙岳之所以這麼多年不倒,因為他不只是一個人,彈劾趙岳,等於彈劾一批人,甚至,包括了那些清流里的一些人……」
準備離開之前。
到任第一天,盧盪就推開了縣裡所有官員同事的宴請,一頭扎入了塵封已久的案牘之中,然後選擇了一個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案子開始直接斷案。
這個官員比他的官位還要高兩級。
古傳奇記載:
裘仙俠,刺客也。
他再一次對天下第一奸臣趙岳,發起了進攻,彈劾了他。
是天下人皆知的天下第一奸臣。
和尚們問道:「方丈,你看這兩句詩,我們要不刮掉吧……」
呼!
盧盪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羞憤不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難堪,一下子自尊心飽受打擊,當即就回到禪房內收拾了行囊,要離開木蘭寺。
多年之後,盧盪才明白,他這個時候的彈劾之所以會成功,是因為這個時候的朝堂之中,正在進行著一場激烈的鬥爭。
盧盪便也等著這鐘聲一響,便來同一眾僧人和尚吃飯。
沒過多久。
盧盪似乎明白了什麼。
陸崖微笑看著那兩句詩,道:「刮什麼,留著吧。」
他成功將這個當年未曾彈劾成的老貪官,一舉送入了大牢。
有人開始彈劾盧盪手下的官員,大肆盤剝百姓,卻被盧盪治罪。
兩年前後。
不僅得到了皇帝的賞識,也隱隱被朝中的清流們當做了楷模。
盧盪官至禮部尚書。
一眾和尚跑來看了詩詞,都互相對視。
魁梧香客走上前來:「某家裘仙俠。」
最終,他在一個宅院里找到了裘仙俠,以十倍銀子相贈。
因為他知道當今的官場和朝廷有多麼黑暗。
他繼續不忘初心,執法嚴明,嚴厲打擊不逞之徒,因政績突出,一年之內,連續勝任工部郎中、知御史雜事。
京城各地雪埋三尺,一場前所未有的大災難來了,天子腳下,竟然餓殍遍地,凍死餓死之人,不計其數。
「盧大人,你幹什麼,這糧倉不能開啊!」糧倉門口,有官員哭著求道:「這糧倉要是開了,我們都擔不起這個責任,諸鎮禁止糧食出境。」
最後,拱手告辭。
未幾日後,盧盪府試中舉,成為舉人。
大夢一念。
他成功了。
在盧盪撰寫對這個官員的彈劾資料的準備期間。
盧盪眼中一片血紅,看著山寺那裡的老方丈陸崖朝著他走來,為他合上了眼:
又一夢結束。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