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報信
的確是找李燕北,但讓他重新接手地盤,顯然還不到火候。
找到李燕北的時候,他正從三十個公館中的第十個公館里走出來,沿著晨霧迷漫的街道大步而行。他步子雖然還是跨得很大,卻彷彿已顯得很沉重,他的腰雖然還是挺得筆直,但眼中卻已有疲倦之色。
昨夜他根本沒有睡過。
十一年來,他都會在晨曦初露時,沿著這同樣的路線散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無論颳風下雨,從未間斷過。
這地區是屬於他的,他走在這些古老而寬闊的街道上,心裡總是充滿了驕傲和滿足,就正如大將軍在檢閱自己的士卒,帝王在巡視自己的國土一樣。
每當這時候,他身後總有一大群人跟著,但今天卻沒有,連一個人都沒有。
因為今天的李燕北已經沒有對他們生殺予奪的權力,也沒有給與他們榮華富貴的能力。
因為今天是他最後一次巡視這塊地盤。
一切生物都有一個極為相似的本能,誰能給自己好處,就跟著親近,誰比自己厲害就怕誰。
在這一點上,人有時候和狗差不多,可是有時候狗甚至比人還要強一些。
狗畢竟還懂得忠誠。
李燕北沉默著,說實話,他有些後悔,後悔自己當時的衝動。
能爬到他這個位子,衝動實在是一件很要不得的事,實際上他這些年已經很少衝動。甚至在床上他也能保持強大的冷靜和控制能力。
但是這一次偏偏就衝動了,衝動的原因,一方面為了錢。另一方面,他相信西門吹雪。
他覺得自己和西門吹雪是朋友,那麼西門吹雪既然出戰,他當然要力挺。
那麼一瞬間的衝動和熱血,讓他找到了一絲當年的感覺,那時候他還不是這一片的老大,考慮的問題也沒有現在多。
只做他想要做的事。而不去考慮結果,那是『年輕』的感覺。
李燕北苦笑了一下,找回這種感覺很好。但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如果重來一次,他未必有這種膽量壓上生家性命。
晨曦之中很寧靜,也很安全。當李燕北是一頭雄獅的時候。他才有獵殺的價值,現在的他只是一條野狗,殺了他反而會髒了刀。
蘇陽和陸小鳳就像兩隻鬼,從晨曦之中出現。
「你現在還有多少把握重新掌握地盤?」蘇陽問。
李燕北一愣:「我早就把代表著權力的令旗移交給白雲觀了。」
蘇陽從懷裡掏出一面小旗子,小旗子是黑色的,鑲著金邊。
這面旗子,在京城的地下世界中,就相當於朝廷的虎符。皇帝的金牌令箭。
當李燕北知道蘇陽他們做了什麼之後,眼睛頓時睜大了。
「你們害死我了!」
「我要是重新掌權。西門吹雪一旦輸了,我全家老小就要死!」
「不行,我好不容易逃出了這個大坑,現在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往裡面跳了!」
李燕北張口說了一大串,總之兩個字:不幹!
蘇陽一句話就擋住了他:「顧青峰是四大侍衛殺的,不是我!」
然後李燕北就開始猶豫了,他當然知道這句話的分量。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就算他輸了,在京城也能重新崛起,這個後台實在太大了,大的可怕,大的通天。
「西門吹雪到底會不會輸?」李燕北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畢竟是混江湖的,如果完全靠朝廷,在江湖裡很難混的下去,所以你要給我一點信心!」
「這條街上有幾間茶館,都在什麼時候開?」蘇陽忽然問了一個看起來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問題。
李燕北一愣,然後如數家珍道:「一共三間茶館,宏盛和泰來茶館還有兩個時辰,老宋茶館最小,所以開的也最早,現在老宋應該已經起床燒水了。」
「我會帶給你一個明確的證明!你現在回去重新收攏手下,你記住,在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比武之前,不要做任何買賣,京城不亂,你就是頭功。以後就算有八個南城老杜,也只能跟在你後面吃屁。反之,你就是到了江南,也只能跟在人家後面吃一輩子屁!」蘇陽說。
「一天時間,如果沒有證據,我就帶著全家老小離開,哪怕吃屁,也總比死全家好。」李燕北臨走的時候說。
然後蘇陽和陸小鳳就到了老宋茶館,老宋果然正如李燕北所言,正在燒水。
一炷香之後,滾燙的開水在茶碗里激起一片泡沫,陸小鳳用碗蓋掛掉了茶水中的泡沫,好奇道:「你不是喜歡喝酒嗎?為什麼大清早帶我來喝茶?」
「因為和尚不去酒館。」蘇陽說。
話音未落,寒光一閃,「叮」的一聲,桌上茶碗已被打得粉碎。
寒光落下,竟是一枚三寸六分長的三棱透骨鏢!
門口掛著燈籠,燈籠下果然站著一個穿青布袈裟,芒鞋白襪的和尚,正在對著他們冷笑。
陸小鳳有時候是個很懶的人,他並沒有去問這個和尚為什麼打碎他的碗,而是拿過另一隻碗又倒了一碗茶,誰知這和尚還是不放鬆,一揮手,又是兩枚飛鏢發出,冷笑道:「你們兩敢不敢過來!」然後轉身邊走。
當然敢,世上他們不敢做的事還很少,於是他們追了出去。
和尚的輕功不錯,領著他們進了一條偏僻的小巷子,誰知他們一走進去,這和尚竟忽然向他跪了下來,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
陸小鳳愣住了。
蘇陽拿出最早的那根透骨釘,道:「你是關中『飛鏢』勝家的人?」
和尚道:「在下勝通。是來還債的。」
陸小鳳更意外:「還債?」
勝通道:「勝家門上下。都欠了兩位大俠一筆重債!」
陸小鳳道:「你一定弄錯了,我從不欠人,也沒有人欠我!你呢?」
蘇陽道:「關中勝家。似乎和珠光寶氣閣的關係不太好。」
勝通道:「正是!六年前,本門上下十一人,全都敗在霍天青手裡,滿門都被逐出關中,從此父母離散,兄弟飄零,在下也被迫入了空門。雖然有雪恥之心,怎奈霍天青武功高強,在下也自知復仇無望!」
陸小鳳道:「你以為我們殺了霍天青。毀了珠光寶氣閣,替你們出了氣,所以要來報恩!」
勝通道:「正是。」
其實珠光寶氣閣的覆滅,並不是蘇陽和陸小鳳一手造成的。甚至連霍天青嚴格來說都並非死在他們手裡。但總有人偏偏都要將這筆賬算在他們身上,有仇的來複仇,有恩的來報恩。
江湖中的恩怨是非,本就說不清楚,所謂冤有頭債有主,無非就是看苦主心裡認為誰是他的仇人而已。
所以他們也不解釋。
勝通搶著道:「若非兩位大俠仗義出頭,珠光寶氣閣今日還在耀武揚威,霍天青又怎麼會落到那樣的下場!」說完。忽然從懷裡拿出個包紮很好的油布包,雙手奉上:「這就是在下特地要送來給兩位的!」
這油布包裹包著的。竟是一條上面染著斑斑血跡,還帶著黃膿的白布帶。一打開包袱,就有股無法形容的惡臭散發出來。
「有毒?」陸小鳳一眼就看出布條上血的顏色不對,惡臭的氣味之中,也有一股淡淡的辛辣刺鼻。
勝通點了點頭,神情更慎重,壓低了聲音,道:「這布帶是葉孤城身上解下來的!在下為了避仇,也為了無顏見人,所以特地選個香火冷落的小廟出家,老和尚死了后,在下就是那裡唯一的住持!他是今天正午後來借宿的,來的時候,在下本沒有想到他就是名動天下的白雲城主!」
陸小鳳道:「後來你是怎麼知道的?」
勝通道:「他來了之後,就將自己關在房裡,隔半個時辰,就要我送盆清水進去..」
他本來也是江湖中人,看見這種行跡可疑的人,當然會特別留意。
「除了清水外,他還要我特地去買了一匹白布,又將這油包交給我,叫我埋在地下。」
葉孤城當然絕不會想到這香火冷落的破廟住持,昔年也是個老江湖,所以對他並沒有戒心。
「我入城買布時,才聽到葉孤城在張家口被唐門暗器所傷,卻在春華樓上重創唐天容的事。」所以他就將這位白雲城主的裝束容貌,都仔細打聽了出來。兩下一印證,我才知道到廟裡來借宿的那位奇怪客人,就是現在已震動了京華的白雲城主。」
「這麼說來,葉孤城其實在第一次和唐天容的交手裡,雖然殺了唐天容,但自己也已經受傷中毒,他第二次出手對付唐天儀,只不過是故意做出自己無事的假象?」陸小鳳道。
蘇陽點頭:「你我都見識過天外飛仙,那根本不是傷人的招式,而是要人命的一劍,更何況宮九一戰之後,葉孤城也應有了突破,怎麼可能之斷了唐天儀的雙臂,而留他一條命?」
陸小鳳忽然又搖頭:「這依舊說不通,如果葉孤城真的傷了,他找個地方好好養傷就是,幹嘛要再出面向世人做出他無恙的假象,這對他和西門吹雪最後的一戰,有害而無利!」
蘇陽笑了:「也許他壓了一大筆銀子買自己輸,所以要騙別人再壓一大筆銀子買他贏?最後他就能賺一座金山?」
「死人要什麼金山?」
「你別忘了,上次海外小島一事之中,青龍會的金山已經被我們搬到了遼東戰場上,他們很缺錢的。」蘇陽說。
「不是說這次最危險的地方,是在皇宮內嗎?」陸小鳳意外道:「錢和那把椅子相比,似乎算不了什麼吧?」
「你忘了,那把椅子也是金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