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番外 我命由我

第394章 番外 我命由我

昭德帝揚起的手跟隨顯金的話滯了一滯:「來人?來人是什麼意思?你被押在地窖里,難不成還可與誰串通?」

昭德帝慌亂扭頭,四處張望,企圖尋到一絲訊息。

身後的暗影忙垂頭回之:「自押送地窖后,終日除卻送飯與清掃的孫姑姑,再無別人。」

昭德帝放下心來,孫姑姑是他乳娘,便是他親娘都有可能叛他,孫姑姑決計不可能——他向來謹小慎微,做七品美人所生的不受重視的皇子時是這樣,他剛滿十六歲為辛苦求娶津州府營衛指揮使司獨女、每隔兩日日夜兼程來往京津兩地時是這樣,他一邊窩窩囊囊、一邊戰戰兢兢將高高在上的嫡長兄推入流民窩子時也是這樣。

膽子小、心思多,人看起來老實寡言卻踏實溫和。

恰好和他那肆意高貴的嫡兄,徹底不同。

白墮之亂,過萬流民,以津州府為突破口湧入京師——他那津州府營衛指揮使司的老丈人痛苦地捂住左胸,死在了守備城池的高塔之上。

所有人,包括他的正妃,都以為老丈人是因長戰而猝亡。

只有他知道,小小一瓶烏頭根塊濃稠汁液便可在短短半個時辰,叫人失去呼吸。

老丈人死得像個英雄——這個死訊,幾乎能洗刷清他所有篡位的嫌疑,也能洗乾淨他與老丈人合謀而動的所有污漬,更讓他成功躲過長姐的懷疑與盤問。

屯口城牆之上,昭德帝暗自向陰影處躲了躲,只有右手的半個肩膀無計可施地暴露再火光之下,他捏住顯金下頜角的手重了幾分:「說清楚!什麼來人!你做了什麼!」

一抬眸,卻對上顯金沉靜上仰的眸光。

不知為何,這對眸子叫昭德帝惱怒。

真像長姐!

該死的!

不像哥哥那個廢物!

像長姐!

平靜又平等地看不起所有陰暗爬行的蟲子!——是啊!皇后所出的這對兒女,漂亮高貴,處處受人期待、高人一等,生來就是天上穿雲的龍鳳!

而他的生母,只是趁先帝在行宮酒醉偷偷爬上龍床的點燭宮女!

他生母的出現,是先帝背叛的證明!是打破先帝與皇后伉儷情深的臟物!而他的出現,是處心積慮的骯髒產物!是攀龍附鳳的最好佐證!是生母用以保命的工具罷了!

昭德帝不敢直視那對眸子,匆忙避開后,立刻高聲叫道:「把她眼睛挖掉!吊到城牆上!——先給她上一些麻沸散!她姓徐,到底是我們家的人,莫叫她太痛!」

是的,他陰暗爬行、他畏畏縮縮、他習慣於躲在別人後面幹壞事——先是他那雄心勃勃的老丈人,接著是一心要留名情史的李閣老...但他也是姓徐的、血統高貴、出身天家的陰暗爬蟲!

姓徐,是他此生最為自豪的事。

身後暗影應了一聲,剛上前一步,卻聽得不遠處傳來激烈的喧囂。

「來——襲——來——襲——」

「有敵來——襲——」

三百米外,烽台冒煙!

昭德帝猛地放大瞳孔再突然收縮,回過神后,立刻一把將顯金拽過來,左手死死橫在顯金雙肩,右手順出一把尖銳的匕首抵在顯金的脖頸處,他的後背緊緊貼在冰冷的碉堡石磚上,身後已退無可退。

「來——」來襲警報聲戛然而止,隨之而來的是轟隆隆的馬蹄聲和撲面而來的烈焰火光!

昭德帝的目光中儘是燃燒竄天的火焰!

屯口的大門已經被攻破!

身著玄色盔甲的騎兵如黑雲壓城般在碉堡下佇立!

在撲天火光的映照下,清晰可見為首者頭盔寒光四射,盔甲之下

,目光如劍,平靜卻犀利——他的長姐親自來了。

長姐身後二人,左右分列,一個面寬眼窄身背一把長劍,一個俊美無儔、右手執弓、左手執韁,身下的馬匹卻來回踏步,似心緒不寧。

昭德帝儘力將自己隱沒在黑暗中,右手暗中使勁,手背青筋暴起。

顯金微不可見地儘力抬起下巴,努力讓氣腔受到的壓迫少一些。

匆忙爬上碉堡的侍衛大喘粗氣:「...不好...不好了!咱們藏起來的千兵港碼頭也被大船圍了!宮眷、三位皇子、四位公主全都縮在灌木林中不敢冒頭...」

昭德帝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虎口越縮越緊,似在低吼:「他們,他們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顯金艱難地踮起腳,扭動脖頸:「香囊。」

昭德帝張惶蹙眉。

「香囊里...熒光石...下馬車...我扔一顆在東南西北前進...方向上...」

顯金仰著脖子,語聲逐漸變調:「一開始,大長公主就..就知道...否則...你以為...你為何如此容易逃出...逃出承德行宮...」

昭德帝陡然想起那個香囊里殘存的似是泥石的咸腥味!

昭德帝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腦中驚恐萬分,手上便不由自主放鬆了些。

顯金趁此機會狠狠吸了口氣。

「——憲弟!」

碉堡下傳來高喊之聲。

是百安大長公主的聲音。

「別來無恙!」

百安大長公主語聲高亢,仰起頭來,露出無瑕的臉與藐視一切的眼光:「潰敗至此,你仍掐著顯金作甚?將她放下,我們好好談談——你知道的,父皇身死前逼我們立下誓言,姓徐的不殺姓徐的。

「——我不殺你!」

昭德帝哈哈大笑:「你不殺朕!你不殺朕,你身後有的是人殺朕!——那!那個忠武侯!眼睛都綠了!」

顯金努力呼吸的同時,分了個眼神給樓下。

還行吧。

哪兒綠了?

眼眶有點紅,倒是真的。

昭德帝此話,百安大長公主並不否認。

身下的黑馬向前交替踩踏半步。

百安大長公主聲音依舊高亢:「兵敗如山倒,做人要認命,技不如人,便坦然認之,來世又是一條好漢。」

昭德帝惡狠狠地「啐」了一聲:「認命!?認命就沒有朕的如今!認命!?朕還在泥里做蚯蚓!得不到你和太子的一個眼神!認命?!你為何不認命?你為何不在北疆孤老一生,卻看到朕一點一點蠶食朝堂后,便火急火燎趕回京師來?!」

「勸人需勸己!你高高在上慣常了,便勸別人認命!認下低賤!認下卑微!認下一輩子抬不起頭!」

昭德帝情緒激動,手上控制不住力道。

顯金被摁得極其沒有形象地翻了個白眼。

「放了她!」碉堡之下,另一個聲音憤怒響起。

是喬徽。

昭德帝興奮起來:「可以啊!我可以放了她!」

喬徽單手執弓,未得命令便擅自縱馬上前:「只要你放了她,什麼都好商量!」

昭德帝藏在黑暗中,高聳的堡壘將他保護得很好,聲音穿過石牆:「你說話可能算話?」

碉堡之下高聲道:「自是算的!」

昭德帝哈哈笑起來:「好!可以!」

顯金明顯感到扣住她喉嚨的手頓了頓,似猶豫之後,終於看清形勢,決定破釜沉舟。

昭德帝高聲再道:「放朕的皇后與三、四皇子上船出海

!朕在此處可以看到海面全景!長姐立刻立下旨意,待你百年之後,傳位於朕三子應耥!」

顯金不可見地微微一愣。

她以為昭德帝會要求放他撤離...

「朕知道,你必定殺朕!事已至此,朕已插翅難逃!待朕見到船出海,朕便自戕!」昭德帝哈哈笑道:「這個小姑娘也放給你,亦算全了先帝"徐家人不殺徐家人"的遺旨!」

百安大長公主高聲:「此話當真?!」

昭德帝大聲:「當真!」

有時候爬蟲當久了,偶爾也想做做英雄。三皇子、四皇子是他唯一中宮嫡出,血脈高貴,其餘的孩子,雖對不住他們,卻也只怪他們自己托生得不好,跟他一樣,沒從正妻的肚子里爬出來!

「朕那高高在上的哥哥為了保命,做出舍妾棄女之絕事!」

昭德帝語調狂狷:「朕這輩子,總有件事比他強吧!」

百安大長公主沉默良久。

除了夜空風與海浪的聲音,誰也不敢插嘴。

「好!」百安大長公主道!

昭德帝不由自主地右臂一松!

就在此時!

就在此刻!

電光火石之間!

一支穿雲箭擊破長空,伏擊而來,「噗嗤」沉悶一聲,極為精準地穿透了昭德帝暴露在火光中那一塊右臂肩頭!

昭德帝隨著慣性,右手一松,隨著慣性向後一震!

寒光飛快掉落!

就在此瞬間,顯金猛然向下一蹲,徹底擺脫了昭德帝的束縛,在熠熠如白日的火光照射下,顯金精確地摸到掉落在地上的匕首,迅速抓住再起身、轉身、揮臂、抬手一氣呵成!

「唔唔唔!」

昭德帝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雙手捂住喉嚨,卻仍舊止不住噴射而出的鮮血!

顯金的臉被飛濺的鮮血噴射滿面,她重重喘了幾口粗氣:「...角度所迫,沒能壓住匕頭...」

昭德帝雙手抽搐著向前伸。

顯金一把將其手揮開。

「"姓徐的不殺姓徐的"——」

顯金將匕首捏在手中,眸光堅定,語聲平緩:「對不起啰——」

「我姓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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