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驅逐

嘈雜的聲音在隧道里響起，一道道關卡收到通行信息開啟了閘門，就這樣，載著十幾個人的地下列車從人類附屬城——黃昏城駛向荒野。

說是列車，實際上卻只有一節車廂。車廂內放了幾把固定的長椅，佔據了一半的空間，另一半的地面上躺著十個男女。

坐在最前面的一個老頭翻著手裡的資料，一邊看一邊搖頭。

「徐壯，男，中環區，酗酒鬧事砸場子，涉罪......機械化程度31%，審判結果：驅逐！」老頭皺著眉低聲念道：「現在這種小事都要把人流放到荒野了嗎？」

當然，他心裡知道，判決的依據更主要的是後面唯一寫著的數字。根據法典，中環區的一般住民身體機械化改造程度不能超過30%。

看到這些嚴苛的規定，老頭心裡煩躁起來，趕緊又隨便翻了幾下。

「李田田，女......機械化程度45%。」

「張小成，男......機械化程度40%。」

「謝無名，男......機械化程度32%。」

......

就在老頭快速瀏覽著眼前這堆「罪犯」檔案的時候，躺著地上的一個人肩膀聳動了幾下，似乎想要坐起來，可是手腳都被拷住沒能成功。

旁邊四名全副武裝的士兵護住老頭，把槍對準那人。

老頭似不為所動，只是手裡檔案翻動得更快，在最後一張紙上找到了這個年輕人。

「陳幕，男......機械化程度15%。」老頭的心裡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強忍著現在打電話給逮捕局打電話詢問是否抓錯人的念頭，他又從頭仔細看了一下。

「城域網上詆毀他人，涉及精神傾向機器人，據實時調查報表顯示已超60%，故建議驅逐。」老頭看著這段描述，又看了看檔案備註一欄的簽名和「同意」兩字，不由得訕笑。

他吩咐四個手下把他們都叫醒，然後起身背著手打量起眼前這十個被驅逐的人。

陳幕靠著車廂終於成功坐了起來，掃了眼周圍正逐漸醒來的人，而後目光落到了一個穿著全白色西裝的老頭。

從外表看，這個老頭雖然頭髮鬍子都泛白，但身體很是硬朗，精神上也不顯頹勢。另外，陳幕也沒有看到他露在外面的肢體有機械化的痕迹。

「只做了能藏在衣服裡面的功能改造？或則只做了內部改造？總不能完全沒改造過？」陳幕小聲嘀咕著。

沒想到那老頭像是聽到了一般，把臉轉向了陳幕，做了個讓人極不舒服的眯眼微笑。

跟個老狐狸一樣，陳幕心裡想到。

看見人都醒得差不多了，老頭輕咳了一聲。

「各位不要驚慌，我是黃昏城流放局的執行人，負責你們這一緊急批次的流放任務。」老頭頓了頓，見眾人沒什麼表示就接著說道：「很是抱歉，由於某些原因你們當中有些人本因是晚些日子才會坐上這班列車，但正巧你們之中有個倒霉蛋得罪了城裡面不該得罪的人，被要求立馬流放。又正巧其他人也被塞了點紅包，於是順序上就排到了各位。」

「雖然倉促了一些，不過我們在麻醉各位的同時也將你們能帶出城的東西打包了一下，等會兒下車的時候請排隊領取，也請各位配和一下。」

說完，老頭看了一下手錶，示意眾人還有一個小時就到站。

聽到這裡，陳幕算是鬆了口氣，事情的發展如他所料的進行到這。老頭嘴裡的倒霉蛋正是陳幕，而他得罪的是黃昏城裡人稱「趙公子」的存在。

得罪趙公子的方式很簡單，陳幕在看直播的時候，在趙公子大力支持的女主播直播間裡面化身為小黑子，不顧系統彈窗的一頓輸出猛如虎之後，他成功的被趙公子鑒定為精神機械化超標。

一個可以隨意指控的罪名，一份可以隨意更改的數據，就可以給普通人帶來近乎絕望的驅逐命運。歸其原因，也僅僅他並不是純粹的人類。

想到這裡，陳幕覺得這黃昏城裡，和荒野外也無二樣。

麻藥的效果還未完全散去，陳幕挪到了車廂角落閉目養神。疲倦襲來，他又睡了過去。

陳幕做了個夢，夢裡面他進入了一個木質的大宅子。而後場景一轉換，他就到了二樓一個房間門外。房間裡面傳來兩個人說話的聲音，陳幕把耳朵貼近才能勉強聽清。

「媽媽，我想聽睡前故事。」孩子說道。

「好啊，那媽媽給你講個關於世界末日的故事。」

「傳說，有一天世界會被洪水淹沒......」

陳幕後面的話沒有聽清，夢境就又跳轉。這時的陳幕似乎到了世界被洪水洗刷的時刻，天空電閃雷鳴，下著瓢潑大雨。他坐在一根浮木上，跟著眼前一大一小兩個模糊的身影一起劇烈的搖晃。

他們講述的那個故事似乎到了結局，於是陳幕繼續傾聽。

「......於是，當洪水來臨之際會有一艘大船拯救我們。」說完，遠處的海浪上漂浮著一個巨大如城般的陰影。

「那你知道那艘船叫什麼名字嗎？」

「諾亞方舟！」陳幕和小身影齊聲答道。

「錯！它叫忒修斯之船！」

陳幕一陣錯愕，難道自己記錯了？

「媽媽你騙人，明明書上說它叫諾亞方舟。」

「孩子，那是拯救人類的，而我們不一樣。」

不一樣？那是你們是什麼？陳幕腦海里想到這個。

然後他看見，兩個身影漸漸清晰，看似是背對著他，然而它們的腦袋卻早已旋轉到背後。

「因為我們是機器人！」

還沒等陳幕反應過來，數不盡的機械觸手從水裡伸出，就要把他包裹，然後拖入水中。

陳幕在驚恐之下，也不知道從哪裡拿起了一把槍，向著那堆觸手掃射。

「砰砰！」巨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隨即是一聲沉悶的倒地聲以及各種哀嚎喊叫的聲音。

陳幕猛地睜開眼，迅速滾到一邊，做好了防禦架勢。

老頭一聲呵斥使得車廂里的其他人安靜下來，各自縮在角落，四個士兵仍舊持槍守著眾人，而老頭已經來到了中槍人的身邊。

毫無疑問，是老頭開的槍，中槍的是一個中年男人。老頭一腳踢開中年男人手邊的匕首，順便一腳踩在了他的右臂上，一陣酸到人掉牙齒的金屬摩擦聲之後，中年男人改造的機械手臂出現了鞋印形狀的凹陷。

也不顧他的哀嚎，老頭又是幾腳下去，中年男人整個機械手臂都徹底報廢。

隨後，老頭嘴裡陰惻惻的聲音響起：「流放就是流放，半道殺人......可就不對了。」

就在這時，整個列車一陣顫動，慢慢的就停了下來。

「已經到站了，有人運氣挺好，撿回了一條命啊！」老頭回過頭，不經意之間撇了一眼陳幕，而後走向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