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番外前世1
1.
1910年,葉桑桑出生了。
作為葉家百年來第一個小女娃,葉家上上下下寵的不成樣子。
此時,國內逐漸動蕩,葉爸爸身為大帥不能走,但卻為八個孩子鋪好了路。
他想,只要戰爭一打響,他就將孩子們送到國外去。
去讀書,去做生意,去做什麼都行,只要活著。
彼時,桑桑的哥哥們一個個都前赴後繼的去往國外,一去就是許多年,桑桑甚至都快記不得哥哥們的樣子的,只是逢年過節的時候,都能收到哥哥們的禮物。
家裡只有七哥和八哥還在家中,爹說兩個哥哥等到二十歲的時候也會被送出國,等她二十歲的時候,她也要去法國讀書。
但相對於讀書,桑桑還是更喜歡去當個小道士。
桑桑在梧桐鎮里認識了個道士,道士說她是個百年難遇的天才!
只要給他一塊銀元,就教她引天雷!
那可是只有在戲曲里才能看到的東西,桑桑心動了。
三歲的桑桑悄悄瞞著奶媽和丫鬟跑了出來,來到了離大帥府很遠的地方,給了那年輕道士一塊銀元。
道士念給她一段口訣,告訴他心誠則靈,不靈的話可以回去多試試,要是之後再想學其他的,得給十塊銀元了。
桑桑煞有介事的點點頭,覺得對方收費這麼貴,肯定有他的道理,然後學著那道士教給自己的念叨了起來。
下一秒,狂風大作,烏雲翻滾。
站在樹下的道士啪嗒一下被雷給劈得焦黑,有些像柴房裡大木頭被燒后的木炭。
黑不溜秋的。
桑桑覺得這一塊銀元花的不虧!
只是自己偷偷跑出來,她爹二話不說把自己揍了一頓,邦邦邦地打,桑桑覺得自己可太委屈了。
她覺得自己是去學本事去了,她說她會引雷,但她爹不相信。
說那道士是個騙子,之所以被雷劈,是因為他站在樹下,遇到強大電流經過樹榦產生高壓才把那道士給劈倒的,她爹還告訴他,揭開雷電之謎的科學家是丑國的富蘭克林提出來的。
桑桑最開始是記不住的,但後來上了大學,有一位老師又在課堂上提起了這位,桑桑的記憶就如同還是一般涌過來,這個名字永遠記在了她的腦子裡。
但桑桑被揍了一頓很不服氣,她覺得自己就是「天選之子」,於是當著他爹的面,念叨了一聲道士教給自己的法決,然後那雷把大帥府的房頂給劈著火了。
她又被打了一頓。
他爹讓她不準在家裡實驗了,還說告訴自己要相信科學。
桑桑覺得他爹真奇怪,明明前幾天她還看他爹拜菩薩呢!
從那以後,桑桑沒有見過那道士,但他爹也不知道在哪裡收羅了許多的天書給自己。
她也看不懂,但也能照著畫下來,漸漸的,她發現自己畫的這些天書竟然還能有許多妙用!
桑桑三歲那年,大帥府旁邊是一座大宅院來人了,聽她爹說以前是一個當大官的家,但在桑桑的記憶里,一直都沒有忍住。
直到她三歲的時候,隔壁忽然搬來了許多人。
但實際上,只有三位主子,其餘都是下人。
桑桑好奇在在門口張望,她認不得繁體字「陸」字,也不認識「宅」字,她就獃獃地歪著頭,站在人家的家門看了又看,等回家吃完飯,回到自己的院子,她還在看——她家和陸宅是挨在一起的,僅僅只有一牆之隔。
桑桑想了想,乾脆呼哧呼哧的爬牆頭,偷偷跑到了陸宅。
桑桑不知道陸宅和大帥府原來認識,他爹此時此刻正在悠閑地和好兄弟喝著茶,談起各家的兒女。
陸宅主人只有一個妻子一個兒子,前些年他和妻子都在國外求學,但妻子身體不好,恐怕今後也不會再有孩子。
葉爹談起自己女兒也是笑容滿滿,說:「我那女兒乖的不行,文文靜靜的,簡直就是貼心小棉襖,天天都是爹爹抱,爹爹抱的,我都懶得抱她!」
陸宅主人聽后一臉羨慕,他也想要一個女兒。
就在二人還打算下盤棋的時候,忽然聽見其他地方傳來一陣男孩兒的慘叫。
陸宅主人面色一變,拔腿就往院子外沖。
等兩位爸爸趕到的時候,陸宅主人就看見自己兒子陸別時扶著腰,旁邊地上還坐著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孩兒,看衣著是富貴人家的孩子。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的好友已經朝那女孩子沖了過去,拉長了顫音道:「我的囡囡啊,趕緊讓爹看看有沒有事啊?」
桑桑趕緊搖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爹啊,我翻牆好像把這個哥哥給砸到啦。」
葉爹:「……」
他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個小子。
能在這陸宅,穿著還是這般,那就只有好友的兒子陸別時了。
於是葉爹臉上堆起了笑容,用著矯揉造作的聲音問:「這就是小時了吧,我們家囡囡沒有傷到你吧?」
陸別時臉上沒什麼表情,倒是桑桑虎頭虎腦的說:「傷到了也沒有關係,我會對你負責噠,我爹可厲害了,每天都給我很多零花錢,我養你一輩子!」
葉爹:「……」
這話讓陸別時的神情一動,目光忽然看向桑桑,鄭重的點點頭:「好。」
葉爹:「???」
好什麼好,好個屁!
陸別時根本不鳥這位肥頭大耳的葉爹,十分認真的點點頭:「你要對我負責。」
後來一語成戳。
最傷心的還屬葉爹。
桑桑和陸別時成為了青梅竹馬。
2.
1915年,桑桑五歲。
桑桑已經是個胖乎乎的小糰子了!
葉爸葉媽從來不拘著她,主要是也拘不住。
桑桑好似生來就會一般,體能比大帥爹的副將還要好,別人家說孩子上房揭瓦是形容詞,雞飛狗跳是表示自家孩子活潑,但到了葉桑桑這裡是動詞。
桑桑今天又站在房頂上了。
她矮矮的身高伸長了脖子向街上張望。
她看見街上有許多人,還有一些留著辮子,有些人剪了頭髮。
還有的跪在地上,想要賣身葬父——賣身葬父的女孩兒她已經看了好幾年了,她都忍不住在想這女孩兒的爹爹難不成還沒有下葬?那屍體不會臭嗎,不會腐爛嗎?直到後來她看見裹在席子里的那位「老父親」偷偷的扣了扣屁股。
桑桑還發現街上的人好似比之前更瘦了,和之前相比,大家臉上似乎多了一絲迷茫。
桑桑覺得有些奇怪。
明明以前那殺豬匠每天都能將豬肉賣完,每天都樂呵呵,隔壁米糧店的老闆總是站在第二級台階上吆喝,但現在殺豬匠的肉都賣完了仍然愁眉不展,隔壁的米糧店老闆的店鋪生意依舊紅火,但吆喝聲都沒以前那麼大了?
難不成是自己沒有去消費?
五歲的桑桑尚且不明白什麼事國情,什麼事災荒,什麼又是戰爭。
她只知道現在大家好像不快樂。
於是她站在房頂,對著底下從小照顧她的奴僕大聲道:「我要上街!」
這才是桑桑心裡的真實想法!
「我的小祖宗唉,您先下來,房頂這麼高,您要是摔了可咋辦啊,到時候大帥回來,肯定會生氣的。」
桑桑才不信:「我爹最喜歡我啦!」
但是她爹說這幾天街上不太平,不准她出去玩兒。
忽然她又看見街上出現一大群穿著黑色學生裝的青年,高舉著旗幟,口中念著口號。
桑桑那年五歲,但這日的這一幕,她到死都沒有忘記。
高舉旗幟的學生的模樣一直深深的印刻在她的腦子裡。
以及——德先生和賽先生。
桑桑也不高喊要去街上玩兒了,她能感覺她爹這些日子越來越忙。
聽說這兩年不太平,有些百姓過不下去啦,她爹著急的嘴角都起了火癤子。
桑桑覺得她爹是好爹,也是好大帥。
七月正是雨季,她爹和隔壁的陸爹一合計,要將城外和城內流浪沒飯吃的百姓一口糧食。
桑桑看見那日自家的口糧一袋一袋的往外運,急的直掉眼淚。
葉大帥不明所以,桑桑大哭道:「爹,你將糧食給了他們,我和娘還有哥哥不會餓死吧,嗚嗚嗚,我不想做餓死鬼啊。」
彼時,桑桑已經聽到大帥府的傭人說誰家誰家的老婆子被活活餓死啦,誰家誰家的小子也因為沒糧食也死啦。
桑桑怕被餓死,但更怕家人一塊兒死。
她畏懼死亡。
葉大帥哭笑不得,趕忙解釋家裡的糧食夠吃,但城裡的糧食卻不夠吃了。
桑桑問為什麼,是因為大家懶嗎?
葉大帥也不知如何解釋,或者說怎麼解釋,自己這個五歲的乖囡囡才聽得懂。
「囡囡啊,這些糧食是咱們家的沒錯,但是沒有城裡城外的百姓相護,爹也當不了大帥,拿不動槍,那些受災的百姓爹得管,不然良心過不去,你明白嗎?」
桑桑是不明白的,眼淚還嘩啦嘩啦往外冒呢,卻還是乖乖的點點頭。
葉大帥再次感嘆還是小棉襖好。
等葉大帥將糧食收拾好準備出去賑災的時候,桑桑也忽然帶著院子里的奴僕大包小包的出來了。
葉大帥正疑惑,結果一看包里的東西都震驚了。
桑桑道:「爹,你說的沒錯,要不是百姓們支持爹當大帥,不然我也不能每天能吃到小雞燉蘑菇,這些都是爹娘還有哥哥們給我的,還有好多零花錢,爹你拿去給百姓叭!」
葉大帥驚呆了。
桑桑這裡面很多都是他平日里送女兒的稀奇玩意,他不吝嗇給孩子花錢,卻也不知道不知不覺當著桑桑有這麼多東西。
原本他還在發愁沒糧沒錢,現在不就解決大半了嗎?
葉大帥覺得女兒可太貼心了!
「囡囡真乖,爹現在的確有些困難,就不跟咱們囡囡客氣了,到時候爹再給你尋點好東西回來,好不好?」
桑桑點了點頭,眨巴眨巴大眼睛,似乎掙扎了一下,才問道:「爹,那以後我還能吃小雞燉蘑菇嗎?」
葉大帥愣了一下,然後大笑:「今晚爹就讓廚房給咱們囡囡燉老母雞!」
「有爹可太好啦!」桑桑高興的對著親爹阿諛奉承。
葉大帥聯合城內好幾家富商,給百姓們發了救濟糧,再加上桑桑的那些寶貝在市面上供不應求,換來了不少銀元。
葉大帥是有眼光的,他清楚如今還只是開始,以後或許還有更大的浩劫,所以他將這錢拿來賣了不少軍需裝備。
城內有了糧,總算是喘息了一陣子。
不過葉大帥好像越來越忙了,桑桑只能經常在院里跟親媽胡小蝶一塊兒玩。
桑桑媽媽喜歡聽曲兒,還在大帥府搭起了戲班子。
胡小蝶喜歡京戲,台上的戲子唱著「這才是今生難預料,不想團圓在今朝……」
桑桑不愛聽戲,每當這時候,胡小蝶都讓院兒里的丫鬟帶著她上街玩兒。
但桑桑覺得沒什麼意思,現在城裡不缺糧了,可大家好像還是不開心。
聽說其他地方還在缺糧。
桑桑回到院兒里,又偷偷爬到了牆頭,找到了正在讀書的陸別時。
陸別時八歲,比桑桑高了好大一截,桑桑得昂著頭看他,但她腦袋昂的高高的,都只能看見陸別時尖尖的下巴,最後還把自己弄摔了。
陸別時拿著一本雜誌。
這時的桑桑已經認得一些字了,但也只認識一個年字。
於是桑桑眼巴巴的看著陸別時問:「小時哥哥,你在看什麼啊,乾爹捏?」
桑桑去年認陸爹為乾爹,每年都要來磕頭拜年。
陸爹的親爹是前朝的二品大員,正經的書香世家,其妻子是京城有名的錢袋子,許多產業都是陸家的,因此哪怕陸爹只是當一名編輯,這輩子也不會缺錢花。
陸別時給桑桑放了一跟小板凳,說:「我爸去雜誌社上班了,我在看新出的《青年雜誌》,你知道嗎?」
桑桑搖了搖頭,但又怕陸別時感覺自己沒文化,於是桑桑很認真的表示:「我不知道,但我認識年字,因為我爹叫葉景年,我還會寫我的名字,我叫葉桑桑。」
陸別時輕笑:「桑桑真厲害。」
這話不是託詞。
陸別時發現桑桑很聰明,不是一般的聰明!
桑桑的記性很好,幾年前他隨便教的一個英語單詞,幾年後桑桑看到外國人的酒店裡有英語單詞時,竟然讀了出來。
但葉大帥沒時間教孩子,胡小蝶這半年沉迷戲曲無法自拔,而且聽說沒讀過書,自然不可能教桑桑。
不過桑桑家裡倒是有兩個哥哥,老六是個天才,只是在學校住校,不常回來,老七倒是還在私塾讀書,只是腦子和桑桑沒法比,到頭來估計還要桑桑教。
所以桑桑每次來的時候,都會在陸別時這裡認得幾個字再走。
這次也不例外。
桑桑坐在陸別時專門準備的板凳上,下巴放在桌子上,問:「上面寫的是什麼呀?」
「是陳先生寫的《敬告青年》,自由的而非奴隸的……」
清冽又充滿童聲的聲音在桑桑耳邊響起,她回去后告訴胡小蝶,她又認識十個字!
胡小蝶年少時是個苦命人,父母重男輕女,當時鬧荒災,被賣到了葉家做丫鬟,結果後來莫名其貌被還是大少爺的葉景年看上了,再後來就成了大帥府太太。
胡小蝶沒讀過書,也知道自己身份低下,並不在意葉景年是否娶姨太太,葉景年什麼也沒說,整個大帥府也就只有胡小蝶一位夫人。
胡小蝶沒有達官顯貴的規矩,桑桑的童年在胡小蝶的教育下過的十分快樂。
爹娘都是寵孩子的,哪怕孩子有一點點進步,二人都能高興大半天,因此當桑桑告訴胡小蝶自己又認識十個字的時候,胡小蝶大呼我姑娘是個天才。
就這樣,桑桑長大了18歲。
桑桑上頭的兩個哥哥前幾年已經去了國外,估計要許久才會回國,倒是前頭的哥哥們都回來了。
大哥辦了一所銀行,二哥做生意,三哥四哥跟隨葉爹去軍營中歷練,如今職位在同齡中是最高最優秀的,五哥不太靠譜,回國后創辦了一家影視公司,但聽說效應還不錯。
桑桑讀了女子高中,來年就可以上大學了。
葉爹葉媽很支持孩子們讀書,總是認為讀書是目前為止最能開闊眼界的方法。
事實也是如此。
陸別時進入了大學,大學畢業后同樣選擇了和桑桑二哥一樣的道路,但桑桑覺得自家小時哥哥可比二哥厲害多了!
她爹說二哥沒甚生意頭腦,給了三千銀元,最後把褲衩子都虧了,還是大哥去贖的人。
陸別時就不一樣了,他做生意才三個月,就已經賺的盆滿缽滿,每次回來還會給自己帶禮物。
只是桑桑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看見陸別時了。